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掉馬
掉馬
有林豐芫的證詞, 謝意适得以“毫發無傷”地從宮裏脫身,險之又險避開送命題。
将太醫開的一大堆藥扔下,謝意适一頭紮進小書房, 只用半盞茶時間便寫好信讓人送到升升樓。
升升樓的掌櫃第一次接到殿下提到的信件, 也不敢耽擱, 把信往懷裏一揣就牽馬直奔皇宮而去。
謝意适的這封信, 從寫好到傅成今打開, 用時不到半個時辰。
夕陽昏黃的光線擦着窗棂留在室外, 一陣冷風從窗口吹進來,輕輕拂起沒有梳進發冠的黑發。
傅成今坐在寬大的黃花梨木圈椅上,單薄的信紙被青銅虎型鎮紙壓着,內容也被遮擋大半, 唯獨左下角“謝意适”三字落款清清楚楚。
他仰頭靠在椅背上, 脖頸線條修長完美,凸出的喉結幅度微小地滾動着, 眼簾緊閉, 整個人都沉進了幽暗的陰影裏。
謝意适暈倒後他就收到了消息, 太醫看診的時候, 他全程都在。
暈倒是假的,謝意适的身體很不好卻是真的。
太醫說她憂思過甚,心情郁結, 飲食不規律,夜間少寐,氣血嚴重不足,若身子長此以往虧空下去, 遲早有一天假戲成真,一病不起。
他原以為傅成和的事情解決了就好了, 現在看來,症結不在傅成和,而在自己。
睜開眼睛,傅成今移開鎮紙,拿起信紙。
謝意适的字和她表現出來的行事作風很不一樣,字形靈動飄逸,潇灑不羁,很不大家閨秀。
但跟她的人是一樣的。
信上的內容再次映入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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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她夢到了……柳輕羽成為太子妃的冊封儀式。
呵。
父皇母後的嘆息在耳邊響起。
“今兒,謝家姑娘寧願冒險上演昏厥戲碼也要回避你的心意,要不就算了吧?朕看那柳輕羽也挺好的,你和她多接觸接觸,應該是處得來的。”
“母後知道,你是真心喜歡謝姑娘的,可今兒,強扭的瓜不甜,她的心不在帝王家啊。”
輕薄的紙張被忽然發力的五指攥緊。
“胡謅亂扯。”
無論發生什麽,他都不可能會娶柳輕羽。
絕對不可能。
寂靜的室內響起很輕很低的磨牙聲,沙啞的男聲從嗓子眼裏擠出來。
“有、眼t、無、珠!”
謝意适等到第二天都沒等來回信,親自去升升樓看了一回,還讓春歸去西南王府跑了一趟,也都是無功而返。
趁手無比的工具人,忽然就掙脫了他的定位,和自己斷聯了。
謝意适泡在浴桶中,不安地撩起一片水花。
新綠為她擦好後背,繞到前面看她心事重重的樣子,擔憂道:“姑娘,怎麽了?”
謝意适搖搖頭,“沒什麽,你先出去吧,我一個人待一會兒。”
“是。”
新綠滿臉憂愁地出去了,屋內嘩啦啦的水聲變得清晰,無限放大在謝意适耳邊。
一顆水珠從白皙圓潤的肩頭滾落,沒入不斷泛着波紋的水面。
謝意适胸腔中那顆無依無靠的心髒也在海浪的翻湧下,徹底沉沒。
其實她不是不知道,自從西南王暴露出與傳聞不符的一面,此人的不可控性就是非常大的。
之所以還抓着不放,除了自己的确無路可走,還有就是……對方太配合了,配合到真的把絕大部分的事情都解決了。
她很清楚明白地知道,如果中途換人,二皇子一事絕無可能這麽順利地解決。
盡管他把太子牽扯進來了,但太子不會讓自己死。
嘩啦。
謝意适用力拍了下水面。
西南王與太子關系不明,如果西南王因為太子在對自己避嫌,那通過他風光大嫁遠離京城的希望很渺茫了。
篤篤。
門外新綠小心翼翼道:“姑娘,剛才二太太來了,說年前最後一次阖府進香定在明日,讓您準備一下。”
上香。
謝意适想起來,溱國百姓有上年前香的風俗,皇室亦是如此,今年西南王在京城,應當會和皇帝一道去寺廟進香。
或許,還能見他一面。
謝意适打定主意,最後再試一次,如果還是不行,那她就借婚約對象的名頭出京城,至于二皇子這個要殺自己的隐患……她有銀子,把京城所有镖局的人都包了,總能護衛自己順利離京了吧?
想好後,謝意适迫不及待地喚新綠進來,擦幹身子換好衣服後倒頭就睡。
養精蓄銳,迎接挑戰!
