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筆記

筆記

“我看到他了。”

“在哪兒?”

“高個子戴眼鏡的男孩旁邊。”

“黃頭發的那個?”

“你們在說誰啊?”

“魔法法律執行司司長的兒子,開學前我姑媽特意囑咐我要跟他搞好關系。”

小巴蒂·克勞奇一臉平靜,挽着辛格爾頓的手臂走進變形術教室。“我想他們以後肯定會嫉妒你。”他輕聲說着,為自己的大膽而紅了臉。随後他跟同伴入座,将《初學變形指南》擺在課桌上,旁邊是一瓶未拆封的墨水和邁爾斯送他的蘸水筆——用佛裏姬娅的羽毛做的。

“他們已經開始嫉妒了。”邁爾斯看着他。學生們陸續進來,各自觀察着前中後座區的面孔當作消遣。巨大的吊燈燃燒着黃色的火焰花瓣,宛如一朵朵鮮豔的大麗花。一只虎斑貓端坐在講桌上,前排的格蘭芬多學生摘下帽子和鬥篷,放在一邊,他們隔得挺遠高聲交談,和坐在一旁的赫奇帕奇分享薄荷糖。有幾個孩子在後排大笑,聲音刺耳難聽。

正當大家疑惑米勒娃·麥格教授怎麽還不來上課時,那只虎斑貓突然從桌上跳下來,落地的瞬間幻化成人形。“從你們的熱情程度來看,将來普通巫師等級考試這一門在我這兒是可以閉眼過的,沒什麽問題吧?”她銳利的目光掃過教室,周圍霎時鴉雀無聲。

“我的變形術是霍格沃茨所有課程中最複雜最危險的魔法,”麥格教授嚴肅地說,“今天念在你們是初犯,便不予計較,下次再有誰在我的課堂上調皮搗蛋,被我請出去後就不用再進來了。我只警告這一次。”話畢,她将她的講桌變成一只兔子,然後又迅速變回去作為演示,講解變形原理。

短短幾分鐘,她就收獲了大部分學生的敬畏和崇拜。下課前她給每個人發了一根火柴,讓他們試着把它變成銀針。全班只有邁爾斯·辛格爾頓的火柴發生了變化,這讓她疲憊的臉上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份笑容。

接着是一堂呵欠連天的魔法史課。任課老師是幽靈卡思伯特·賓斯教授。或許是上了年紀的緣故,他講課呼哧帶喘的,讓人難受,伴随着假模假樣的手勢,非常虛浮,說每句話都過度強調。其中有一段生澀的剖解:

早在1637年——

英國魔法部制訂了一套《狼人行為準則》,

但不久後便以失敗告終。

客觀原因上,

沒人願意主動走進魔法部承認自己是個狼人;

至于主觀原因,

當時的魔法部尚未形成完整的法律體系,

本質上未能脫離狼人即恥辱的思想限制,

在行動上也未解決實際問題。

這段話就像是被那個制訂這套準則的魔法部職員一個字一個字費勁地從嘴裏擠出來的。整堂課冗長乏味,似乎無休無止。連教授身邊那些朝氣蓬勃的孩子也對這堂課失去了興趣,他們騷動起來,開始竊竊私語,傳遞紙條。唯一無動于衷認真記筆記的學生就只有西碧拉·溫莎了,盡管在剛剛舉手回答問題時她被賓斯教授喊成了“溫德姆小姐”。

一回到宿舍,辛格爾頓倒頭就睡。小巴蒂推了推他的肩膀:“你不去吃飯嗎?”

“課前給我帶份三明治就好,”邁爾斯轉過身來,一臉哭笑不得,“你家海龜怎麽在我被窩裏啊?快拿走快拿走。我的床已經夠小了,它還要跑過來蹭,真不要臉。”

“這是你的榮幸!”他抱起納西索斯喊,“我不給你帶三明治了——下午的魔藥課你啃坩埚吧。”

邁爾斯騰地一下坐起來,搶過小貓:“親愛的朋友,我開玩笑的。這張床不能沒有它。幫我帶個三明治吧,南瓜餡餅也行,謝謝了。你自己也要吃好。”

“那今晚你得教我火柴棒怎麽變銀針。”

“你這條卑鄙的狗——”

“啃坩埚。”

“我教!我教!”

