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有什麽東西動了一下
第14章 有什麽東西動了一下
我人生中參加的第一場婚禮,主角是我的心上人。
臺上,穿着潔白婚紗的付倩踩着均勻的步子,伴着優雅動聽的婚禮進行曲走向她未來的丈夫,梁枝庭在衆人的見證下掀開了付倩的白色頭紗,二人交換對戒,低頭親吻。
那一秒鐘,廳裏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掌聲和尖叫,我在這片沸騰的湯鍋裏,心如刀絞,強顏歡笑。
婚禮程序冗長,我不得不把自己的眼睛強行從梁枝庭身上撕扯下來,多看一秒對我而言都是酷刑。
五星酒店菜肴精致,大概以後不會再吃到了,來都來了,幹脆化悲憤為食欲,禮金不能白給,自己的注意力也必須要轉移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自己要怎麽支撐到婚禮結束。
我一個勁埋頭苦吃,盤子裏的裝飾瓜果也全部咬碎了咽進肚子裏,樣子像極了八百輩子沒吃過飯。我的座位旁邊是一個小男孩,大概五六歲,領結西裝,俨然一個小大人模樣。從他的衣着打扮來看,很顯然——他是一個自小被捧在掌心裏,養尊處優的小公子。
他毫不掩飾地看着我,笑出了聲。
來這裏的賓客對飯菜沒什麽興趣,他們吃慣了這些東西,淺嘗幾口,各個吃相都很斯文,只有我這個餓死鬼一樣的外來者格格不入,異常顯眼。
小男孩兒的笑聲是嘲弄譏諷還是什麽我懶得去想,不去想是一回事,這又不代表我就得忍受他這種沒禮貌的行為。
我板着臉死死盯向他,叉子随手叉起一塊三分熟帶血的牛排咬進嘴裏,軟爛的紅肉爆出漿水,血刺呼啦,瞬間染紅了我的牙齒,我龇牙,沖着他揚起一個淺淺的笑容。
見狀,男孩子臉色忽地驟變,嘴邊笑容垮下,慌忙扭過頭不敢再往我這裏看了。
我抽出紙巾攏在嘴邊,呸地一口吐出嘴裏嚼爛的肉渣。
艹他媽的,真叫一個難吃。
吃到胃袋快要炸裂時,服務員又上了一些酒水,标簽一堆洋文看都看不懂,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端起就喝,也不在乎會不會醉,反而醉了更好,這樣就什麽都不用想,也不會感到難受了。
今天主打就是一個肆意放縱。
……不出所料,我最後确實喝多了。
服務生叫醒我的時候,我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醉倒的。
眼鏡歪倒在鼻梁上,我扶正,擡頭一張望,剛才還人滿為患的廳裏已經沒多少人了,婚禮結束了。
看來我睡得真的很沉很久。
酒水燒得我臉頰燥熱,我大力揉了兩把,撐着椅子站起身,一站起來,頭重腳輕,險些一頭栽倒。服務員扶了我一把,我道了聲謝,往外走。
是時候該回家了。
酒多了的滋味真不好受,眼前整個世界都在旋轉,我扶着牆,一步一步艱難地沿着走廊往前走。布置在過道邊上的裝飾花被我揪扯得七零八落,彩色的花瓣落了滿地,滲出的芳香花汁濡濕了我的手指。
當手指再揪扯不到花瓣,我終于來到了電梯門口。
在電梯門口,我看到了換回常服的付倩,梁枝庭站在她旁邊,還有一個女的……穿着紅裙子的女人。
我的視線無法聚焦,面前只剩下那片紅色的裙角。
“你喝了酒不能開車,我叫司機送你吧。”付倩對女人說。
女人道:“不麻煩了,我叫代駕就行。”
“太晚了,你一個女生不安全。”梁枝庭說。
女人低下頭,撩着臉側一縷卷發夾到耳後,小聲道:“沒關系,我能照顧好自己,我住的賓館也沒多遠。”
付倩道:“你大老遠飛過來參加我的婚禮,咱們這麽多年朋友,我們當然得照顧你。”她扯了扯梁枝庭的袖子,“這樣吧,你送巧巧去賓館,再回頭來接我,我在這裏等你。”
方巧巧沉默注視着梁枝庭。
梁枝庭猶豫片刻,摸了把付倩的頭發:“那行,你在這裏等我,別亂跑知道嗎?”
付倩啼笑皆非:“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開車注意安全。”
“好。”
梁枝庭正要和女人離開,突然看到了傻站在不遠處的我。
“南藜?”
三個人都沖我看過來。我想站直身子,手腳軟着沒力氣,只能維持着一個蜷縮蝦米的模樣。
梁枝庭問我:“你也喝多了嗎?你怎麽回去?”
“我……”聲音沙啞,我清了清嗓子,道,“打車。”
梁枝庭沖我晃了晃車鑰匙:“正好順路,一起走吧,我送你。”
我遲鈍地眨了眨酸澀的眼睛,想說話,舌頭堵住了喉嚨,發不出聲。
付倩就在此時開口:“也好,你跟着枝庭一起走吧,你看你,站都站不穩了。”
于是我就迷迷糊糊坐上了梁枝庭的車。
我聽到梁枝庭在小聲和副駕駛座上的方巧巧說話,半夢半醒時,車子停了,梁枝庭把我從後座上拉起來,我腳剛碰到地面,瞬間軟倒在他身上。
他摟着我的腰攙扶住我,我撐着路邊的電線樁子勉強站穩了。
“你家在哪棟樓?我送你進去。”
我是醉得不輕,但我潛意識裏知道絕對不能讓他踏進我的家門,搖搖頭:“不……不用,我自己、可以。”
他也沒有勉強,道:“那行,你到家記得給我發個信息。”
我垂着腦袋,點點頭。
梁枝庭的車子離開之後,我在原地又靠了一會兒,這才想起往回走。
踉跄着走了幾步,我想起了什麽,擡頭往一個方向望去。
望向我住的那棟樓。
從我這個角度,這個距離,只能隐隐看到我的陽臺一角,房間裏面黑漆漆的,看不到個什麽東西。
……
它會不會站在那裏看?
