29 小九

小九

林秋葵從未想過自己懶散且短暫的一生原來還能經歷這種事。

一睜眼, 她坐車裏,貓在膝上。

一只花裏胡哨的巨型蜘蛛趴樹杈,腹背一打猩紅複眼呈螺紋狀。

雙方視線交錯, 後者口器一張。

長滿毛簇的白色蛛絲擊破玻璃,輕松卷起一人一貓, 騰空上天。

餘光瞄見車外正跟一群小蜘蛛崽打得熱火朝天的祁越,林秋葵下意識喊:“小白!”

小黑:“喵喵喵!!”

快來救命啊大狗!!

謝天謝地, 感天動地,小白同學尚未被一打多的快樂沖昏頭腦。

聽到聲響, 他扭頭看了一眼。旋即掌心撐車蓋翻跳上車,蹬兩步完成助跑,朝着前方一躍而起。

一道弧光閃過, 蛛絲應聲而斷。

不到兩秒的時間, 祁越一手拽鹹魚後衣領, 一手提溜傻貓腦袋, 重回地面。

“自己找地方躲。”

頭都不回地扔過來一張比臉還要大的……詭紫色怪物殼,他俯身沖向前。左手拽住斷絲繞兩圈,緊接着大步登踩粗壯的樹幹, 雙腿勾住就近樹枝,來了個利落的翻身。

身形恰好立在蜘蛛正下方, 一面利用它自産的絲線纏縛其肢腿, 一面握起拳頭狠狠砸至腹部。

每一下都使樹木震顫, 令敵方臃腫鼓脹的腹包劇烈抖動, 水聲晃蕩。

能夠使用蠻力達到這種程度, 歸根究底, 大抵是因為祁越往手背上綁了兩塊同樣的紫色薄片,尖端磨得無比鋒利。

林秋葵:……他總有我想不到的廢物回收利用法。

這就是天性嗎?不論撿到什麽都能改造成致命武器。

“一個接受過多年正統軍事化訓練的人, 能夠正确運用基礎知識,利用環境進行作戰,并不奇怪。”

雖然正常人都清楚的戰鬥底線之一,絕不在非必要情況下舍棄便捷武器,與未知敵人進行徒手博弈。這家夥從來沒有當回事就是了。

“比起他,我建議你先關心自身處境。”

系統語氣微凝:“紅斑蛛,又稱黑寡婦,上颚螫牙具較強毒液,可使獵物局部浮腫,肌肉痙攣。異化後因外表發生較大改變,常用名稱‘螺紋蛛’,毒性增強且加速作用,最短一秒內促使獵物出現全身肌肉僵直、瞳孔消失、情緒失控、谵妄與癫狂等狀況;繁育力得到增強,一次性産下多個卵帶,卵數最高紀錄達數千,孵化時間相應縮短為原來的十分之一。”

“兩個壞消息。”

“這只螺紋蛛七天前結束産卵期,已孵化幼蛛562只,直到現在尚存322只,你已經被它們包圍。”

“蛛類怪物所散發的霧氣包含慢性毒素,一旦戰鬥時間超過30分鐘,你們将對毒霧上瘾,無法在正常空氣下生存。”

“——還剩12分鐘。”

“好消息,每一只幼蛛體內皆有一顆d級異晶。”

“并觸發支線任務:消滅眼前這只螺紋蛛及其後代,獲得5積分和一次異能卡抽取機會。”

林秋葵:一時竟分不清老板想讓倒黴員工死個痛快,還是想趁機補貼她幹癟的卡套哦。

無論如何,今天這一把,富貴險中求,死活靠本事。

自從祁越bug後,林秋葵再也沒有受到幻象蠱惑,但也很難在視線被阻礙的情況下,快速找出幼年螺紋蛛。

目前已知對付怪物們最簡便有效的工具就是火。她往地上潑一圈酒精。

打火機點燃,火勢噌地升起,驅散霧氣,照亮那一只只不到巴掌大的幼蛛,前仆後繼往火裏爬,被烤得肢節蜷縮,腹腔脹裂。

她不停用醫用酒精與噴火器鞏固火圈,卻架不住小蜘蛛們學會抱團,以球的形态滾過火牆。

它們抛棄覆蓋外部的兄弟姐妹們,任由同伴化作一地膿漿,自顧自從四面八方湧向人類腳底。

身體随着呼吸一脹一縮,背後眼瞳閃爍,溢滿對孵化第一頓飽腹大餐的無盡渴求。

“我讨厭蜘蛛……”