萬象寺是京城附近聲望最高的佛寺,傳聞住持空聞有推測天機,逆天改命之能,因此很受達官貴人們青睐,皇室年前年後兩道進香也都定在這裏。
這次進香謝國公府陣仗極小,主要是人少,大房主母在關禁閉,嫡子又趴着養傷,為了不再刺激這對母子,溫氏沒安排幾個姨娘和庶子出門,只帶上了謝意适和謝意安姐妹倆,二房老爺謝德白屬清流,平時很注重修身養性,除了溫氏嫡出的一子一女就一個庶子,三房不在京中無人參與,四房倒是熱鬧,姨娘一堆,可惜四房老爺謝德祝是個沒種的,到現在也就一個病歪歪的兒子,輕易不出門。
算來算去,加上丫鬟婆子也沒多少人,第一年掌家的溫氏表示輕松,太輕松了。
到了萬象寺,謝意适與衆人一起上完香後,就繞着寺院轉悠起來。
皇家進香要清場,旁人是沒法光明正大進來的,她得找一條有機會接近萬象寺的小道,讓人覺着自己鐵了心要潛入此處才行。
轉悠到寺院側門的一條小徑,一片枯木桃林映入眼簾,從前的記憶湧入腦海,春歸一拍腦袋,想起來了。
“姑娘,就是這片桃林啊!有桃花泉的桃林!”
“桃花泉?”謝意适一時間沒能想起來。
春歸展開描述:“桃林有小河穿過,桃花泉就是不知道誰從小河挖了個分支引到桃花林深處的一處小池子。那池子,大概是三年前的春天出現的吧?奴婢記得在池子出現的前一年,您跟蘇姑娘她們去那桃花林,看到桃花花瓣沿着小河流走,還感嘆要是能看到小河的盡頭,那些堆積在一起的花瓣就好了。然後隔年,我們就真的看見這景象了,就這個小池子。”
随着春歸的講述,粉嫩花瓣層層疊疊在水面漂浮輕晃的畫面呈現在謝意适腦海之中,“原來那處桃林,竟是連通萬象寺的麽。”
春歸肯定點頭,“姑娘,我們可以從桃花泉方向穿過來試試。”
謝意适笑了,道:“好姑娘,回府後自己去庫房裏挑根簪子,給你的嫁妝箱添個進項。”
春歸又喜又羞,雙頰緋紅地瞋她一眼,正要說些什麽,謝意安從後面冒出頭來。
“二姐姐。”謝意安小步上前,看看前方密密麻麻的桃樹,再看看面對什麽也沒有的桃樹林狀似欣賞的主仆二人,頗為不解。
但她相信二姐姐這麽做自有她的道理,也不多問,只道:“我找了你好久,二姐姐……你猜我剛剛遇到了誰?”
謝意适看向她,“與我有關之人?”
若是謝意安尋常往來的小姐妹,她必是不會讓自己猜的,也不會這麽着急尋過來。
謝意安微微睜大眼睛,道:“不愧是二姐姐,這都猜得到!是柳太尉家那個剛接回來的嫡長女,她說想和我做朋友!不過二姐姐你放心,她和你是競争太子妃人選的對手,我肯定是不能跟她來往的,剛才已經嚴詞拒絕了!”
她倒豆子似的把剛才的經歷都說了一遍,“她說知道我最近日子不好過,又說她自己和我差不多,能感同身受,想要和我結為異姓姐妹……我怎麽可能和她差不多,母親是糊塗,可她待我是極好的,現在祖母也願意疼我,我還有二姐姐,為什麽要和一個剛見面的人拜把子啊?二姐姐,她肯定是沖你來的,你可一定要小心她啊!”
謝意适:“……”
看着單純的妹妹,謝意适只覺好笑。
得虧安姐兒被陳氏養成這副純真率性的模樣,但凡換個心思敏感的,自己都萬萬不可能知道柳輕羽背地裏竟做的這種事。
重生前後,柳輕羽的性格變化,竟如此之大麽?
昨日林姑娘也寫信過來,讓自己提防柳輕羽……
“好,我記下了。”謝意适摸了摸她圓圓的小臉,笑道,“只是往後再遇見她,她若笑臉相迎,你也不可給她臉色看,知道嗎?她與我年歲相當,不日都會出嫁,若是往後她在婦人堆裏說你些什麽,恐怕對你的婚事有影響。”
謝意安撇嘴,“知道了。”
“回去吧。”謝意适牽着她往回走,“你的性子還得磨一磨,等會兒我跟二嬸說說,你也是時候學管家了。”
“哦。”
謝意安輕輕應了一聲,被她拉着亦步亦趨往前走。
餘光瞄向謝意适娴靜溫和的側臉,謝意安咬了咬唇。
其實柳輕羽來示好的時候,她是沒有防備的,輕而易舉就被對方套出了母親被禁足的事情。
腦海中回響起柳輕羽說過但她剛才沒敢說出來的話。
“進香這樣的大事竟都由二房夫人主持了麽,安姐兒,你母親還好吧?好像自從大長公主府宴後,你母親便……”
“難道,你母親是因為謝二姑娘的事被罰了……”
“謝二姑娘素有寬和大度的美名,如今看來……”
“唉,她心中也是有怨氣的吧,希望這件事便到此為止,不會波及到你……”
她太沒用了,直到柳輕羽把矛頭對準二姐姐,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別有用心。
二姐姐可是除了母親外對她最好的人了,現在也全靠二姐姐管着,她怎麽可能因為外人的一句挑撥,就去做狼心狗肺之人。
“二姐姐。”謝意安快走一步改牽為挽,親昵地貼在謝意适身上,“我們天下第一好,我永遠都會聽你的話的!”
