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7.晉江獨發

晉江獨發

不遠處的密林窸窸窣窣,驚起一群飛鳥,正在潑水的雄蟲一頓,扭頭望向聲源處。

不出一會兒,林子又恢複了平靜。

文什收回目光,繼續清洗。

水珠自他纖長的脖頸落下,經過那凸顯的鎖骨,最後沒入水中。

長長的銀發沾濕垂在身後,優越的五官顯露無疑,下巴滴滴答答落着水珠。

掬水的動作一頓,文什垂着眼,發現了岸上那道暗黑的身影。

黑龍來了。

就在上面。

分析這兩條信息的大腦很快将一股情緒傳遞至四肢百骸。

文什無聲動唇。

真是……

雄蟲找的就是一處偏僻地,只有一個小口,其餘被茂密的水草包圍。

但現在,那個缺口已經被黑龍龐大的身影牢牢占據了。

文什上岸,所過之處留下一個個水印。

穿衣服時随意瞟了兩眼,黑龍背對着他未曾回頭,只是呼吸頻率比平時快了一些。

雄蟲又将身上的東西原原本本穿戴好,只剩下那個花環時猶豫了一瞬,盯着黑龍的背影,一伸手将其戴回頭上。

雄蟲出現在面前,見到對方頭上那串花環以後,黑龍眼裏閃過喜意,烏潤潤的眸子亮亮的,趕忙跟了上去。

一路上無比安靜,文什聽着周圍的動靜,也只有身後黑龍的腳步聲了。

剛才那陣動靜八九不離十是對方弄出來的。

文什心裏想,一股莫名的情緒自心頭轉瞬即逝,他走得很快,不一會兒便到了山洞。

那頭長發還在滴水,不一會兒就濕了一地,連帶着他的衣領和褲腳。

感受着潮濕帶來的黏膩,文什不适地皺眉,又将衣服稍微離得遠了些。

還不能洗,他身上就這一套。

但不洗的話,穿上身就如同有螞蟻在身上爬,他的表情一時間無比難看。

黑龍一進來看到的就是雄蟲站在那裏不動了,它不用看也能從對方的背影感受到那陰郁的情緒。

嗷。

文什聽見了身後的聲音,微微偏頭,黑龍扇着翅膀帶起了風。他想起了那天黑龍偷走了他的濕衣服,後面還給他的卻是幹的。

想起了這個,身上那套沒換洗過的衣服就格外膈應了。

如不是沒了法子,他也不會開這個口。

“那天,你如何這麽快把衣服弄幹的?”

措不及防被問了話,沒反應過來的黑龍顯得有些呆,而後目光落在雄蟲身上。

注意到黑龍落在衣服上的視線,文什面無表情,實則眼神有些閃躲。

這個氛圍和相處方式實在是太怪了。

見黑龍遲遲沒有動作,文什藏在發絲裏的耳尖微紅,微微側身:“沒事,我只是随口一問。”語罷就要往裏走。

還沒邁出一步就察覺到了身後的阻力。

黑龍見雄蟲要走,下意識就伸手抓住了,眼神透露出急切。

文什試探用了點力,依舊沒掙脫開,他只得回頭。

見他不走後黑龍有些欣喜,不等文什說話就伸手指着他的衣服,而後又指着內室,做了一個脫和穿的手勢。

文什眼微沉,思考着黑龍的意思和可行度。

是讓他穿裏面的衣服?

他有些潔癖,不習慣用其他蟲用過的東西,但關鍵是裏面的衣服适合他穿嗎?

文什對此表示懷疑。

就算布置的和蟲族住宅很像,但不代表衣服的尺寸也符合他的尺碼。

萬千思緒一收,他不着痕跡吐了口氣。

孤身困在島上,容不得他挑三揀四,下一秒便往內室走。

……只要衣服是幹淨的,大一點或小一點也不大要緊。

如此想,文什打開了那個木質的衣櫃。

滿滿一櫃子的東西,大多是用動物皮毛做的,也有些棉麻之類的。

目光徘徊其中,随手拿了一件灰白色的,手指彈了彈。

居然沒積灰。

文什褪下身上象征冕下的飾品,将那套包得嚴嚴實實的白色外袍脫下,換上手上那件皮襖。

上身後,文什垂眼看着身上嚴絲合縫、仿佛是為他量身定制的衣服陷入沉思。

這也太巧了吧?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來島上體驗原始生活的呢。

僵立許久,文什只戴上了腳踝那只鈴铛便往外面走,他知道黑龍現在就在門口。

果不其然,還沒走出去他就看到門口探頭探腦的黑龍,目光接觸的瞬間,對方咻地扭頭,仿佛剛才的對視從來沒有發生過。

文什心情沉重,一步一步走到黑龍面前,身上那件襖子讓他完全柔軟了下來,沒了那股拒人千裏之外的疏離清冷。

裝死的黑龍發覺雄蟲在自己面前站了許久,終于還是忍不住看他。

文什冷冷盯着黑龍,語氣恢複第一次見面的冷酷:“你到底想幹什麽?”

