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你怎麽樣,都好看

第15章 “你怎麽樣,都好看。”

這一覺我睡到第二天中午,醒來時渾身酸痛,手臂都擡不起來,要不是知道不可能,我會以為自己是被睡在我身邊的東西揍了一晚上。

腦袋裏針紮似的疼,随便一動彈,腦漿都仿佛要晃出來,胃裏也幹巴巴的,燒得難受。我吸了口涼氣,臉埋在枕頭裏哼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從床上坐起來,捂着腦袋緩神。

他媽的那瓶破洋玩意兒酒,後勁怎麽這麽大。

我正撐着額頭閉目養神,有什麽東西輕輕按在了我的太陽穴上,一邊一個。

人偶坐在我旁邊,動着它不算靈活的手指,給我揉着腦袋。

我輕嗤一聲,笑起來:“從哪兒學來的?”吐出來的聲音像極了一只破音的鴨子。

它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給我揉着頭。

不用想,應該也是跟電影裏學的。

愛情電影可真是個好老師。

我躺到它懷裏,閉着眼,心安理得享受着它的侍奉。

公司那邊請了假,今天我可以不用再趕着去當格子間裏的牛馬。它雖然手指僵硬陰涼,力道卻是有的,被它揉了片刻就沒那麽難受了,我下床進了廚房,随便煮了碗泡面來填補我空空如也的胃。

我嘴裏稀裏嘩啦十分不雅地嗦着面條,隔着一張餐桌,它坐在我對面,臉朝着我的方向。我無法确認它是在看我,還是在看我的泡面。

難道它也會饞?

我彎起嘴角,叉子卷起幾根面條,遞到它嘴邊:“想吃嗎?”

它呆了一會兒,張開嘴,竟然真的想咬,我趕緊收回手,它咬了個空。還從沒聽過有能吃食物的人偶。

我被它的滑稽樣子逗得心情大好,還想看到它更多有趣的反應。

桌下的腿默默伸到對面,腳掌落在它膝頭上,規劃好路線,直白地往它中看不中用的某處移去,踩住。

它手掌下移,覆在我的腳背上,随後就不動了。——它沒有把我的腳拉開,而是任由我這麽放肆大膽地踩着它,甚至還用手按着我,怕我跑了一樣。

我蹬了它一腳,使了力氣,它沒坐穩,猛地就這麽被我踹下椅子摔了個四腳朝天。

摔在地上了,臉上是一副懵懂的癡呆表情,也不爬起來,就這麽看着我。

我捧腹大笑,笑到肚子抽筋,淚眼朦胧,上氣不接下氣地罵它:“蠢狗。”

吃飽喝足又躺到床上,沒一會兒,人偶也跟着躺在了我身邊。

看了會兒電影,無聊得直打哈欠,它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我忍不了了,就去找它樂子,捏住它下巴,迫使它不得不轉頭看向我。

我問它:“好看嗎?”

它和我對視着,過了一分鐘左右,才張嘴回道:“好看。”

我用食指摩挲着它的臉頰,從額頭滑到鼻尖再到嘴唇,低聲問:“那是電影好看,還是我好看?”

它叫我:“寶貝。”

像是答案,又像不是。

我眯起眼睛,湊過去親它。大白天的室內光線清晰,視線中的一切都無所遁形,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它所有動作,別樣的刺激湧上心頭,我揪抓着它的後腦發,回應得十分熱烈,耳邊水色糾纏聲久久不絕。

停下,分開,意猶未盡,然後又迎上去。

比喝醉了酒還要暈乎。

我呼吸不穩,大腦缺氧,意識到再繼續不行,擡手用力捂住它無師自通的嘴,擋住了它的進攻。它的下半張臉被我手掌罩着,只露出那雙迷人的眼睛。

我從它的眼瞳裏讀出了一種異常專注嚴肅的情緒,好似它現在是在認真凝視着我。

掌心很癢,有什麽軟軟的蟲子在裏面騷動。我知道那是什麽。

我半張着唇,胸膛起伏,自言自語:“你的舌頭……”好像變軟了點?

觸感比之前好多了。

好到什麽程度呢?我舔了舔嘴角,呢哝道:“要上瘾了。”

我挪開捂住它嘴巴的手掌,下一秒,它就扣住我的手腕,不由分說親了上來。

初吻給了一個玩具不說,甚至還被這個玩具親得頭暈腦脹,這要是說出去怕是得笑掉別人大牙。

更可笑的是,怎麽感覺……

這個死東西,看起來比我還要沉溺于做這檔子事啊。

叮咚。

手機來了消息,我扭過頭,和它分開,它的吻因此落在我臉頰上,卻并沒有離開,仍是羽毛般一下一下輕啄着我。

真夠粘人的。

我沒管它,伸手去撈掉在地板上的手機,一看,是梁枝庭的信息:「好的」

短短兩個字,遲來的消息,回複我昨天晚上的那句「我到家了」。

問題是現在都第二天下午兩點了。他還不如幹脆不要回我,我都沒這麽難受憋屈。

耳邊傳來一道聲音:“寶貝。”突然從旁邊伸過來的五根手指罩住了我的手機屏幕,擋住了梁枝庭的信息。

看來是我的老公等急了。

正好我也不知道回梁枝庭什麽,回過去他應該也不會回我了,那就何必惹他不痛快呢。

我扔掉手機,投入它的懷抱。

·

梁枝庭結婚之後似乎就很忙,我自那天之後很長時間都再沒見過他。微信裏我們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他的那一句“好的”。

半個月後的某一天,我在公司樓下某家餐廳吃完午飯,順道去公共衛生間想洗把臉,埋頭沖洗時,在嘩嘩水聲中,我聽到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擡起頭來,臉上的水珠順着糊進了眼睛裏,我只能從鏡子裏看到我身後有一個人,卻看不清那人的臉。