謝意适一愣,繼而失笑。
“還是別了,早點學會自己做主吧,過兩年都要嫁人了。”
皇室進香之日就定在隔天,謝意适一大清早就起來做準備。
換上西南王喜歡的裝扮,謝意适一身青衣簪白花,眉毛描得很細,為了讓身形顯得更加弱柳扶風,她甚至少穿了一件衣裳,鬥篷也沒帶。
春歸看了都不忍心,又勸不動她,只好在馬車裏多備了幾個湯婆子,姜湯熱水也讓府裏先備齊了。
馬車行到桃花泉,謝意适撩開車簾看了一眼。
連日升溫小河河面沒有冰層,幾片枯葉落在水面上,随着微風輕輕打旋兒,漾開道道水波。
桃林遠不到萌發春意的時刻,深灰的枝桠宛如垂暮的老者,幹枯,死寂。
真是荒涼。
車簾放下,馬車繼續疾馳在狹窄的小路上,直到桃林上山,陡t峭的小路再容不下馬車前行。
春歸扶着謝意适下車,指着前方的小徑道:“從這兒上去是最快的,約莫一炷香時間,就能到萬象寺的桃林出口。”
謝意适擡頭望了一眼,枯瘦桃樹枝對視線遮掩很是有限,站在山下隐約能夠看到半山腰處萬象寺那棵千年榕樹的樹冠。
“那就走吧。”
與此同時,另一匹快馬從桃林折返東宮,如實上報了她的行蹤。
傅成今剛剛穿戴好太子冕服,聞言面色大變,摘了禮冠就朝外走,邊走邊喊:“讓人告知父皇母後,孤先走一步,萬象寺見!”
王公公哎呦一聲,忙找了一身常服抱着跟過去,“殿下,換上這身衣裳!”
在趕去萬象寺的路上,凜冽寒風不斷拍打面頰,傅成今心亂如麻。
他第一次覺得姑娘家是膽子小點兒好,膽子小的姑娘至少不會像謝意适這樣,讓人提心吊膽。
今日萬象寺周邊戒嚴,大路封死,謝意适從桃花泉一側上山确實是個好主意,但相對的,如果她在萬象寺附近被發現,就算辦差的人認得出她是謝國公府的姑娘照拂一二,也得去大理寺吃一回苦頭。
大路上山更快,傅成今禦馬直接進入萬象寺,從側門出時在附近巡邏的官差看見他,正欲上前詢問,緊跟在後的白墨亮出東宮令牌。
“別問,幹你們自己的事去。”
傅成今一路暢通無阻,進入桃林後下馬,沿着其中一條小徑走出沒多遠,一道提着裙子的身影便出現在眼前。
風吹起青色的衣擺,仿佛要連帶着衣裳裏的人一起吹走,垂散在耳後的烏發飄揚,從沒什麽血色的唇邊拂過。
謝意适停下來,伸手去撥耳畔的發絲,對一旁的春歸道:“應該快到……”
話未說完,她放下撥弄長發的手指,呆呆看着前方闊步走來的男子。
男子外袍淩亂,發髻也像是被生拉硬扯過似的不像往日那般齊整,一雙鳳眼半垂,眼神烏沉,薄唇緊緊抿着,仿佛壓抑着某種極大的怒氣。
謝意适卻顧不上看他生不生氣了,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自己賭贏了。
是的,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溜進萬象寺跟人偶遇。
她賭的就是西南王在她身邊留了人,會将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彙報給他。
謝意适要的就是他自己現身。
“謝意适,你好大的膽子——”
呵斥的話才起了一個頭,剛剛還在幾步外的人沖了過來,纖細柔軟的身軀撞進懷裏,再下一秒,腰身便被人用力的摟住了。
傅成今滿腔怒火被堵住,身體僵硬不敢動彈。
懷中之人聲音帶着哭腔:“殿下,我真的好害怕……我還以為您真的不肯見我了。”
傅成今抿緊雙唇。
謝意适的哭腔不全是假的,看到人的一瞬間露出的意外也不是假的。
她其實沒有抱很大的希望,今日之舉主要還是不甘心,為了西南王曾經不遺餘力的幫助,賭最後一把,心中已經做好了西南王避嫌到底的準備。
可他居然來了。
懷中的謝意适在顫抖,又好像松了很大的一口氣。
傅成今将手放在了她環抱住自己的胳膊上,輕輕往外扯。
謝意适何等知情識趣的人物,這次卻沒有配合放開,仍舊死死抱着。
“殿下,意适此刻的心意,您感受到了嗎?我的心跳,正因為您而劇烈跳動着。我知道您怕我對您只是利用,意适也願意承認此前的确居心不良,但在剛才看到您的那一瞬間,您知道意适在想什麽嗎?我想的不是太好了,事情又有人幫我解決了,而是……”
她放低聲音,“太好了,又見到您了。”
“原來您的溫柔和體貼,早就打動了我。”
“原來我的目的不純,早已排在您本身之後。”
“殿下,您感受得到我的真心嗎?”
