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信件
信件
禦書房。
胡保壽從外面進來,腰彎得幾乎和書案齊平,“皇上,二皇子已經跪了足足一個時辰了。”
“呵。”皇帝嗤笑一聲,頭也不擡繼續批閱奏折,“能耐了,三年前說要代父出征t,十一月的天他跪了半個時辰就昏過去了,如今為娶個背後沒權勢的姑娘跪一個時辰都不帶吭一聲的。”
這話胡保壽不敢接,只在心中腹诽,代父出征是看太子跪下請命他也是做兒子的不好不表示,來裝個樣子罷了,這會兒可實實在在是為了他自己的謀劃,忍耐力肯定不一樣啊。
“啞巴了?”皇帝可太知道這老東西想什麽了,眼皮子一擡逼他接話,“說話!”
胡保壽立即幹笑兩聲,避重就輕:“二皇子的耐心和太子殿下比是要差些,一個時辰算什麽呀,太子殿下當年一跪就是四個時辰,也不知道我們的殿下是怎麽堅持下來的呦——”
皇帝愛聽了,不再計較他給外面那個糟心玩意兒報信的事,感慨道:“太子到底與他們不同,從小到大,雖然要吃要喝要玩要鬧,但無論是朕還是太傅布置下來的課業,都是他完成的最好,有什麽事兒,也是他沖在兄弟們甚至我這個父皇前面。胡保壽,你說說他到底是怎麽想的,怎麽就敢去那天天都要死人的戰場?”
三年來,胡保壽不知道被問了多少遍這個問題,答案都背得滾瓜爛熟了。
眼淚說來就來,他擡起袖子擦了擦眼角,滿臉動容:“必然是太子殿下對皇上您的反哺之心,和對天下百姓的責任之心給了他勇氣啊!”
皇帝點點頭,朱筆在奏折末位打了個勾示意“朕已閱”,然後合好扔到一旁,擺擺手道:“讓他進來吧。”
“是。”胡保壽功成身退。
二皇子傅成和跪得膝蓋都要失去知覺了,胡保壽又遲遲不出來回話,他實在有些扛不住,招呼守在不遠處的太監過來。
“去母妃宮裏給本皇子再拿兩個厚實的護膝來,快去快回!”
胡保壽剛出來就聽到這一句,眉心擰起。
還真怪不得皇上偏心吶,就這德行,換了誰都疼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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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成和說完才看到胡保壽,臉色微變,揮揮手讓太監退下,睨向胡保壽,“胡公公,可是父皇宣本皇子進去了?”
胡保壽呵呵一笑,拂塵一掃,側身道:“您請。”
傅成和就要起身,剛起來一點,跪久了的膝蓋使不上力,噗通一下跪了回去。
“哎呀哎呀。”胡保壽大驚小怪叫了起來,這才伸手去扶,“殿下,還是老奴扶您吧。”
胡保壽一路把人送進禦書房,就頭也不回地又出去了。
傅成和看着坐在前方看也不看自己的皇帝,心一橫又跪了下去。
“父皇!求您為兒臣做主!”
皇帝聽到這一聲大吼,鼻子都皺起來,嫌棄地看向傅成和,“嚷嚷什麽,朕又不聾。而且都跟你說了人家姑娘有婚約了,你要強搶啊?”
傅成和咬牙,不甘道:“那婚約定是假的,是謝國公府想出來的托詞,他們就是不想把女兒嫁給兒臣才這樣說的!”
皇帝樂了,道:“哦,你都說人家是不願意把姑娘嫁給你了,那你還死纏爛打個什麽勁兒,天下何處無芳草啊?”
“可、可……”傅成和懵了,半晌才找到借口,“可他們這是欺君啊!而且,兒臣可是皇子,他們拒絕,不單單是打兒臣的臉,更是踩了您的面子啊!”
皇帝臉色陰沉下來,問他:“那你想怎麽着,要不要朕尋個理由,把謝國公一家下獄再判個流放千裏?”
他表情實在難看,傅成和腦子轉得再慢也知道這招共沉淪非但沒用,還讓父皇更生自己的氣了,只能回頭是岸繼續打感情牌。
“父皇,兒臣是真心喜愛謝姑娘,您就成全兒臣吧!”
他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皇帝看他的眼神簡直失望透頂。不見他的這兩天,皇帝讓人把這個兒子查了個底朝天,結果查出來什麽,他當真和謝家姑娘沒有半分交集!
若只查出這個也就罷了,結果派去的人還查出他讓人在東宮外打轉,那打轉的前腳去跟他彙報,後腳他就來了自己面前請旨賜婚,出去後還去安排了一波民間人手,讓他們去散播人姑娘的謠言!
皇帝真是沒想到,自己的兒子竟然使得出這般下作的手段!
而他的目的,更是讓人膽寒!