黑龍呆滞住了,眼裏的光瞬間熄滅,剛才還高高揚起的尾巴瞬間垂至地面。

發出低低的吟叫。

此時的文什斷定這種種不是巧合,不是黑龍的設計,就是島上還有其他的勢力。

那本深邃的綠眼顯露出不該有的犀利,他不能坐以待斃。

黑龍矮下身,龐大的身軀縮成一團,龍眼核般的眼眸泛着水光。

眉心本能一皺,文什喉結滾動,呼吸變了,有一股快到抓不住的情緒。

見黑龍完全沒有承認的意思,反倒作出可憐兮兮的姿态,他嘴一閉,嘴皮都顯得沉重。

雄蟲背影冷漠,語罷進了裏頭。

“不要耍花招。”

黑龍看着他的背影深深埋下頭,低低叫着,無比悲傷。

此後幾天,黑龍還是會去找食物,但不會與他近距離接觸,一般只是将東西放下避讓在一邊。

花每天也不重樣,但也只是原地放下,雄蟲一出來就能看到,不再親自給他。

這種保持着距離的關系才是他們之間應該有的。

太殷勤太熱切才很異常。

黑龍給他東西便吃,文什和對方達到了一種默契的和諧。

晚上,文什躺在床上還沒睡。

門口傳來風雨聲,呼呼作響,雨水嘩嘩啦啦。

連帶着洞口時不時傳來一股涼氣。

他平躺在床上,雙手規規矩矩交合放置腹部,睜着眼望着頭頂。

耳邊的風雨聲不斷,其中還摻雜着其他更近的聲音,或許是外面的黑龍在翻身。

眼裏沒有一點睡意,他想着睡前洞外的情形。

今天的夜雨格外得大,狂風怒號,順着風斜飄進洞裏,洞口附近幾米全被濺濕了。黑龍平時睡的角落離那不遠,怕是太冷睡不安穩。

黑龍的傷口剛結痂不久,還沒好全,出去覓食一個不注意還會崩開。

文什翻了個身,有些煩躁,睡不着又胡思亂想非常消耗精神。

外面的蟲什麽時候找來還是未知數,快一個月了,他已經沒有那麽多耐心了。

翌日。

雄蟲一出來就看到了滿洞口的積水,昨夜的雨實在是大得罕見。目光下意識往角落裏去,黑龍已經出去了。

文什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這已經是換的第三件了,袖子褲腳還有領口都比較短,露出一大截白皙的肌膚。

只有腳踝上一顆金鈴铛,襯得踝骨細瘦。

出去找了些藥草,再換一兩次,黑龍便能好全了。

放到草根的手一頓,文什纖密的鴉羽上下掃動,他在思考,黑龍完全康複後他還是不是對方的對手。

即使相處過程中黑龍沒有表現出一點攻擊性,甚至可以稱之為友善熱烈,但他沒忘記登島的那天,黑龍一個滅掉了一艘大型戰艦。

他不能冒險。

一回到洞口,黑龍果然已經回來了。文什醒來前多半都能見着它,只是今天他早起了半個時辰。

門口的黑龍見到他後慢慢往裏退,給他讓開洞口。

文什拿着草藥目不斜視經過他,到了裏頭後開始搗藥。

黑龍将果子放在他旁邊就要走,雄蟲餘光掃視,突然開口:“不要動,我給你換藥。”

此話一落黑龍四肢都僵硬住了,懸在半空的腳滞了相當久才落下。

文什起身,繞到了黑龍背後,将碾好的草藥敷在傷口處。

剛開始燒焦的地方已經成了淡粉色的疤痕,除了某些三番兩次裂開的地方,有的地方已經長出了的鱗片,因剛長出來還是柔軟的透明色。

雄蟲溫熱的指腹落下,黑龍的身軀不禁抖了一下。發覺這一小動作的文什手指一頓,下一秒又若無其事将藥塗抹完。

見他起身後黑龍咻地扭頭,目光追随着雄蟲,背對着它的文什頂着那炙熱的目光,完全不受影響。

他走到內室門口後停下,放下一句話。

“你最好想清楚什麽事情該做,什麽事情不該做,我不是傻子。”語罷文什便沒了蹤影。

傻愣愣的黑龍還站在那裏,望着空空的洞口,神情無比沮喪。

黑龍越來越多的異常舉動讓文什感到不安,他不能再坐以待斃,需要做些什麽。

吃過東西後,文什一改往日的習慣,沒有回內室待着,徑直就往洞口走。

聽到身後的動靜後文什停下,聲線冷清。

“我出去轉轉,不用跟着。”

出了洞口,文什耳邊的聲響依舊。

黑龍見他突然停住久久不再移動,也不敢再動。

良久,見身後的黑龍沒了動作,文什才動了。

山洞裏的黑龍站在門口,看着雄蟲冷漠的背影,低下頭又擡頭,最後呆呆站在那裏望着他消失在幽靜的小徑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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