謝意适擡起頭,仰起帶着欣喜又夾雜悲傷的俏臉看他。
傅成今低頭只看一眼,便倉皇避開了她灼熱的視線。
若非身上的傷口被她抱得又開始疼痛,他只怕已經忍不住掉進謝意适日益精進的親密陷阱裏了。
“謝意适,你賭贏了,高興了嗎?”
他的聲音太冷靜,兩人距離近到謝意适眼中的驚愕根本藏不住。
好在她已經有所依仗,也不十分心虛,繼續用可憐巴巴的語氣道:“您既然來了,必是心中有我,難道就真的忍心看我日日活在恐懼之中嗎?殿下,我不想嫁給太子,只想嫁您,您就幫幫我吧。”
傅成今冷聲道:“那你就說實話,你不說實話,我如何幫你?”
這家夥!
謝意适在心中咬牙切齒,都到這地步了,還抓着這件事不放。
“你在害怕什麽?”傅成今添上新的籌碼,“你不是已經知道我心中有你?如果只是想從你這兒套話,今日我便不必匆忙趕來,等你被抓進大理寺審查再行逼問不是更好?”
的确。
謝意适心中的天平逐漸傾斜。
她一直隐藏的秘密太過荒誕,就是說了,西南王也未必相信。
斟酌過後,謝意适決定說出來,都到這份上了,他要是實在不信,也随他吧。
“好。”謝意适點頭,“但我只能跟您一個人說,而且,您若聽了不信,不能再說我沒有誠意。”
傅成今看她表情不像是要應付自己,便讓白墨把縮在桃樹下緊張地東張西望生怕有旁人看見這邊的春歸一起帶走。
清場完畢,傅成今道:“說吧。”
謝意适閉了閉眼睛,緩緩吐出一口氣。
“我死過一回,在上一個十二月廿三日,也就是大前天。”
傅成今的心髒瞬間抽緊。
很奇妙的,這一瞬他最先産生的不是質疑,而是害怕。
腦海中仿佛也有一塊被濃霧籠罩的地方正在慢慢恢複清晰。
謝意适目光不回避也不閃躲,她很認真地看着傅成今,“再次醒來,我發現自己回到了十二月初九,并且腦海中多了一本書的內容。書中寫的是太子與柳太尉之女柳輕羽的情愛故事,而我在那本書中只占一筆,當然,您也基本沒有戲份。”
“在那書裏,我是太子和柳輕羽感情無法圓滿的一個坎兒,他們之間遇到的很多問題,歸結起來都在已經死了的我身上。可以說,正是因為我死了,整個故事才能發展下去。”
“也就是說,故事要發展下去,我得再死一回。”
“可我不想死。”
很荒謬,但傅成今在謝意适的臉上看不出一絲一毫說謊的痕跡。
好像這些荒唐至極的話,全部都是她的真實經歷一般。
傅成今喉頭滾動,努力讓自己把她說的話當真,艱難道:“你的意思是,我們所有人,都在按照那本書中所寫的內容按部就班地活着?”
謝意适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道:“我只知道,那本書上寫我死在十二月廿三日,我确實死在了那個時候。”
傅成今沉默了。
他有很多問題想問,可惜以他現在的“身份”問不了。
姑且當謝意适所說是真的,他早已經知道謝意适逃避自己,想要遠離自己,都不是因為讨厭自己,就足夠了。
“你發誓。”
他語出驚人,謝意适一愣,有些弄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發誓?”
傅成今點頭,“你發誓,保證你今天說的都是真的,會為你今天所說的一切負責。”
西南王竟是信佛的?