小巴蒂·克勞奇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打開印有他名字縮寫的棕色翻蓋挎包,将裏面的兩本書塞回書架,然後抽出《千種神奇藥草及蕈類》和《魔法藥劑與藥水》放進包裏,輕輕帶上門後便獨自前往地下廚房。

正好魔藥課教室也在這附近。他在走廊上來回繞了兩三圈,愣是沒找到廚房入口,最後停在一幅水果盤畫面前。“我猜你正在為午飯發愁,克勞奇先生。”一個懶散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他回頭一看,彬彬有禮地欠了欠身:“午安,斯拉格霍恩教授。您說得沒錯,因為下午有您的課,我實在不想空着肚子消磨這段美好的課堂時光。”

“我也是。想到待會兒就要給你上課,我的胃就命令我今天中午一定要痛痛快快地大吃一頓。走,我帶你進廚房。”斯拉格霍恩笑着,撓了兩下水果盤畫中的梨子,那梨變成了一個綠色的把手。教授轉動把手,拉起小巴特缪斯的胳膊,幾乎是把他拽進了屋子。

兩人找了一個安靜的角落坐下。不一會兒,霍格沃茨的家養小精靈就為他們端來了豐盛的午餐。“在學校住得還習慣吧?”教授咕哝道,從杯子裏呷了一口加橙汁的苦艾酒,“哎,你室友怎麽不跟你一起吃飯啊?是合不來嗎?”

“是跟賓斯教授合不來,他的課太要命。我相信邁爾斯現在已經做了好幾個夢——每個夢裏都有要我給他帶的三明治。”

“這才剛開學他就敢對你發號施令啊!你也太好說話了,孩子。”霍拉斯·斯拉格霍恩邊說邊搖頭,用他那凸出的深色眼睛看着他。他是個身材渾圓的禿頭男人,銀白的八字胡裏帶着淡淡的陽光色,就跟他背心上的金紐扣一樣。他曾對某個人懷着愛意,但一腔熱情從未得到過回應,再加上這份難以言說的秘密讓他感到屈辱,因此只能把所有幻想放在心裏。

“當然不是免費的,他答應我今晚要給我補習變形術。我不得不承認,他在這方面比我有天賦。”

“他也只上過一節課而已,能有多厲害?我的建議是你直接來鼻涕蟲俱樂部,那裏有很多優秀的前輩,你可以跟他們交流切磋——那會對你很有幫助,克勞奇先生。”

“同學之間相互指導共同進步也不失為一件美事。更何況我的問題都很基礎,哪敢好意思麻煩前輩呢?”

斯拉格霍恩略帶傷感地閉上眼睛。突然門外沖進來四個年輕人,打破了尴尬的沉默。“那個鼻涕精又不吃飯,抱着那本盤到包漿的魔藥書在長廊上裝模作樣,”中間戴眼鏡的黑發少年大聲說,“他以為他是什麽唯美愛情電影男主角嗎?梅林在上,來場海嘯沖沖他的臭油頭吧!”

旁邊一個臉色憔悴的學生碰了碰他的胳膊,使了個眼色,幾人朝這邊看來。“中午好呀,斯拉格霍恩教授,”喧嘩的少年大步流星走到兩人面前,瞥了小巴蒂一眼,“這位是您兒子嗎?”

吃飯的孩子差點嗆到,教授忙擺手說:“他是魔法法律執行司司長的兒子小巴蒂·克勞奇,今年才被分到拉文克勞。孩子,他們是你格蘭芬多的前輩——詹姆·波特、西裏斯·布萊克、萊姆斯·盧平和彼得·佩迪魯。”

小巴蒂打量着西裏斯·布萊克。是的,他确實俊美絕倫:弧度優美的紅唇,深邃的灰眼睛,黑色鬈發。他的臉上有種讓人一下子就信任他的東西。難怪麥克尼爾夫人對他印象深刻。

“原來是新生啊!”詹姆·波特擡手扶了下鏡框,湊過去說,“我跟你講,學校裏有個鼻涕精,經常出沒在走廊和樹底下。路過的時候小心點,因為稍不留神就會被他弄得一身鼻涕。”小巴蒂敷衍地點着頭,目光依舊停留在布萊克身上。他從來沒見過這麽好看的人。

