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19.下雨

下雨

暑假，陳淼接到了姑姑的電話，姑姑讓她到市裏去玩。

陳淼和陳美霞說了這件事，陳美霞揉着面團，遲疑了一陣，說：“你姑姑自己也過得緊巴巴的，兩個孩子，再加上你奶奶，你去了住哪？還是在家裏看書，順便幫我做點事。”

陳淼悶聲悶氣地說了聲哦，就回房了。

但是晚上臨睡前，陳美霞來到她的屋子，往她的枕頭底下塞了些錢，拍了拍她的手背說，“你實在想去就去吧，記得不要給人家添亂，有時間就幫你姑姑幹點活。廚房裏有罐腌楊梅，明天帶過去給你姑姑，還有這些錢，你自己留一半花，其他的給你奶奶買點好吃的。”

陳淼睡意全無，爬起來整理衣服。

陳美霞又交代了幾句，“路上注意安全，把錢分開放在幾個地方，上廁所的時候也記得把包帶上。不認識的人跟你說話，你都不要理他，到了姑姑家，記得給我打電話……”

“知道了。”陳淼一一應下。

這是陳淼頭一回出遠門，她坐在客車的最後一排，在颠簸的車廂中，回望這個她呆了十五年的小鎮，小鎮在她的眼裏漸漸變小，最後成了一個黑點，随着大海一同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一路上，陳淼感到輕松快樂，并不是因為她多渴望去姑姑家，而是在接下來長達兩個月的暑假，她可以短暫地逃離這個這裏。

陳淼走在城市的馬路上，眼睛一刻也休息不下來。因為天氣很熱，穿着靓麗的女生撐着傘戴着帽子走在路上，要不就坐在冷飲店內聊天，陳淼自慚形穢，肩膀不由矮下去了兩分。

店鋪裏賣的東西，很多都是陳淼沒見過的，她流連在每一個櫥窗前，瞧着裏面的人和物品，十分專注。如同她常常哄騙別人的那樣，此刻的她好像是從外星球來的，對地球上的一切都感到新鮮有趣。

陳淼按照姑姑給的地址，在傍晚時分來到了一個巷裏，巷子兩旁是破舊而又擁擠的老房子，地面坑坑窪窪，青苔攀爬在各個角落裏。

陳淼兜兜轉轉，完全迷失在這裏。

一滴水珠落在了陳淼的鼻子上，緊接兩滴三滴，霹靂吧啦，越來越多。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下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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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的窗戶齊齊打了開來，陽臺上的衣服，鞋一瞬間就被收進了屋裏。

這樣的熱鬧持續了不到一分鐘，巷子裏又安靜了下來。

陳淼抱着包，躲在房檐底下。

房檐很窄，陳淼緊貼牆壁，雨水還是澆濕了她的褲腳和鞋。

她望着雨霧無奈地嘆了口氣，擡手抹了抹臉上的水珠。

眼角餘光裏，不遠處，一個穿着紅色球衣的男生正撐着把格子傘慢悠悠地走近。

陳淼沒在意，繼續大腦放空。

男生從她面前走過，走了沒兩步，突然停了下來，然後轉過身，朝陳淼的方向走來。

陳淼莫名其妙地盯着他。

男生在陳淼跟前站定，把手裏傘塞給了她，“這雨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停，你拿着傘回家吧。”

陳淼，“我……”

她話還沒說完，男生就跑進了大雨裏。

陳淼愣愣地看着手中的傘，随即擡頭看向那個已經變得模糊不清的身影。

***

陳淼的姑姑是個非常熱情的人，有些胖，笑聲很爽朗。

飯桌上，姑姑一個勁地給陳淼夾菜，催促她多吃點。陳淼吃得肚子圓滾滾的，趴在沙發，聽姑姑問她各種問題，比如她現在過得怎麽樣，新爸爸待她好不好，在哪裏讀書……

陳淼通通都說：“挺好的。”

“奶奶呢？”陳淼捂着肚子坐了起來。

“在你大伯家，你阿勳哥哥前幾個月結婚搬出去住了，剛好空了一間房，你大伯就把她接過去住了。” 姑姑剝着橘子，轉頭訓斥表妹，“跟你說了多少回了，不要離電視太近，到時候眼睛壞掉，有你受的。”

表妹嘟囔了一句，把凳子往後挪了挪。

陳淼笑了笑，“莉莉現在應該上小學了吧。”

“三年級了，成天就想着玩，這次期末考就語文稍微考得好點，其他的我都不想說。”姑姑嘆了口氣，“還是你有出息，我記得你像她這麽大的時候，年年都拿獎狀。你爸他還老跟我說……”

就這樣，陳淼在姑姑家住了下來，姑姑家不大，只有兩個房間，另加一間廁所和一個廚房。陳淼和表妹睡一間，另一個比較小的弟弟就和姑姑姑父睡在一塊。

白天的時候，姑姑和姑父出門上班，陳淼就在家裏照顧兩個弟弟妹妹，給他們講故事，督促他們寫作業，然後陪他們看電視，陳淼很久沒有看過電視，就連卡通片都看得目不轉睛。

到了晚上，陳淼會到附近的公園裏散散步或者在屋子裏看點閑書。姑姑會讓弟弟妹妹把電視聲音關小點，讓他們不要打擾陳淼學習。八九點左右，姑父會抱幾個西瓜或者甜瓜回來，然後陳淼和他們一塊坐在電視機前吃瓜。

在這一個月裏，陳淼過得舒坦，做家務陪小孩一點兒都不會讓她感到厭倦。她絲毫不想念東浦鎮的一切，只是偶爾會擔憂她的母親。

七月底的某一天，姑父開着三輪車發生了個小車禍，把腿撞壞了。姑姑要去醫院照顧他，于是陳淼主動攬下了姑姑的工作——到附近的小區裏給一戶人家做飯，洗衣服，打掃衛生。

第二天一早，陳淼便換上了姑姑的舊衣服來到小區裏。由于不會坐電梯，期間又沒有人來往，她只好徒步走到了十一樓。

陳淼氣喘籲籲地開門進屋，還沒站定，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滿地的酒瓶煙頭，吃了一半的炸雞烤串，還有吐髒的沙發墊，面目全非的生日蛋糕……

陳淼瞬間屏住呼吸，踢開腳邊的紙盒，迅速跑到窗邊，推開一排窗戶，沖着窗外猛吸了一口氣。随後，她皺着眉，挽起袖子，走進廚房，端出一盆水，開始收拾殘局。

弄完客廳後，陳淼喝了瓶水，提着拖把進了卧室。

剛進卧室，她又被吓了一跳。

床上直挺挺地躺着一個人，他胡亂地裹着被子，腳上夾着只拖鞋，上身挂着脫了一半的紅色球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