謝意适回憶了一下今天說的,絕大部分都是實話,就表白那段有幾句假話。
想想天下那麽多山盟海誓最後負心的薄情郎都活得好好的,謝意适膽子也大了。
佛祖對這方面是很包容的。
于是她擡手就要豎起手指發誓,動彈時才發現自己的手都沒空,那倆玩意兒還死死箍着西南王的腰呢。
尴尬。
略有些不自在地松開對方,謝意适後退一步,故作淡定豎起三根手指。
“謝意适在此,向諸天神佛起誓,今日所言絕無半句虛言,如有違背,就天打——”
還沒說完,一只修長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巴,謝意适被迫噤聲。
傅成今低下頭,在她耳邊更正道:“如有違背,就讓被你辜負的人,從此事事順心如意。”
謝意适聽得都驚呆了,沒想到還能這麽發誓。
雖然覺得傅成今拿自己的起誓許願有些不要臉,但自己不用天打五雷轟,也算好事一件。
等傅成今松開手,謝意适順着他的話重新發誓:“謝意适在此,向諸天神佛起誓,保證今日所言不t虛,如有違背,便讓被我辜負之人,事事順心如意。”
“很好。”傅成今下套完畢,也往後退了一步,“記住你今天的話。”
兩人之間隔了一米,怒氣散盡的傅成今終于把視線從謝意适那張可恨的臉上移開,落在她單薄的衣物上。
“你怎麽穿這麽少?”
謝意适心道還不是為了讓你更加憐惜,面上可憐又無辜道:“心冷了,穿得再多,也是暖和不起來的。”
傅成今:“……”
他往肩上一摸,摸了個空才想起來自己出門太急,還沒來得及披上鬥篷。
頓了頓,他脫下外袍給面前這個什麽事都敢幹的家夥披上。
“我送你下山。”
多了一件衣服,身體瞬間暖和不少,不過寬大的外袍上身就拖在了地上,謝意适看看腳邊長出的一大截布料,有些不好意思。
“會把您的衣服弄髒的。”
傅成今冷笑,“人都快被你吓死了,你卻只關心衣服會不會被弄髒。”
謝意适無話反駁,看着穿得也不多的西南王,想起謝意安的招數,放軟身子貼過去。
“多謝殿下,殿下……天下第一好。”
誰料身體剛剛挨到對方,後者猛地彈開,瞬間拉出好幾米遠。
謝意适看着滿臉寫着“你怎可如此孟浪”的傅成今,緩慢地眨了下眼睛。
剛才抱他都沒這麽大的反應呢?
傅成今送祖宗似的把謝意适送回城後,又馬不停蹄趕回了萬象寺,在一間禪房中重新束發換好冕服,走向大殿。
吉時未到,帝後等人都還沒來,大雄寶殿內只有他一人負手站在佛祖面前。
足有十米高的巨大佛像微微垂眸,慈眉善目,好像天地間的一切龃龉都會在祂的一念之間消弭無蹤。
“太子殿下。”
角落裏走出一位須發皆白的老和尚,他身形瘦小,身材佝偻,眉眼間的神色卻與佛祖如出一轍,充滿了讓人放下一切的平和。
傅成今轉過身,禮數周全地和他見禮:“見過空聞大師。”
空聞呵呵笑了兩聲,朝他走近,語氣熟稔:“殿下,三年未見,近來可好?”
“一切都好。”傅成今答道。
空聞又笑:“剛聽小和尚說有施主急匆匆去了桃花林,可是殿下去看那池子了?”
傅成今看清他眼中的戲谑,無奈道:“大師說笑了,現下桃花未開,那池子有什麽看頭?”
“也對,也對。”空聞哈哈大笑,“要看,自也是等開了春,桃花漫山遍野之時,再帶心儀的姑娘一起來看!”
傅成今:“……大師,那桃林可是您輸了棋後,心甘情願讓給孤的。”
空聞不管這些,他和這小子下棋的時候,可沒想過自己會輸,只是礙于面子才不得不讓出去的。
就算太子殿下之後捐了無數香油錢彌補,也平不了他痛失所“愛”的遺憾。
“來來來,時辰還早,再跟老衲下一盤。”
傅成今:“……大師,不若再賭點什麽?”
空聞大師立即拍腦門轉身就走,“老衲想起來還有早課沒做,太子殿下,恕老衲先走一步!”
目送他頑童一樣,完全沒有大師風範的背影離開,傅成今回過頭,繼續與佛祖對視。
離得這麽近,謝意适的誓言,應該能被聽見吧?
又一陣匆匆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這次來的是白墨。
“殿下。”白墨神色難得認真,“西南王要關不住了,今日他有面聖機會,八成會狠狠告您一狀。”
傅成今唇邊勾起嘲諷的弧度,“不必攔他了,孤也正想看看,他要唱哪出戲。”
“那告狀……”
“找個鈴铛送給他,他會閉嘴的。”
說完,傅成今拂袖,大步朝殿外走去。
陳嵩,柳輕羽。
謝意适。
這三人之間,必有聯系。
明媚陽光下,羊脂白玉平安扣通體瑩透純淨,觸手細膩溫潤,白皙纖細的手指搭在上方,相得益彰。
謝意适反複把玩從“西南王”身上薅出來的平安扣,對着陽光照了又照,玩得不亦樂乎。
春歸看她難得這麽高興,按下心中的擔憂笑道:“沒想到那位殿下還戴平安扣呢,現下男子好像都不愛戴這個,只喜歡挂個玉佩和扇墜子。這個平安扣應該是他佩戴多年的吧?”
