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39.彼岸
彼岸
陳淼靜靜地看着電腦屏幕，那一封新的拒絕稿件，無波無瀾，只是自嘲地扯了下嘴角，她還真是沒有自知之明，反反複複被拒了這麽多次後，還不死心地一投再投。
為什麽堅持這個詞，在她身上一點都不見效。
陳淼關掉了界面，眼神黯淡，她趴在桌子上，長嘆了口氣。
“哐啷哐啷——”走廊上，行李箱的聲音，由遠及近，最後在宿舍門前停了下來。
陳淼偏過臉，看向門口的吳靜怡， “你怎麽回來了”
吳靜怡說: “我家請客，來了一幫小鬼，吵死了，我明天早上七點的火車，我怕我起不來，回宿舍先補個覺，而且從學校到車站比較方便，我可以睡久點。”
陳淼點點頭， “你晚飯還吃嗎”
“再看吧。”吳靜怡邊關上門，邊捂着心口，雀躍地說: “不行，我現在好激動啊，一想到我馬上就能見到林亦溫了，我這塊就跳得不行，快，快扶我一把，我快要暈倒了。”
吳靜怡跌跌撞撞地跑了陳淼旁邊，故意倒在她身上。
陳淼輕輕推了她一下，笑道: “我知道，你從上個星期開始心跳就不正常了。”
吳靜怡掐了把她的臉蛋， “我叫你陪我去你不去，真是的，我一個人去演唱會多無聊啊。”
陳淼坦然地說: “我沒錢，而且明天要上課。”
吳靜怡搖搖頭， “切，你一節課有一半時間都在走神。”
“我那是在思考。”陳淼扶了扶眼鏡，不鹹不淡地說: “思考等下吃什麽。”
“屁勒，你思考了半天，結果每次都去吃同樣的東西。”吳靜怡說着，突然捉住了她的手腕， “欸，你這手鏈什麽時候買的和我在專櫃上看到的那條好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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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買的。”
吳靜怡挑起陳淼的下巴，別有意味地笑道: “說，是不是戚成木送你的”
“你怎麽知道”陳淼拍掉她的手。
吳靜怡笑笑， “感覺那小子挺有錢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條手鏈要兩萬多。”
陳淼驚了一下， “兩萬”
“嗯。”吳靜怡高深莫測地眯了眯眼， “我早就覺得你們倆有鬼，你還不承認，果不其然啊，你們倆什麽時候好上的”
陳淼微微颔首， “你覺得他有可能會看得上我嗎”
“這種事哪說得定啊。”
陳淼搖搖頭，不動聲色地把手鏈摘了下來，放進木盒裏。
吳靜怡瞧見到她的動作，忍不住說: “好好的，幹嘛不戴了，多好看啊。”
陳淼随手整理了桌面上的書， “我要還給他。”
吳靜怡一時啞然， “人家送你，你就收下呗，他又不在乎這點錢。”
陳淼蹙起眉頭， “他不在乎，我在乎。”
“真是搞不懂你的那套原則。”吳靜怡坐回自己的位置， “也對，你還是離他遠點比較好，你們倆完全不是一路的，他應該是圖個新鮮，畢竟你這種性格的女生他沒見過。而且，你看看他，天天不來上課，一點兒上進心都沒有……”
陳淼手指一顫，輕聲解釋說: “他不是那種人，他很好。”
“啧啧啧，前段時間躲他跟躲什麽似的，現在就開始幫他說話了。”吳靜怡仔細看着她的臉， “你該不會真的喜歡上他吧完了完了，我還以為你能堅持自我呢。”
陳淼視線并不集中，她自言自語地說: “喜歡人太奢侈了。”
***
五點多的時候，吳靜怡就起來了，她點了盞臺燈，在那裏輕手輕腳地收拾，換衣服，化妝，然後提着行李箱出了宿舍。
陳淼是在她走後才睡着的，結果睡了不到一個小時就被張玲玲的鬧鐘給鬧醒了。
她頭重腳輕地爬下床上廁所，在窗戶邊駐足了會兒，看到這樣的好天氣——天空陰沉沉的，地上還有些昨天夜裏下雨留下來的積水。看來，今天的體育課是沒法上了。
陳淼拉上窗簾，縮了縮身子，重新爬上。床，鑽進了被窩。她心滿意足地蓋下眼皮，睡起了回籠覺。
這一覺睡得那叫一香甜，等陳淼醒來後，已經九點五十了。她準備先下床刷牙洗臉，然後再去吃個午飯。
陳淼穿好衣服，邊刷牙邊随手拉開窗簾。陽光毫不吝啬地灑了她滿頭滿臉，再望向地面，除了路兩邊有一點兒坑坑窪窪的水，其他地方比她這張大幹皮還要幹。
陳淼暗叫不好，匆匆漱了個口，換上運動褲，飛也似的跑了出去。
