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9.流浪

流浪

一堂數據結構上下來，吳靜怡仿佛被抽幹了精氣，趁着下課間隙，她奄奄一息地趴在課桌上玩手機。

戚成木坐在吳靜怡後排，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開場第一句就是，”陳淼呢？”

吳靜怡手托着腮，回頭看他，一臉不懷好意，“戚同學，你好不容易來上一堂課，就問陳淼在哪，你們倆怎麽個情況啊？”

馬陸看熱鬧興起，也來摻和一腳，“還能怎麽個情況，這小子完完全全被你舍友給迷住了呗。”

戚成木懶洋洋道：“我這是在關心同學，你們懂什麽叫同窗愛嗎？”

吳靜怡和馬陸同時翻了個大白眼。

戚成木用食指敲着桌面，正正經經地又問了一遍，“她還好吧？”

吳靜怡狐疑地瞥了他一眼，說：“她不太舒服，躺在床上休息呢。”

戚成木點點頭，沒有了下文。

吳靜怡卻不打算輕易放過他，“你為什麽這麽關心陳淼，別給我扯什麽同窗愛，你覺得我會信嗎？”

馬陸附和道：“沒錯，我不來上課的時候，怎麽不見得你關心關心我。”

戚成木靠着椅背東倒西歪，坐沒個坐相，雙手交叉，無所謂道：“愛信不信。”

***

陳淼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來到奶茶店的。

小宗抱着玩具車，一見陳淼進來，興奮地跳下了椅子，歡歡喜喜地撲了上去，“三水姐姐，你來啦？”

Advertisement

小宗識字不多，不過很會運用拆分法。

陳淼輕拍着他的小腦袋，費力地擠出一點微笑，“對啊，你身體好點了嗎？”

小宗拍了拍胸脯，“好多啦，我今天還去上學了。”說着，他把手裏的四驅車小心翼翼地舉高，“三水姐姐，你送給我的這個四驅車超級酷的，我今天帶到中三班去玩，趙恺他們都好羨慕。”

陳淼蹲下來，與小宗保持同一高度，“喜歡就好。”

“姐姐，你的臉怎麽了？”小宗指着陳淼的左臉，詫異道：“起了好大一個包。”

陳淼随口說：“被蚊子叮了。”

小宗嘀嘀咕咕，“那蚊子太壞了。”

陳淼笑了笑，“是啊，太壞了，還是小宗最乖。”

小宗咧了咧嘴。

“媽媽呢？”陳淼環顧了下店內，并沒有瞧見江錦年的身影。

“媽媽去王阿姨那裏取貨了，過會兒就回來。”小宗牽起陳淼的手往裏走，“三水姐姐，櫃子裏有花露水，你塗到臉上，就不癢啦。”

陳淼拍了拍他的手背，“謝謝你，我出門前已經塗過了。你去玩吧，姐姐要去忙了。”

“好吧。”小宗松開她的手，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陳淼換上工作服，像只忙碌的陀螺，在吧臺裏轉來轉去。她先把各種器皿清洗了一遍，然後往空罐子填滿果粉……

她必須要讓自己忙起來，才不會胡思亂想。

***

馬陸嘴裏吃着炸串，腳又不自覺地溜進了奶茶店裏。

馬陸也算是這裏的一枚熟客了，小宗認出了他，禮貌喊了句，“陸哥哥。”

“叫叔叔。”馬陸有私心，非要讓他人往大了叫。

小宗乖巧地喊了句，“陸叔叔。”

馬陸往裏走去，見到了一動不動的陳淼，對方雙目無神，像個呆子。

馬陸一直覺得陳淼很古怪，不僅怪還陰森森的，雖然他不想承認，但他的确有一丁點怵她。然而陳淼到了戚成木嘴裏，卻成了個有趣幽默的可愛姑娘了。所以馬陸懷疑是不是自己對她有所偏見，從而忽略她的那些優點。

于是趁此機會，馬陸仔仔細細端詳着陳淼的臉，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的，看久了，竟然覺得還不錯。

他還想在挑挑對方身上的長處，陳淼的腦子忽然開了機，平靜地看着他，“你好，請問需要點什麽？”

這本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眼神，卻讓馬陸感受到了一股子涼飕飕的冷意。他馬上推翻了剛剛覺得陳淼還不錯的言論，咽了咽口水，讪讪道：“檸檬紅茶。”

“你在玩什麽？”馬陸捧着檸檬紅茶，坐在小宗對面套近乎：“四驅車呀，我小時候也很喜歡玩，我家還有好幾輛呢。”

小宗擡起頭，眼睛像星星一樣亮，“真的嗎？”

馬陸得意地笑道：“當然咯，而且都是珍藏版——”

後半段話因将江錦年的到來而戛然而止了。

江錦年扛着一箱奶茶原料，兩頰紅撲撲的，額角的頭發也被汗水打濕了。

馬陸見狀，立馬站了起來，搶着接過她肩膀上的箱子，心疼道：“這麽重的箱子，你怎麽抱得動？”