“我原本也不想拿他貼身之物。”謝意适把平安扣收進荷包裏,語氣無可奈何,“但他身上連個玉佩都沒有,不拿點什麽做憑證我實在不放心,就先替他保管這個吧。”
春歸看她把荷包口紮得緊緊的,不由笑道:“依奴婢看啊,西南王殿下可沒打算再把這平安扣要回去了,剛才給得可痛快了,甚至還想直接挂您脖子上了呢。”
有嗎?
謝意适狐疑地看看她,又看看荷包。
當時太高興有點想不起來了,好像她要信物時,西南王給的是挺幹脆的……
搖搖晃晃的馬車停下,金玉樓到了。
謝意适不再糾結于此,下車幹正事去了。
西南王姬妾如雲,見面禮不從現在開始準備怕是要來不及。
剛進金玉樓,就有一張清秀素淨的小臉映入眼簾,謝意适定睛一看,不是柳輕羽又是誰?
眼底泛起一抹興味,謝意适慢步走上前去。
正對着一盤簪子挑揀的柳輕羽似有所覺,偏頭看過來。
“柳姑娘。”
“謝姑娘。”
兩人同時開口,同時露出笑容。
柳輕羽放下簪子,面露驚喜,“原只是想買幾支簪子順便也碰碰運氣看能不能見你一面,沒想到真的讓我碰上了!”
謝意适眼神示意夥計退下,而後朝柳輕羽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疑惑表情。
柳輕羽朝她再走近一步,姿态親昵,“上次在潇雨樓我不是爽約了嘛,這兩天好不容易得空了,便想再約你一回。本來昨日就想約你的,昨日我也在萬象寺,可惜只遇到了你妹妹。”
來了,柳輕羽的試探。
謝意适故作驚訝,“昨日太尉府也去進香了?”
柳輕羽睜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她的臉道:“是呀,本來昨日就想邀請你一起喝茶的,還問你妹妹你在哪裏,想過去尋你呢,結果你妹妹說不知道……我看她情緒不太好的樣子,就沒好意思跟着她走了。”
謝意适神情不變,表現得完全像是才知道有這回事兒,也沒有順着她的話茬接,而是用非常輕柔又十分篤定的口吻道:“我昨日躲清靜去了,安姐兒确實不知道我在哪兒,至于她的情緒……柳姑娘,安姐兒性子活潑大方,待人最熱情不過,萬不可能冷待他人,許是因為她這些日子受了涼氣色不好,讓你誤解了吧。”
三言兩語,不但帶過了柳輕羽含糊不清的挑撥,表明了自己姐妹關系融洽,糾正了謝意安的秉性,還小小地還擊了一下,暗指她心思過于敏感。
柳輕羽明顯愣了一下,似是發現謝意适和謝意安不一樣,使這種小手段行不通,立即改口:“原來她生病了,怪不得面色不好看,是我誤會了,抱歉。”
謝意适微笑以對,“不知者無罪,柳姑娘并非故意,不必道歉。你說的喝茶是……”
“哦!”柳輕羽趕緊道,“如果謝姑娘下午有空,我想延續上次未曾會面之約,咱們單獨聊聊呢。”
謝意适:“可以,我們約在哪兒?”
“鮮茶樓如何?”柳輕羽語氣自然道,“這座茶樓對面就是翠玉坊,我們還能蹭個曲兒聽聽。”
謝意适答應下來,接着兩人約定好時間,柳輕羽回到那盤簪子前挑出一根結了賬,告辭離去。
她走後,在旁邊觀察已久的掌櫃才走上前來,朝謝意适做了個揖。
“東家。”
謝意适點點頭,問:“那套頭面她可還了?”