她抵達操場時，體育老師正低頭看着手裏的點名冊，邊拿筆打勾邊喊: “李子豐。”
“到。”
“周奚。”
“到。”
……
陳淼趁老師沒注意，氣喘籲籲地偷溜進隊伍裏，她還沒站穩，就聽到老師喊了聲， “陳淼。”
“到。”
陳淼的回複聲音不大也不小，她叉着腰，控制不住地想大口喘氣。
隊伍右邊一個叫林茴的女生側過頭，小聲問她: “你是不是睡過頭了”
陳淼點點頭。
“我也以為不用上體育課了，今天早上第一節課還有點毛毛雨呢，誰知道現在突然就出太陽了。”林茴怨念道: “我還想回去補個覺呢，大清早的起來上物理課，真是要人命啊。”
“你們是不是董真珠教”
“不是，是鄭敏。”
……
“好了，別聊天了。”武術老師合上點名簿，說: “今天還是和上節課一樣，先把之前的動作複習一遍，然後再學一套新拳法。在上課之前，你們先熱個身，也不多，就跑個三圈吧。”
“啊!”抱怨聲此起彼伏， “兩圈吧，老師。”
“你看看你們，天天呆在宿舍裏不是打游戲就是躺着玩手機，好不容易有次運動的機會，你們還不好好珍惜。”武術老師笑笑， “如果嫌不夠的話，我可以多給你們加幾圈。”
這下沒人說話了，個個不情不願地跑向了操場。
操場上有很多班都在跑步，陳淼渾水摸魚，與跑步大軍融為一體，跑兩步走十步，最後幹脆不緊不慢地散起步來。
陳淼扭了扭脖子，東張西望，忽然，她瞥見跑道外的榕樹下有個人影略過，速度快得只有幾秒鐘，但她還是認出了那是誰。
陳淼想也沒想就追了上去。
“戚成木!”
眼見那身影越來越遠，陳淼不由脫口喊了一聲。
戚成木停下了腳步，沒回頭，他比之前瘦了很多，寬大的運動外套也藏不住他的孱弱。
陳淼跑到他跟前，仰着臉看他， “你怎麽回來了”
“來上課啊。”戚成木的雙眼陷在眼窩裏，他笑了笑， “你選的什麽”
“武術。”
“哇，好酷啊。”戚成木舔了舔後槽牙， “那我以後說話是不是得小心點，以免被你一拳打倒在地。”
“我又學不好，花拳繡腿而已。”
陳淼反問: “你呢”
“網球。”
陳淼轉了下眼珠，奇怪道: “網球場不是在逸夫樓後面，你跑到這來做什麽”
戚成木随口說: “我們老師讓我們來這裏跑兩圈，熱熱身。”
陳淼忽然想起了什麽，從口袋裏拿出木盒，塞進戚成木手裏， “還給你。”
“什麽”戚成木打開紙盒，待看清楚裏面的東西後，他輕輕地說: “你不是挺喜歡的”
陳淼的手握緊又慢慢松開， “現在不喜歡了。”
“那我去店裏換一個，你喜歡什麽款式的”
陳淼擺擺手。
戚成木安靜地看着她， “為什麽”
陳淼垂下眼簾， “你這個手鏈，可以買好幾百盆的吊蘭了。”
戚成木聲音低啞， “哪有你這麽算的送禮物還非得等價交換啊。”
“我沒說要等價交換。”陳淼嘆了口氣， “但是你這個禮物讓我很有負擔。”
戚成木沉默了片刻，他揚起手，将木盒丢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裏。
陳淼怔怔地看着他的舉動， “你在幹嘛”
戚成木插着兜，他毫不在意地冷言道: “不喜歡就丢掉呗，有什麽的。”
陳淼愣了一瞬，風刮在她的臉上，好像一把鋒利的刀，她點點頭， “是沒什麽。”
戚成木把目光投放在遠處，沒說話。
陳淼把嘴抿成一條直線，和他擦身而過。
戚成木扭過頭，長久地凝望着她的背影，覺得眼睛有點疼。
陳淼走得很急，胸口裏壓着一口氣，怎麽也排解不了。因為一條手鏈，喚醒了她刻在骨子裏的自卑，就連她那拼命掩蓋的敏感又別扭的心理，也一同跑出來作祟。
盡管她一再自我強調，精神上的豐裕遠比物質上的飽滿要來的重要得多，但她不得不承認，那顆名為貧窮的自卑種子，早已在她的身上生根發芽。她沒有能力斬草除根，無論她怎樣掙紮，她還是擺脫不了現狀，她四面楚歌，找不到出口，所以只能假裝坦然以此來欺騙自己。
她一直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她和戚成木之間，隔着一片大海。戚成木就像她當年站在葡萄藤上憧憬的大海盡頭，雖然看着很近，但實際上那是她拼命游，也游不到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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