軟着腳走了二十幾分鐘才回到了我的家門口,鑰匙晃了幾次才對上了鎖眼,咔噠,門開了。
我失了力氣往前倒下,倒在一個有點硬的胸膛裏。
它的臂膀環在我腰肢,往上提了提,像提了個小雞崽,不費吹灰之力把我拉站直了。我迷茫地想,這東西……力氣還真是變大了不少啊。
它扶着我帶到了卧室,我一下摔倒在床上,閉着眼睛近乎暈倒過去。暈了一會兒,安靜的房間裏突然響起一聲關門的動靜,腦子略微清明了一秒,我愕然想起剛才進門時我好像沒有關門!
是它出去了嗎!?
我吓回了點力氣,連滾帶爬地往卧室外頭沖,玄關處,人偶站在門後面,兩根手指放在門把手上。
“等……”
我的呵斥還沒出口,它的手指就從門把手上垂下,轉身,往我這裏走來。
……什麽,什麽情況?關門,是它關的門嗎?它會關門了?
會關門,那會開門嗎?
還是,還是說,是風吹上的?
我頭痛欲裂,動不了一點腦子。
它已經走到我面前,把我往床上推,我順着它,又躺到了床上。
我感覺我下一秒就要睡着了,忙扯住它的手腕,苦苦支撐着自己往下耷拉的眼皮,警告它:“不準……不準出去。”
警告完又不放心,去夠它耳朵後面的開關,想一勞永逸直接給它關了。結果它的手指卻在半空中準确無誤截住了我的手腕,握住,我沒碰到那小小的圓形按鈕。
它喃喃道:“不出……去。”
“陪着你。”
我現在沒有多餘的力氣和它對抗,想着它都待在我身邊這麽久了,應該也不會有什麽問題,就放下了手。
拿出手機,我給梁枝庭發了個消息:「我到家了」
那邊沒回。
也是,他今天結婚,要做的事情那麽多,哪裏還能及時回複我這個無關緊要的人。
我等不到他的消息了。
手機掉落在枕邊,我翻了個身,床頭櫃上擺着的相框闖進我眼裏。那裏面是梁枝庭的照片。
看着看着,眼角有什麽東西流了出來,被枕頭吸食殆盡。
水液一滴一滴往外湧,臉頰濕透。
我小聲抽泣起來。
它跪在床邊,臉對着我的方向,須臾,低下脖子,舌頭舔去我的眼淚,來到唇邊。
我張着嘴迎合,很快沒有心思再哭。
酒精蒸騰着身體裏的溫度,我比以往每一次都要熱情,摟着它的脖子哼哼唧唧不願放手。
它爬上了床,很專心地親着我,我半睜着眼,含糊着說:“你和別人結婚……了。”聲音顫抖,“你怎麽能這麽讨厭。”
我扭頭,視線裏是床頭櫃上擺着的那張照片。
“你,你愛不愛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問誰,大概是照片裏的梁枝庭吧,但照片又不會回應我。
我失望地發出聲哽咽,臉頰被一個微涼的東西托住,往一側掰去,最後落入我眼裏的是人偶的臉。
鼻尖碰在一起,我聞到我呼吸裏裹挾着的酒味。
“愛。”
它似乎說了這麽一個字。
一只人偶,能搞懂這是什麽意思嗎?
我伸出手,撫摸着它近在咫尺的眼睛,指腹擦過它的眼尾。
可能是酒喝多了産生幻聽,但,管他呢。我吻過去,道:“那你只能愛我。”
不是幻聽,因為它接下來又回答了我:“我只愛,你。”詭異的斷句,堅定的音調,像極了某種偏執過頭的承諾。
房間裏沒有開燈,窗外灑進來銀白色的月光,披在它身上。
它真好看。
我擁抱着面前這只獨屬于我的完美藝術品,親它的臉頰,啄它的鼻尖,我取下臉上礙事的眼鏡,倏然間變得一片朦胧的視線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動了一下。
很快,快得難以察覺。
是濃郁的深黑色、其間夾雜着墨藍的琉璃珠子。
兩只玻璃球。
——它的眼珠,好像動了。
我心髒停跳一拍,用力揉了揉眼睛,仔細再去看,那兩顆人造眼珠依舊鑲嵌在它的眼眶裏,與往常無異。
我真是醉得荒謬。
困得不行了,我躺到床上,它挨在我身側躺下,保持着和每一天晚上同樣的姿勢,将我擁進懷裏。我在它懷裏找了個舒适的位置睡下,徹底入睡前,感覺到人偶似乎輕微動彈了一下,我聽到咔噠一聲輕響,從床頭櫃上傳來的聲音。
我無意識循聲掙紮着望了一眼,床頭櫃上嵌着梁枝庭照片的木頭相框,不知什麽時候倒扣了下來。
撐了這麽久早已到達極限,身體裏濃濃的睡意排山倒海般襲來,将我打了個稀碎。我有心想去扶相框也無能為力,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作者有話說:
新年快樂呀大家!!祝大家身體健康財源滾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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