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28.回校

回校

小型中巴車在坑坑窪窪的水泥上颠簸，陳淼喉嚨發緊，有種想吐的沖動。

劉健安回過頭，瞥了她一眼，見她臉色不大好看，忍不住問道: “喂，你沒事吧”

陳淼沒回話，生怕自己一張口，就會吐他一身。

劉健安直接站了起來，一腳跨到了車座外，他碰了碰她的肩膀，語調平平地說: “換個位置。”

陳淼挪了進去，伸手推開車窗，涼涼的風吹在臉上，讓她稍微好受了些。

劉健安眼眸微深，沉默地盯着她的側臉，過了幾分鐘，陳淼動了動嘴唇，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話，聲音太小，他沒聽見。

“什麽”劉健安低下頭，靠近她。

陳淼平靜地說: “謝謝你。”

劉健安明顯愣了一下，嘈雜的車廂內，這聲毫無波瀾的道謝，讓他有些恍惚。他們似乎天生不對付，待在一塊，就像兩根火柴，一點即燃，恨不得燒死對方。

他下意識地把手伸進褲兜裏，想拿根煙來抽，但場合不宜，他只好放棄了。他撇了撇嘴，不自在地哼了一聲。

陳淼看着稻田裏悠閑自在野鳥，慢吞吞地說: “你為什麽那麽讨厭我”

劉健安沒料到她會突然這麽問，頓了頓，聲音低沉道: “明明是你先讨厭我的。”

“是嗎”陳淼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沒有啊。”

劉健安忽然語塞，他挑了下眉， “現在說這個有什麽意思，翻舊賬那得寫上三天三夜，我們之間的仇和怨還真是說不完……”

陳淼靜靜地聽着，臉上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半晌，她忽然開口說道: “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請你以後稍微照顧點我媽。”

Advertisement

這話怎麽像是在囑托後事

劉健安扭過頭，直勾勾地瞪着她，語氣冷到極點， “想都別想!你媽你自己照顧!”

陳淼抿了抿嘴，沒再說話。

剛剛好不容易暖起來的氣氛又開始變得劍拔弩張了。

劉健安陰着張臉，恨不得把陳淼那腦袋給撬開來看看，裏面究竟藏了些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

上次，他從外邊回來，路過陳淼房間門口時，徘徊了片刻，還是忍不住打開門瞧了一眼——床上空蕩蕩的。他心裏一咯噔，丢下摩托車帽，想也沒想就沖上了天臺，果真在那瞧見了搖搖欲墜的陳淼。

那一刻，他有種呼吸不上來的窒息感，真的怕她一瞬間就從他的面前消失不見了。

***

劉健安領着陳淼進了醫院，一路排隊挂號上樓，還不忘時常回頭去看看那個丢了魂的家夥還在不在。

陳淼進了咨詢室兩個小時都沒出來，劉健安難得有閑心，老老實實地坐在外頭的長椅上，先用手機玩了幾把俄羅斯方塊，又翻了翻椅子上擺着的宣傳手冊，期間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他看了眼來電顯示，直接拒接。

手機屏幕每隔幾分鐘就不依不饒地亮起“小楠”這個名字。

小楠，他的前前女友。

大概是劉健安讀高三的時候吧，他在燒烤攤上認識了小楠，見她漂亮又風情，就順手撩了一下，撩着撩着，不到一個星期，兩人便在一起了。

剛開始兩人如膠似漆，甜得發膩，後來就開始争吵不斷，準确來說，是小楠獨自一人唱大戲，他在一旁不耐煩地聽着。吵的最兇的一次是小楠從他衣服上聞到了一股香水味，覺得他沾花惹草，吵着要分手，他毫不留戀地同意了。

沒過多久，小楠重新回來找他，說要複合，他搖搖頭，輕描淡寫地說: “沒意思。”

事後，他拿着這件帶有香水的衣服來到陳淼面前，明知故問道: “是不是你幹的”

陳淼不言不語，算是默認。

不知道怎麽回事，劉健安從第一眼見到陳淼起，就感覺不大好，尤其是她一副目中無人，怎麽都不會害怕的模樣，更是讓他惱火。他看她不爽，自然就欺負她，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幼稚的不得了，可陳淼也不是吃素的，總能找機會報複回來。你來我往，他們幾乎都能摸透對方的門路了。

自從他上了大學以後，兩人完全沒了聯系，她的消息，只有每次打電話回家能偶爾從陳美霞略知一二。

奇怪的是，他聽說陳淼病了，一點都不感到驚訝，她那麽長年累月地壓抑自己，遲早會崩潰。

劉健安看着閃爍的手機屏幕，無奈地按下接聽鍵。

電話那頭，小楠又哭又笑，說自己前幾天分手了，絮絮叨叨地回憶他倆短暫的美好過去，字裏行間透露着他們能複合的期盼。

劉健安捏了捏鼻梁，不耐煩地打斷了她， “我有女朋友了。”

不等對方開口，他就挂斷了電話。

與此同時，咨詢室的門開了，陳淼拿着幾張單子走了出來。

劉健安揉揉臉，走到她面前， “怎麽樣”

“沒事。”陳淼搖搖頭， “下樓拿一點藥就行了。”

劉健安不信，彎下腰，輕而易舉地就奪過了她手裏的單子，他盯着單子，愣是看了半天，也沒看懂上邊龍飛鳳舞的字。

他只好敗下陣來，下樓排隊拿藥。

吃了藥，陳淼開始變得嗜睡，一天中有三分之二的時間都在夢中度過，仿佛是要把她這幾年缺的覺一次性給補回來。醒來的時候，腦子變得更加遲鈍，有種靈魂和肉體剝離的錯覺。

她盯着密不透風的窗簾，平靜地想着——哇!這簡直是太爽了，沒有自我，不用思考!

劉健安要走的那天，來了趟她屋裏，同她說了幾話，她木然地看着他一張一合的嘴，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

春暖花開的三月裏，陳淼的情況似乎有了好轉，為什麽好的，她不知道，就像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病了。

她又開始嘗試寫東西，只是拿筆的那刻，她的手在顫抖，寫出來的字歪七扭八，像極了一條條蚯蚓趴在紙上。

在陰暗的房間裏，她度過了一個秋天，一個冬天，在高三下學期，回到了學校。

竊竊私語的聲音和異樣的眼光自然是存在的，但陳淼不予理會，她的情緒沒有任何波動。

後來，同學們漸漸接受了她，一切似乎又恢複如常。

高考如期而至，忙忙碌碌，閑閑散散。

成績出來的那天，陳淼面無表情地看着電腦上的數字，心裏沒有一絲波瀾，意料之中，考得很差。

她有過短暫的迷茫，她之前奮力追求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