江錦年擦了擦汗，笑着說：“還好，不算太重。”

馬陸皺着眉頭，“你以後有什麽重活要做，就跟我說一聲，我來幫你。”

關于自己和他不可能，江錦年想她已經闡述明明白白了。可馬陸像是春天的野草，燒也燒不盡，枯死一回再生一回。

江錦年無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禮貌而疏離地說：“謝謝，不麻煩你了。”說完，她抱回箱子，走進吧臺。

馬陸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凳子上，按下撥號鍵，決定找一個人來分擔自己的憂傷。

***

戚成木在接到馬陸的電話後，來到了奶茶店。

馬陸兩眼淚汪汪，正打算向他大吐苦水，可戚成木看也沒看他，徑直走向了吧臺。

戚成木瞧着陳淼的帽頂，右手輕叩了下臺面。

陳淼戴着口罩擡頭，眯起眼睛，“你好，請問需要點什麽？”

戚成木閑散地笑道：“兩杯珍珠奶，不過不要像上次那樣放太多糖，你對我的愛過于甜蜜，我會受不了。”

陳淼早就習慣了他的不正經，“那就少糖。”

戚成木搖搖頭，“按你的喜好做吧，我相信你的口味。”

“你是要在這裏喝還是打包？”

“這裏喝。”

“好的，麻煩你先找個位置坐着。”

戚成木點點頭，很聽話地付完錢走向馬陸。

馬陸正被一個蘑菇頭的小鬼頭纏着問問題，也不知道他趴在那小鬼頭耳邊說了什麽，小鬼頭一蹦一跳地跑開了。馬陸一手架在椅背上，一臉慈愛地看着小鬼頭離開的方向。

戚成木忍不住問：“這小孩誰啊？”

“江錦年的兒子。”

“兒子！”戚成木瞠目結舌，“你喜想喜當爹啊？”

馬陸拿着吸管有一下沒一下地戳着塑料杯裏的檸檬片，不以為然道：“嗯。不過有沒有孩子都一樣，等我們結婚了，我會對她和小宗都很好的。”

戚成木嘴角抽搐，拍着他的肩膀說：“醒醒吧大哥，天還沒暗呢，你做什麽白日夢。”

馬陸臉上過不去，咬牙說：“你怎麽知道不可能？”說着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往吧臺飄去。

戚成木也随他看去，瞬間明白了他的鬼迷心竅。

馬陸看了陳淼一眼，又看了江錦年一眼，差距立即顯現。他低聲問：“你現在還覺得陳淼可愛？”

戚成木很平靜地說：“可愛。”

馬陸覺得戚成木一定隐藏某種屬性，譬如受虐傾向？

“3號，請到前臺取餐。”陳淼将兩杯奶茶端進托盤，又放了兩根吸管，對戚成木喊道。

“來了。”

戚成木半伏在吧臺上，從拖盤中挑了一杯珍珠奶茶出來，推到陳淼面前。

陳淼以為他又要戲弄自己，耐着性子問：“你有什麽不滿意的嗎？”

“這杯是給你的。”

“不需要。”

“你要是不接受，我就把你們烏拉拉星球的秘密賣出去。”戚成木笑得狡黠，“到時候把你抓起來做研究。”

陳淼歪着腦袋，口罩後面夾帶着淺淡的笑意，“能賣多少錢，到時候分我一半。”

戚成木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很缺錢嗎？”

“缺。”

“如果你有很多錢，你要做什麽？”

“一半留給我媽，一半捐了。”

“那你自己呢？”

去死，陳淼平靜地想，這是近段時間她的腦子裏出現最頻繁的念頭，比每天想着吃什麽還要多。她時常一邊求生，一邊想死，反反複複，不知道何時是個盡頭。

陳淼看着前方的虛空，“去流浪。”

“很有想法。”戚成木點點頭，笑眯眯地說：“如何可以的話，我倒是想跟你一起去。”

陳淼反問：“帶着吊瓶流浪嗎？”

戚成木哈哈大笑，“不錯耶，你不覺得這樣很酷嗎？到時候萬一被路人拍下來，我們說不定可以上頭條了。”

陳淼皮笑肉不笑，“恭喜。”

戚成木微微向她探過頭來，“你的臉還好吧？”

陳淼別過臉，“快好了。”

“好好護着你的臉啊，你也就這張臉能看了。”戚成木說得很是惋惜。

陳淼聽不懂他這是在誇自己還是在罵自己，也不在乎，只是看向戚成木後面，說：“你能不能坐回位置上，擋着別人點單了。”

戚成木往旁邊挪了兩步，靠着牆壁，雙臂交叉，看着陳淼忙碌。

陳淼承受着他的目光，感覺渾身不自在，在點完單後，她實在是忍無可忍，扭過頭，說：“你看我幹什麽？”

戚成木目光沉沉，“我好像真的在哪裏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