掌櫃正要說這事兒,納悶道:“沒啊,她只字不提,小的也不知道好不好催她……還望東家示下。”
謝意适微微蹙眉。
難道柳輕羽重生,還重生丢了一段記憶嗎?看她的表現,不太像是想昧下一套頭面的樣子,更像是……根本不知道租借頭面一事。
奇怪。
“罷了。”謝意适想起那張欠條,道,“一套頭面而已,追究起來倒顯得我們小氣了,就當是我提前送她的添妝吧。”
提前祝她和太子百年好合。
謝意适沒有回謝府,午飯去升升樓用了些,還打包了一大堆糕點給金玉樓的掌櫃夥計加餐,為未t來夫君的産業做出些貢獻後,在庫房待到約定好的時間,動身去鮮茶樓。
鮮茶樓雅間,這一回柳輕羽提前到了,兩人好好地在一張桌子旁坐下。
謝意适有很多問題,也不繞彎子,坐下後便道:“上次你讓林姑娘邀我,今日又特意相邀,請問柳姑娘,你這是……”
兩人的丫鬟單獨開了雅間留在隔壁,此方小空間內只有謝意适和柳輕羽二人,很方便說話。
柳輕羽臉紅了紅,起身把已經掩上的簾子拉得更嚴實一些,才坐回來小小聲道:“是為了太子殿下。”
“嗯?”謝意适不太理解了,柳輕羽最開始托豐芫相邀時,太子應該還沒有向皇上皇後說他喜歡自己之類的鬼話才對,她不該找自己聊太子吧?
柳輕羽看了她一眼,低下頭扭扭捏捏道:“那時皇後娘娘不是單獨見了我和母親嘛,母親說,皇後娘娘這是有意……賜婚我與太子。”
說到這裏,她又擡頭飛速看了謝意适一眼,好像很害怕她生氣,看完後又抓緊補充道:“但、但我心中是有數的,太子殿下與謝姑娘是青梅竹馬,肯定是你們更為合适,我就想……就想請你幫我一個忙,讓太子先不把人選敲定,這樣我就能趁母親對我還算和顏悅色的時候,努力讨她的歡心,培養出一些感情,那樣的話,就算日後宣布太子妃不是我,她也不會……不會一腳把我踢開了。”
她這副樣子,又和當日來和自己借頭面的樣子對的上了。
只是前後表現實在有些割裂,讓她這番作态更具目的性,也更像是某一種試探了。
她想要套話,謝意适亦然,笑道:“我與殿下算什麽青梅竹馬,不過是那麽一丁點兒大時見過幾面罷了,沒有什麽旁的情分。反倒是柳姑娘你,皇後娘娘屬意你,你又是怎麽想的呢?”
柳輕羽紅着臉,粉色的唇瓣也被她咬得一片嫣紅,聲如蚊讷:“太子殿下那般好,我自然、自然是歡喜的……”
看她滿臉含春的嬌羞模樣,謝意适腦子裏只有兩個字——邪門。
太邪門了。
如果說她重生還是想嫁太子,謝意适也可以理解,畢竟太子是除了皇帝之外最有權勢的人,借着太子的東風能夠報複前世傷她害她的所有人,可……她現在看起來怎麽像是非常喜歡太子,是因為喜歡太子,才想再嫁他一次?
那她之前又去找西南王幹什麽?!
謝意适幾乎把“懷疑人生”四個字寫在了臉上。
柳輕羽到底是怎麽想的?
明明第一次見面,這姑娘還是很正常的。
難道是前世虐戀那麽多年,把腦子虐壞了?
她的匪夷所思表現的太明顯,柳輕羽都看出來了,放在桌下的手摳了摳桌布,喚了謝意适一聲:“謝姑娘?”
謝意适的視線在柳輕羽臉上聚焦,開口時鄭重無比:“很好,那我祝二位永結同心。”
既然人家是心甘情願的,那謝意适也就不同情她了。
事情發展到如此詭異的走向,柳輕羽也有些繃不住了,忍不住提醒道:“你不喜歡太子嗎?不想當太子妃嗎?那可是太子妃哦?”
謝意适笑容得體,雲淡風輕:“我自知家世不夠,便不去肖想了。”
“可,可那日群芳宴,皇上不是還單獨叫你……”
“哦,我還沒跟皇上說上話呢,頭疾便犯了,太醫給我看過後,皇上就讓我走了。”
看她言談自若不見半分滞澀,柳輕羽也茫然了。
一場談話至此,稀裏糊塗結束。
謝意适笑着和柳輕羽道別,坐上自己的馬車。
車簾放下,春歸好奇地湊上來問:“姑娘,柳姑娘怎麽看起來渾渾噩噩的,你們說什麽了?”
謝意适揉了揉眉心,“先別說她了,我都沒太反應過來。”
這次談話,難道就是柳輕羽為了确認自己對她有沒有威脅發起的?可沒必要啊,太子的婚事又不會被她的态度左右。
她不知道,柳輕羽上了馬車後目送她離開後,又偷偷回到了剛才的雅間,而雅間裏多了一位身着鮮豔紫衣的年輕男子。
“怎麽說?”
“邪門。”柳輕羽此刻的神态與方才截然不同,仿佛變成了一個人似的,竟用了和謝意适當時內心感慨一模一樣的詞。
“按你說的,她與太子關系不一般,已經交往過密了,可按我剛才自己看到的聽到的,她和太子之間絕對清清白白,還是沒有任何接觸的那種。”
紫衣男子皺眉,手中折扇敲在桌上,“絕不可能,桃花簪,鈴铛,都被太子拿到了,那可是送到她手上,她院裏的東西,肯定是她自己交給太子的。”
柳輕羽翻了個白眼,“所以我說邪門啊!”