“個人認為蜘蛛蟑螂是全世界最讓人反胃的生物,尤其它們體積暴漲的時候,就更……”

林秋葵一邊自言自語,後背雞皮疙瘩沒停過;一邊燒烤腳邊的小怪物,時不時吧唧吧唧踩扁幾只半死不活的蜘蛛,褲腳濺上一堆腥液。

“喵喵!”小黑倏忽扯着頭發叫。

她猛地低頭,反手揮出‘盾牌’。

一只小蜘蛛沿着針般的細線,從頭頂一掠而過。

定睛細看,原來近百只蜘蛛崽另辟蹊徑,在樹與車之間搭建好縱橫交錯的精密通道,正成群結隊地往半空中爬。

林秋葵:痛苦面具.jpg

好在祁越解決完大boss及時歸來,一腳一只小蜘蛛地踹飛。

似乎還嫌太慢太麻煩,他張開手指,掌心生出一詭谲旋渦。

那是比常規認知中的黑色,更濃、更深、更恐怖的顏色。

它緩慢地旋轉,帶着一股奇異的吸力,硬生生地将所有怪物壓縮、折疊成古怪的塊狀,一口氣吸入其中。

這便是祁越原本該有的異能,——吞噬。

幾秒後,旋渦噗一聲吐出殘體。

大多是混沌的肉質,形态介于液體與固體之間,夾雜着異晶。勉強也能從中分辨出一部分蜘蛛腿、蜘蛛眼之類的部件。

林秋葵:對不起,受不了了。

小黑:yue!!

一人一貓掉頭幹嘔半天,又灌水又含糖,好艱難壓下大吐特吐的欲望。

然後林秋葵無力地朝祁越招了招手。

祁越本來不想理她,沒有特殊理由要搭理她。

但看她一副被吓破膽(?)的弱雞樣兒,依稀想起誰說過倉鼠這種動物很容易活活吓死,就難得好說話地,往那邊走了幾步。

“你還挺高喔。”

林秋葵又招招手,示意他蹲一下。

麻煩死了。

祁越一臉嫌棄地蹲下,手肘搭膝蓋,腦袋稍稍歪着,眼睛也不看她,要多敷衍有多敷衍,要多傲氣有多傲氣。

直到對方柔軟的手心貼上額頭,撩起遮眉蓋眼的小卷毛。

——D-

他自己都沒留意過的額角邊處,那只蟄伏皮膚下的‘水母印記’,大致勾勒出這樣的字樣。代表他的異能等級與螺紋蛛相差無幾。

因而身體素質有所上升,對精神污染的抵抗力也大大提高。

臉色發白、瞳孔渙散、通體冰涼……都是異能者力竭的體表象征。

祁越天生就白,眉眼狹長,漆黑的眼珠被眼皮半蓋着,永遠帶着一股興致缺缺、好像跟誰發脾氣的低氣壓感。

于是林秋葵又碰了碰他的喉嚨,形狀突起得很鮮明,像山間突然冒出來的一塊嶙峋石頭,觸感溫熱。

說明他并未透支能力。

也不曉得是全文第一反派的特權,還是異能者的進階,意味着截然不同的實力。

總之比起劉強雙臂肌肉爆發打了幾個回合、郭嬌嬌用血凝兩條鞭子就衰竭而亡,小白同學初次使用新異能對付怪物,顯得特別游刃有餘。

沒事就行。

林秋葵随手扒拉回卷毛,不經意對上祁越的眼神,這才意識到……這人已經恢複清醒,不再是前幾天任人折騰的大玩具了。

“……”

現在解釋來得及嗎?

顯然來不及。

于是她慢慢收回手,提問:“假設從左到右擺着三個盒子,外觀一致,請問你選哪個?”

祁越:。

白癡的腦瓜果然亂七八糟。

“請問……?”

“中間。”

他語氣不耐,又一次把倉鼠企鵝塞進副駕駛座,咣當一聲關上車門。

地上到處散落晶石,仿佛一盒被打翻的彈珠。

祁越摧殘完大蜘蛛遺體,突發奇想地俯身撿了幾顆,握在手裏把玩,隐約能感受到一股能量盤旋于手心,以及一道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來自背後。

他調轉視線,看到蠢貓。

叫什麽名字來着?