“成全你?”皇帝站起來,繞過書案走到傅成和面前,傅成和剛期盼地擡起頭來,迎面就是一記窩心腳,直接将他踹翻在地,“傅成和,你怎麽這麽歹毒啊?!”
傅成和胸口劇痛,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眸中閃過一絲慌亂。
再擡起頭,他神情委屈至極,辯解道:“父皇,兒臣到底犯了何錯,以至于您如此動怒?兒臣不過是對謝姑娘一見鐘情,想娶一個女子而已,若您覺得這是錯,那兒臣也可以不娶,只是兒臣想不明白,您為何如此生氣。謝國公府如今的光景,說直白些它就是個破落戶,兒臣與這樣的人家結親,豈不是更能讓三皇弟安心?”
“你還敢胡亂攀咬太子!”皇帝暴跳如雷,又給了他一腳,“傅成和啊傅成和,你是什麽德行,朕還不知道嗎?朕今日不把話挑明,是念在咱們父子一場,朕放你一馬,你不要不識好歹!”
父皇知道了,父皇都知道了!
傅成和徹底慌了,咬緊牙關不敢吱聲。
見他還知道怕,皇帝譏諷道:“朕不如你啊,你觀察太子,可比朕細致多了。”
傅成和被他面子裏子扒了個幹幹淨淨,頭也不敢擡。
“但你記住,朕才是他老子,他就不牢你費心考察了,明白嗎?!”
“禁足一個月,這段時間都別讓朕看到你!”
“出去!”
“父皇息怒,息怒……”傅成和狼狽起身,“兒臣這就走,這就走……”
他一瘸一拐離開的背影看得皇帝更加生氣,一邊氣他壞就算了還蠢,一邊氣自己怎麽能生得出這種玩意兒,在禦書房裏暴走好一陣後吼道:“胡保壽,去把太子給朕叫來!”
胡保壽早聽見裏頭的動靜了,門都不敢進,在外面應了一聲就小跑着去東宮請人。
傅成今謹記胡保壽的提醒,進入禦書房後十分老實,正想規規矩矩行個大禮,就聽奏折堆後的皇帝陰測測開口:“再上前兩步。”
傅成今看他一眼,邁出兩個很小的步子。
“朕能吃了你嗎?再上前兩步!”
“……”
傅成今再次挪動腳步,而後一本奏折就扔了過來,輕輕砸在身上。
一本,兩本,三本……
皇帝讓他站着不要動,把滿桌子奏折全砸他身上,一邊扔一邊罵:“兔崽子,算計朕你是有一套,傅成和那點手段卻發現不了,你說你有什麽用?”
“朕說了多少次了,為君者切忌喜好外露,一點小心思你都藏不好,就這點出息?!”
……
随着最後一本奏折扔完,皇帝終于好受些了,命令道:“這些折子都歸你了,批完才準吃飯。”
說完他雙手往身後一背,大搖大擺走出禦書房。
“胡保壽,随朕去看看賢妃!”
胡保壽心道得嘞,找下一個出氣筒出氣去了!
過關了。
傅成今放松下來,一本一本撿起地上的奏折,分揀出批過和沒批的在案上疊好,然後另外端了把椅子坐下認真批閱起來。
一忙就是一個多時辰,把需要皇帝自己處理的兩封折子單獨擺在中央,傅成今起身離開禦書房。
回到東宮喝過湯藥,他又一頭紮進書房。
白墨從外頭辦事回來,看王公公在廊下烤火,好奇地湊過去問:“殿下今日不出門?”
王公公朝身後禁閉的門看一眼,“被皇上訓了一通,今日肯定是不能頂風作案的。”
書房內,傅成今沉思半晌,提筆在鋪開的信紙上洋洋灑灑書寫起來。
開篇問安,再寫賜婚一事已解決不必擔憂,接着說自己被罰何其委屈,最後問明日可否在神味居共進午膳……
等墨跡幹透,兩大張紙平平整整折好放入信封,即将封蠟時他動作一停,唇角抿緊。
已經疊好的信紙被抽出,打開。
他從頭讀了一遍,丢開手換了張紙重寫。
這一次寫了兩行便停筆,折好塞入信封中,叫來白墨去送。
門關上時,王公公在外面偷摸瞟了一眼,看他孤零零坐在裏頭,悄無聲息嘆了口氣。
傅成今對着留下來的兩張紙枯坐好一會兒,另外找出一只信封把它們裝進去,最後收進背後書架最底層的匣子裏。
匣子裏一疊一疊擠得密密麻麻的書信得見天日,随着新夥伴的加入,蓋子合上,又歸于黑暗。
明鏡院。
謝意适等了兩天,終于等來了和上回一般無二的信箋,急急拆開,白紙黑字也是一如既往簡潔。
——賜婚之事已了,明日午時神味居見。
謝意适驚訝地微微張開嘴巴。
賜婚……結束了?
他怎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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