紫衣男子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她道:“翻白眼有什麽用,重要的是任務,懂?你都上女主的身了,怎麽一點用都沒有?”
“拜托,現在劇情崩成什麽樣了你看不出來?我這個沒名沒分的女主還不如你這個有權有勢的西南王好不好?我根本沒有接近太子的機會,上次好不容易看見他,想找個借口産生點交集,他連門都不給我開!走大長公主那邊的路子也走不通,明明她挺喜歡我的,可無論我怎麽暗示,都沒有一點為我引見太子的意思。走其他貴女的路子也不行,那林豐芫,我還特意過去救了她,現在對我還是不假辭色,這些人的性格跟預計的都不一樣,管理局之前制定的計劃根本實施不了!”柳輕羽也很苦惱。
“不能再拖下去了。”紫衣男子站起來,“男主提前回來已經掌握了很多主動權,越往後我們越被動。”
柳輕羽好奇:“那你想怎麽樣?”
寒冬臘月,紫衣男子一甩折扇,特意留出來的龍須劉海被這股風扇得飄逸非常。
“不管怎麽樣,先在白月光面前刷個臉,若她喜歡上我,跟我嫁到西南,男主求而不得,你再配合一下,虐戀劇情也還走得下去。”
柳輕羽不看好,但目前也沒別的辦法,只能讓他先去試試了。
鮮茶樓到謝府有很長一段距離,謝意适想得腦袋疼,一邊讓春歸給自己揉着一邊打盹,剛眯過去,車身忽然劇烈一抖,緊接着馬兒尖銳的嘶鳴聲響起,還有車夫驚慌失措的吶喊,四周不斷響起行人的尖叫聲。
謝意适狠狠撞在馬車壁上,整個人頭暈眼花,不等她坐直,馬車又是一抖,将她甩向另一邊。
馬車內沒有固定死的物品也都亂七八糟地砸在了身上。
“姑娘,驚馬了!你先別起來,抓着凳子!”
春歸扒拉住車壁艱難地站起來,試圖一鼓作氣沖出去将瘋馬制服。
就在她縱身一躍時,仰起的馬車忽然回歸水平,有人出手了。
馬兒的嘶鳴聲消失,周遭也恢複平靜,春歸狼狽地掀開簾子,一抹靓麗的紫色映入眼簾。
她擡頭,只見一五官精致,眉眼風流的男子立于車前,擔憂道:“瘋馬已被我的護衛斬殺,二位姑娘沒事吧?”
春歸被他的長相晃了下眼睛,聽到他的話才回過神,趕緊扭頭去扶謝意适。
謝意适将摔在身上的兩本書阖上放到一邊,深深吸了口氣。
又是驚馬。
怎麽,莫非是劇情怕她逃出生天,開始不擇手段了?
那她還非要逃出去給它看不可!
今晚她就去找西南王,争取明天被提親後天出嫁!
“姑娘,姑娘你還好吧?”春歸看她隐忍的樣子,以為她是摔哪兒了,忙去摸她的四肢,“可有哪裏疼?”
謝意适閉上眼睛,再睜開,情緒已然有所好轉。
她溫聲道:“別擔心,沒有大礙,我們先出去謝過恩公。”
“好,慢點慢點。”春歸扶着她出了馬車。
申時中的落日光芒璀璨,落在明亮的紫色錦袍上更是流光溢彩,貴不可言。
謝意适眨了下眼皮才沒眼花,輕移蓮步來到手持折扇玉樹臨風的男子面前。
剛剛被吓跑的人群又聚集起來,紛紛探着脖子看熱鬧。
謝意适微微福身,“小女子謝意适,多謝公子救命之恩,敢問公子貴姓,家在何處,改日意适定備禮品,登門致謝。”
只聽嘩啦一聲,面前折扇打開,露出扇面上四個金色大字——國色天香。
男子溫潤的嗓音響起:“在下陳t嵩,耳東陳,山高嵩,謝姑娘,本王的父親與你的祖父也算好友,你就不必多禮了。”
明明是如沐春風的音色,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聽在謝意适耳中,卻不啻驚雷。
他說什麽?
謝意适擡眸,定定看着面前這張白皙俊俏的臉,和只比自己高小半個頭的身高。
陳嵩。
本王。
冒充西南王?
不對。
謝意适晃了晃腦袋,伸手抓住貼身放着的荷包。
大庭廣衆,無人敢冒名頂替西南王。
那……
種種不合理之處在這一瞬間都對上了,道道煙花在腦海中轟然炸開。
西南王。
太子。
謝意适面無表情,搖搖欲墜。
不如死了吧。
就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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