肥墩?胖胖?喵喵?多毛怪?

管它呢,蠢貓。

小黑脖子上挂着一圈藍布條,靠近下巴的位置一個沒有封口的小布包,是桂香奶奶手縫的,讓它解放腮幫子,得以到處撿東西囤着玩兒。

雖然眼下已經裝得鼓鼓囊囊,可是,一只優秀的囤物癖好者從來不會輕易滿足!

它看上了祁兩腳獸手裏那幾顆彈珠。

還想要,卻又不敢搶。

一人一貓對視半晌。

祁越挑起眉梢,做了個擡手的動作。

小黑伏下前肢,蓄勢待發。

啪嗒一聲,一顆亮閃閃的晶石砸中它的腦袋,又彈起來,高高的,往草叢那邊咚咚地跳。

它搖搖腦袋,猛撲進去。

幾秒後叼着戰利品,往小金庫裏一放,大尾巴一甩,挑釁又得意洋洋的心情簡直溢于言表。

祁越又往車底丢了一顆。

它飛奔去撿。

往蜘蛛肉堆邊丢一顆。

它也不管不顧沖上去扒拉。

最後往下水道蓋板裏丢一顆,小黑面對欄杆百般嘗試,又戳又撈,始終夠不到心愛的小珠子,不停發出幽怨的叫聲。

祁越輕蔑地扯了扯嘴角,揪貓上車,扔後排座。

這時林秋葵正在檢查自己抽取到的異能卡。

組隊任務獎勵:一次性異能卡「強行組隊」

締結萌寵,召喚精靈,契約惡魔……藍星人類似乎自想象力誕生的那一刻起,就幻想着其他種族生物的存在,夢想指揮它們作戰,或以生命為代價換取它們的力量。——真不知道該說貪婪還是天真好呢。

不過你很幸運,擁有我。使用本卡後,你将可以任意選擇一個生物進行組隊,它将有幾率成為你忠實的小奴隸,抛開一切為你而戰,直至被殘忍的你無情抛棄。

ps:僅限對非人生物使用。

pps:不限于藍星正常生物或人類眼中的怪物,誰讓它們都不會說人類言語,沒有人權呢?

打蜘蛛獎勵:一次性異能卡「庇佑」

漫漫人生,生而為人,相信你總有那麽一兩個想要保護庇佑的存在吧?如果沒有的話,那一定是你有問題,反正與我無關。

總而言之,在這個危機四伏的新世界,安于現狀可不是一條好道路。真正睿智的藍星人類都曉得,只有不斷提高自身綜合素質,時刻緊跟社會要求與怪物進階才是生存硬道理!

那麽當你好運地擁有一個野心勃勃且聰明的同伴,熱衷于利用異晶提升能力時,就可以用到本卡啦!

當然,這個世界可沒有百分百的好事,本卡只負責将良性變異率從30%提高到80%。該隔離的還是需要隔離,否則防護措施不到位,就算同伴變怪物一口吃了你也概不負責哦!

……

以上兩張卡,簡單粗暴理解為:召喚師 + 給增益buff的奶媽。都是輔助型能力,用不着她上場打打殺殺,就很好。

在此鳴謝小白同學的絕美手氣。

謝完:“我們現在要去哪?”

祁越報出一個地名。

林秋葵:“那你走錯路了。”

祁越插車鑰匙的動作停住,緩慢轉過腦袋。

“是這樣的,慶城是慶區的中心城市,位于我國南北交界線。”

“貝在慶的南邊。”

“你說的‘故爾’屬于爾區,位置在慶的東邊。所以從貝區到爾區,從文萊鎮到故爾城,應該往東北走,但你還在往南走。”

就方向錯了。

背道而馳。

越走越遠。

懂嗎?

林秋葵看着祁越。

祁越面無表情瞪着林秋葵。

一秒。

兩秒。

林秋葵掏出手機地圖,放大縮小,淡定地啊一聲:“我看錯了。”

“你沒走錯路。不過倒轉一個方向,左拐直走6.7公裏進地下隧道,那條路可以更快到達目的地的樣子,你覺得怎麽樣?”