“南藜。”

是梁枝庭的聲音。

我怔愣片刻,伸手去摸放在洗手臺邊的眼鏡,摸了幾下沒摸到,卻摸到了梁枝庭的手,我的眼鏡不知怎麽被他拿在了手裏。

碰到他的那一刻,我嗖地一下收回手。

“怎麽,我手上有刺啊?”他和我開玩笑。

“沒,不是的,我……”怕他誤會,我慌張不已想解釋,磕巴着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噗嗤一聲笑道,“瞧你緊張的,我逗你玩呢。”

我:“……”

他把眼鏡遞給我,問:“你近視多少度啊,我看你摸了半天都找不着眼鏡在哪裏。”

好吧,看來我剛才像個瞎子一樣找眼鏡的窘态被他盡收眼底,他看不下去,才幫我拿了眼鏡。

“六百多……”

“那确實很深呢。”

我想從他手裏接過眼鏡戴上,他手一擡,沒給我,說道:“你臉上還有水,先擦一擦。”

我身上沒帶紙,手掌随便在臉上一抹就算是擦幹淨了。梁枝庭卻不滿意我這種粗糙敷衍的邋遢行為,塞給我一條手帕,我窘迫地接過來,默默擦臉。

擦到一半,我看清了手裏這條手帕的樣子,和他之前給我的那條一模一樣。他是有多喜歡……竟然收藏了那麽多相同的帕子嗎?

“這個手帕……”

他哦了一聲,聰明如他,立即知道我想問什麽,于是主動解答了我的疑惑:“嗯,和之前給你的那一條一樣。我經常去這家店買衣服,後來成了熟客,每次過去他們都會送給我這麽一條手帕,我家裏還有很多呢。”

“這樣啊。”

我擦幹淨臉,戴上眼鏡,站在我面前的梁枝庭滿臉笑意地看着我,問道:“我之前給你的那一條,你還留着嗎?如果丢了,這條我也可以送給你。”

我想也沒想就回答:“還留着。”

話音剛落,四周安靜下來,只有水龍頭口滴下的啪嗒水珠聲。

梁枝庭知道我喜歡他,自然也知道我留着他不要的手帕是什麽意思。

他三言兩語就套出了我的話。

我低下頭,道:“對不起。”

“道什麽歉?”

“你要是不喜歡,我明天把手帕帶過來,還給你……”難得我能擁有一件真正屬于梁枝庭的東西,還沒在兜裏捂熱多久,就要被迫拿出來了。

想想也是,他都成家有老婆了,我這麽一個土裏吧唧的惡心鬼還喜歡他,他嘴上不說,大概心裏也膈應。

但我還沒傷懷多久,他就道:“不用,送你的就是你的了,你留着吧。”

我擡起頭,一時迷惑不解,傻愣愣地望着他。

他也看着我。

“我們不是說好以後也要當朋友一樣相處嗎?”他大大方方,顯得我愈發低劣猥瑣。

我急于求得他的信任,急忙保證道:“你放心,我不會……不會讓你為難的。我什麽事情都不會做,絕對不會去破壞你的家庭和婚姻!所以,你別……”我說到這裏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如同蚊子在叫,“別讨厭我。”

良久,他終于說話了:“不會的,南藜。”

他說:“我不會讨厭你的。”

我眼眶一熱,借着低頭的動作揉了把眼睛。

他也沒拆穿我,說:“我這陣子出差了,沒在公司,你每天中午有沒有好好吃飯?”

我還說他最近在忙什麽,原來是出差去了。

明明知道自己被我這樣不堪的人喜歡着,不僅沒有歧視驅趕我,反而默許了我的靠近,守護着我的自尊心,還會體貼地關心我。怎麽會有梁枝庭這麽好的人,遇見他真是花光了我一生的好運氣。

我耳根發燙,點點頭:“有的。”

“那就好。”

雖然有些不情願,但我還是把手帕疊好交還給梁枝庭,梁枝庭沒有接,一直面帶笑意盯着我看,也不說話。

我被他盯得頭皮發麻,手腳僵硬都不知道怎麽擺了,問道:“怎麽了?”

他眉眼彎起,輕笑着開口:“沒什麽,就是覺得你還是不戴眼鏡比較好看呢。”

撲通。

我胸腔裏那顆快要爆裂的心髒發出了一聲巨大的跳動聲。

震得我魂不附體。

我不敢相信我聽到了什麽。

好看?他是在說我嗎?

……

我從沒想到有一天會從梁枝庭口中聽到這兩個字,而且他還用這個詞來形容我了。

我從小別說誇獎,有記憶之後每個人避我都如避蛇蠍,挨罵挨打挨欺負都是常事,我知道自己讨人厭,惹人嫌,不招人喜歡。

有時候就連我自己都不願意照鏡子,不想看到裏面那張臉。

梁枝庭說的是真心話嗎?不是也沒關系。如果他是在撒謊說違心的話,那我也認了。至少他是在哄我開心吧。

當天晚上回到家,我洗好澡,取下眼鏡,趴在霧氣朦胧的鏡子前面左照右照。

人偶跟在我身後,矜矜業業地舔着水珠。

我轉過身面對它,摟着它的脖子,仰頭問道:“我這樣好看嗎?”

“好看。”它說。

我指了指自己的臉:“我是說我這樣不戴眼鏡,好看嗎?”

“好看。”

“……”

我真是魔怔了,它能懂什麽,問了也白問。

“算了,和你說你也不懂。”

我穿上浴衣剛要往卧室走,它從後面摟着我的腰,在我額頭上親了一口:“寶貝。”

它說:“你怎麽樣,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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