半小時後,斯拉格霍恩帶他來到魔藥課教室。四周昏暗又陰冷,沿牆擺放着各式各樣的玻璃罐,裏面浸泡着千奇百怪的動物标本。木桌上放着許多銅天平和罐裝配料,置有二十多個坩埚。牆角有一個怪獸裝滴水嘴石盆,教授說這是用來洗手的。

“我要回辦公室一趟,你先坐一會兒。”斯萊特林院長說着,風風火火地跑了出去。小家夥坐在木桌前,手指無精打采地翻着從挎包裏取出來的魔藥課本。一只貓頭鷹擺鐘在櫃子上刻板單調地滴答響着,讓他心煩意亂。有一兩次他都想走了。

最後,他終于聽到外面有腳步聲。門開了。“你可算來了,老師!”他在凳子上轉了一圈,看到西碧拉·溫莎,倒吸一口冷氣,立刻站起身來,“請原諒。我還以為——”

“你以為是我們院長,可來的只是他的學生;我以為我來得夠早了,卻忘了霍格沃茨還有個你。司長要是看到你這麽努力,一定會很欣慰。”

“或許吧,”小巴蒂微笑着說,聲音裏帶着無限輕蔑,“但我可沒有某些人努力——自己沒了父母,就變着法兒地去破壞別人的家庭。”說完後,他還沒來得及自衛,就被一只蠻橫的手掐住喉嚨,推到了牆上,玻璃罐子一頓搖晃。

他拼命掙紮,好不容易掙脫了捏緊他喉嚨的手指,卻立刻看到一支落葉松木魔杖,暗紅的杖尖對準了他的太陽穴。“說話小心點,克勞奇。你說得過分了啊。”西碧拉嘶聲道,大大的鹦鹉鼻子幾乎戳到了他的眼睛。

“學校禁止對學生使用魔法,你這麽做違反校規,輕者關禁閉,重者開除學籍。”他喘着氣說。

“我才十一歲,”她回答,“就算殺了你,我也可以跟教授說是魔杖出了問題。或者留你一條命,平常施個切割咒、冰凍咒玩玩。只要不是不可饒恕咒,魔法部就不會判得太重。”

“所以麥克尼爾夫婦的死其實是你幹的,對吧?”小巴蒂慢慢垂下雙臂,“無法想象,真正的變态殺人魔竟然就在我眼前。公道自在人心,溫莎,或許當今沒有哪條法律能制裁你,但你早晚有一天會下地獄!”

姑娘挖苦地大笑起來。“随你怎麽說,”她收起魔杖,冷笑道,“你從來就不關心事情真相,你只會臆斷,相信自己想看到的東西。跟你解釋也不過是對牛彈琴。”

“那是因為你從來都沒有跟我解釋過。如果你知道真相,知道誰是殺人兇手,那你為什麽不說出來?兩處案發現場都有你,很難不讓人懷疑到你頭上。就算不是你,你又在包庇誰啊?拜托,死的那兩人是你的姨父姨母!”

“你就別管了!……反正你爸現在沒事,”她扁平的嘴沙啞地回答說,“我剛說的那些話也只是吓唬吓唬你,你別往心裏去。”她轉身邁着輕快的步伐朝空座走去。

“西碧拉。”他突然喊。他覺得自己的話說得有些重,但又張不開口向她道歉。

她回過頭,疑惑中帶着愠色。

“下課後,可以給我借閱一下你的魔法史筆記嗎?”

這時辛格爾頓頂着個雞窩頭出現在他身後,胸口粘了一大片的貓毛。小巴蒂将三明治交給他,而後像觀賞一只餓壞了的倉鼠一樣看對方狼吞虎咽。

學生們三三兩兩地走進教室,斯拉格霍恩教授面帶微笑跟在後面。因為有了麥格教授的前車之鑒,所以全班同學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然而沒幾分鐘,原本十分緊張的課堂氛圍就被教授那幽默诙諧的講課方式沖刷得一幹二淨。大家互相讨論,其樂融融,度過了一節和諧而有趣的魔藥課。

深夜,納西索斯往熟睡的金發男孩懷裏攏了攏。桌上平攤着第二天要用的書,和西碧拉·溫莎的魔法史筆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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