祁越很輕地哼了一聲,開始倒車。

語言的藝術就是如此樸實無華卻好用。

早飯時間到,林秋葵不緊不慢地從外套內袋裏摸出一包小餅幹,再摸出一包袋裝草莓牛奶,再一包清蒸小魚幹喂給小黑。

餘光發覺某人不出聲地斜過來一眼。她自覺上交餅幹,順便又摸了一袋牛奶,撕掉封口,插上吸管:“要麽?”

他打怪賺分,她提供夥食,偶爾還給塗藥療傷。林秋葵覺得相當公平靠譜,有利于建立兩人長遠的友好健康關系。

你看,這回醒來後的小白同學,都開始有問必答了不是?

這即是隊友間互敬互愛的開始。

祁越則秉承不要白不要的想法,自個兒的兩條胳膊搭在方向盤上,低頭就着企鵝的手喝了一口牛奶。

還挺好喝。

所以又喝幾口,心情好轉,連稀爛的車技都實現奇跡般的進步,變得穩健不少。

吃飽喝足後,林秋葵用手機放起音樂,順口問起親愛的男女主的現況。

系統:“他們已初步組成自己的隊伍,正于貝曼城相鄰街道進行歷練,同時為國安基地建設收集物資。”

第三次倒計時後,由于貝曼城低階怪物盤橫,前期武裝部隊并未深入。故而剩餘物資豐富,晶石頗多,從人人聞而懼之的‘魔鬼城’一躍成附近區域最大的‘資源補給點’。

“袁南異能等級:D-”

“童佳異能等級:D”

“目前劇情進行到他們分別遇到城市邊緣動物園逃逸而出的變異猴群、變異虎,6分鐘後将于貝曼城龍翔街道相逢,臨時合作對敵。”

“另,鐘香香在此次遇襲中企圖丢棄受傷同伴獨自逃跑,事後被童佳逐出隊伍,因生性膽小不敢外出覓食,活活餓死于一間五星級酒店豪華套房。”

林秋葵聽完只想感嘆,不愧女主,不愧網站年度排行第一的大女主爽文。炮灰稍一作死立馬原地解決隐患,絕不輕易心軟拖延,以免給對方第二次背後捅大刀的機會。

可惜是她抱不上的大腿。

車內流淌着輕快的純音樂,錯然間,有種外出郊游般悠哉的氛圍。

林秋葵閑得沒事幹,看起手機電子書。

《親密關系》

《狗的日常護理與馴養》

《家庭養貓百問百答》

《軍地兩用人才之友》

《僵屍生存指南》

“……”

原來還下載過這些書?神奇地完全沒有印象呢。

她決定從最後一本看起。

花大約三個小時結束閱讀,伸個懶腰。冷不丁某人一腳剎車踩到底,輪胎與地面的摩擦力驟然增大。

林秋葵猝不及防,慣性往前撲。眼看就要撞上破玻璃,祁越倏地橫過胳膊,伸手給她墊了一下。

然後粗魯地将企鵝腦袋摁回到坐墊邊。

“白癡。”他收回手,推門下車,每日必不可少地損道。

林秋葵習以為常,權當小狗發脾氣,聽不見,看不着,随他叫。

“到了?”

她跟着下車,把小黑也拎下來。

這家夥不曉得剛才做了什麽,一身腥腐味,誰愛抱誰抱,反正她是不願意抱了。

“喵嗚。”小黑半夢半醒地湊過來蹭主人腿,被溫和但不容拒絕的力道推遠。

它茫然極了,兩只耳朵折平,小貓眼無辜又哀怨。

祁越落井下石地嗤笑一聲,擡腿踹欄杆。

高約三米的大門欄杆劇烈晃動,落灰簌簌。林秋葵擡起視線,入目一塊弧形牌塊,前兩個字斑駁不清,僅餘下末尾三個字依稀還能辨識。

——訓誡所。

小說世界內的一種半民間機構,性質比傳統精神病院更糟一些,因為這邊收留的人們,大多數對他人或社會抱有強烈的攻擊性,被判斷為極具危險性,不适宜在社會中自由生存。

之所以稱之為‘半民間’,是因為不同區域對它态度不一。

例如已去世的吳澄心,自上任起便強烈要求,必須封禁此類具違法監禁嫌疑的地下機構。

江國的政治結構區別于她認知中的現實世界,既非絕對的中央集權,也非分區域自治的形式,而是兩者各占一半。

即中央掌控着絕大多數軍政財力量,同時地方也保留着一點小小的自主性。

不知是否其他力量在其中攪混水;或那時吳澄心本就權利有限,身為女性年紀輕輕卻爬上了政治高位,還妄想将手伸向自己的職務範疇之外。

這兩點替她無形之中樹立了許多敵人,故她的提議遲遲沒能通過區域代表大會投票同意,這件事就一直歸屬于無關緊要的‘區域自治項’。

慶、貝、京是最早頒布法令将訓誡所定性為非法組織的三個區域。

部分區域态度暧昧游移。

爾則是唯一一個公開表明凡存在皆有意義,地方政府無意願對此多加幹涉的區域,此後不少他地受查封的訓誡所蜂擁而至。

直至2014年,駭人聽聞的‘光海訓誡所殺人案’一案把爾區光海市某訓誡所的所作所為徹底暴露于陽光下,訓誡所的合法與否就此成為全國範圍的重要事項。

代表大會最終投票決定立法取締大部分訓誡所,僅剩下少數,一個區域不超過兩家,改成由地方政府長期監督,專業獄警把守,并由中央不定期巡查的方式繼續運轉,以保障那些早已無法正常融入社會的所內人群權益。

林秋葵不清楚祁越為什麽要來這裏。

他也沒解釋的意願,又踹幾下欄杆,從車後備箱搬出斧頭,似乎準備暴力撬門。

“來了,來了,小夥子別亂來啊,給你開門就是了!”

樓房鐵門緊鎖,邊縫陰影裏走出一個跛腳老人,披着厚厚的軍綠色大棉襖,一瘸一拐往門邊走。

“你是祁……祁越?”

手指捏着鑰匙,哆哆嗦嗦地對上鎖。

剛一打開門,他認出來人的身份:“住306那個老挨罰的小子,是你對吧?你是回來找小九的不?”

祁越推門進去。

保安在這處做了近十年,幾乎了解每一個淪落訓誡所的人,曉得他這是承認的意思,忙快步走到前面去,給他帶路。

“你這混小子,之前所長說過多少回?有沒有給你們放電視新聞?都說外頭出亂子,險得很,偏你還要趁亂往外跑!你說走就走了,其他人有家的回家,沒家的……哎,什麽世道,眯一覺的功夫,起來人都不是人哦。”

“話說你這一走快一個月,胳膊腿看着倒挺全,沒遇着什麽事吧?沒做壞事吧?”

說着他停下來,回頭上下瞅瞅祁越,被祁越不耐煩地往前推。

“別推,別推,我自個兒能走。世道再怎麽亂,別忘了所長給你們說的,殺人放火的事可不許做。”

他絮絮叨叨地交代情況:“現在所裏就剩老頭子跟小九兩個。他燒了一場,醒來後還和以前一樣,除問過一聲你去哪了,再也沒開過口,成天逮着一個不見光的邊角坐着。老實是老實,麻煩也真麻煩。”

“所裏電沒了,水還有,吃喝不多。老頭子活了五十幾年死活都不打緊,可他這個樣,我也不曉得該不該放他自個兒出去……原先後院還種着好些菜,可惜都被那窩兔子給糟蹋了。”

“就506小婷那姑娘,說想養兔子,所長自己掏腰包給她買的一頭灰兔一頭白的,記得不?那頭白兔竟是個母的,前後下了足足18只小兔崽子,個個塊頭能跟大象比。我尋思什麽玩意能長成這樣?肯定不對啊,就趕緊領着小九往地下室躲,要不是聽着動響還不敢上來……”

兔子。怪物。打架。

祁越立刻來興趣了。

林秋葵:“我不去,您請便。”

啧。

笨蛋倉鼠是這樣的,一次吓破膽,至少十天八天才能養回來。嬌氣死了,沒用死了。

祁越決定自己去。

之前打完蜘蛛确實讓他感覺舒服了一點,可效果沒能維持太久,他又開始情緒煩躁,破壞欲蠢蠢欲動,急需用暴力平息。

走之前,他例行公事般張開五指,蓋在企鵝的圓腦殼上,“喂——”

“老實茍住,絕不跑路,不然大卸八塊喂怪物。”林秋葵雙指并攏作發誓狀。

被搶臺詞了。無語。

祁越扭頭對保安大爺發脾氣:“看着她,不準跑,不然當你面殺人放火。”

大爺:??

為什麽要拿這種事威脅一個孤寡老頭?!

望着對方遠去的背影,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對着小姑娘笑:“這小子,別看個頭長得高,實際上跟小孩一樣一樣的。”

“對了,你倆……”

“臨時搭夥,走同一條路。”

估計都算不上朋友,林秋葵想。

大爺哦哦兩聲,繼續往前走,腰邊一圈鑰匙搖搖晃晃,叮當脆響。

他愛唠嗑,看得出來,沒過多久再次自顧自說上了。

“祁小子以前是我們所裏最不服管教的一個,整個所裏幾百號人,數他會惹事,天天氣得所長睡不着覺,說也說不得,罰又不敢罰。”

“小九排第二,他不一樣,實在,挺乖一小年輕,就不曉得為啥老做渾小子的跟班,讓他幹什麽都照做,不然哪能天天關禁閉啊?”

“不過也就他倆玩得來。你說一個屋裏六張床,其他屋都住得好好的,怎麽就他倆不行?甭管所長把誰安排進去,那人半夜三更準抱着被子杵門口吹風,第二天哭着叫着要換屋。你是沒見着,以前來過一個大小夥,那個胳膊硬得啊,跟凍肉似的!頭一天還拿下巴瞅人,誰成想,第二天就擱所長辦公室裏紅着眼直跳腳,非不肯跟祁小子一個屋了。”

“問他什麽由頭,支支吾吾不肯說。我尋思他倆肯定經常合夥欺負新來的,還吓唬人家不準往外說。就是想不通,那夥計一個人可比他倆加起來還重20斤,怎麽就壓不住這兩把瘦骨頭呢?奇怪,真奇怪……”

“啊,到了。”

繞過小樓,走進長廊拱門。

再經過漫長的階梯,光束逐漸被黑暗吞沒。

大爺點起一支只剩半截的蠟燭,搖曳的長影停在一間深灰木門前,上頭挂着一個小牌子:祁越&唐九淵禁閉室。

誰讓他倆——主要祁越這個起壞頭的領地意識太重,沒法跟其他犯錯的人并存,容易打架,所長無奈之下只好給這他們單獨留一間禁閉室。

房間沒鎖,他推門進去。

微弱的光一點點漫過地磚,如爬山虎般無聲無息地攀上淺色牆紙,最後才照亮角落裏的那個人。

他抱膝坐着。

一件單薄寬松的白襯衫,一條灰色運動褲。有些短,顯出兩只跟衣服一樣白的腳。

沒有襪子,是光裸的。

腳腕處系一根編織紅繩,還挂着一個褪色的銀鈴铛。頭發長至腰際,看起來綿軟但缺乏光澤,一副放在倉庫裏積灰許久的樣子。

“小九。”

保安大爺往前走了兩步,光影随之變化。

那人沒有反應。

不動,不看,安靜地連呼吸聲都接近虛無,仿佛兀自在昏暗的地下室定格成一張漂亮油畫。

“他不太搭理人,腦子轉得比較慢,老聽不懂旁人說話。”保安大爺對林秋葵解釋,又道:“小九,祁小子還認識不?他找你來了!”

……祁越。

聽到這個似曾相識的名字,唐九淵才慢慢、慢慢地擡起頭。

分明骨相是周正的,偏男性化的,一看就知道是個年輕男性。

然而他的眉眼,連同右眼眼角那一粒小小的淺色淚痣,都散發着無比柔和的氣息,面部線條纖細而憂郁,眼睫長而濃密。

——極為相似的細白皮膚。

精致的樣貌,沉靜下來有股破敗的氣質。

唯一不同之處在于,祁越像一把淋了血的刀,一擡眼,壓不住的侵略性噴湧而出。

而唐九淵更像一片樹葉。輕飄飄地沒有重量,顏色也很暗淡,落到河面上,連一點水花都激不起來,只會溫順地依着水流方向漂。

要不是知道還有一個袁南,林秋葵會以為他們倆才是親兄弟。

又一只流浪小狗。

她想。

而且這只看起來更……美貌。

也更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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