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心髒
第23章 心髒
——“咣咣咣!!”
砸門聲炸雷般自我面前響起。
門外敲門人的怒吼悶悶傳來:“靠!大半夜的不睡覺你在家裏幹什麽?再發出噪音我就報警了!有沒有素質啊你!”
看來是衣櫃倒地的聲驚動了我的鄰居,雖然平日不喜歡這些人,但現在這個人無疑是唯一能幫我的了。
“救——唔!”
我剛吐出一個音節,身後那東西的手掌就啪地罩在我嘴巴上,捂住了我的話頭。
“安靜。”它在我耳邊吐出這麽兩個字。
我腦門憋出青筋,甩着頭唔唔掙紮幾下,全然是白費力氣,它紋絲不動。
我無計可施,只能聽着外頭那人罵罵咧咧地離開,随後一切歸于沉寂。
安靜下來後,耳邊唯一能聽到的聲音只有我紊亂的心跳和呼吸。
人都走了,嘴巴上的手還是沒有放下。它禁锢着我,将我就地面對面擁在懷裏,我死瞪着它,它低下頭,在我鼻尖上啄了一口:“好乖。”
它放下了手,要來親我,我扭頭躲開,厭惡至極,怒罵道:“滾開!”
“寶貝?”
它輕輕喊了我一聲,愈發叫我火冒三丈,吼道:“別碰我!惡心死了!滾!”
它沒有松開,越勒越緊:“為什麽生氣?……惡心?”
“看到你這張臉我就反胃!他媽的都叫你滾遠一點了……操!”我被勒得快要踏進閻王殿,氣得張嘴咬住它脖子,我知道它不會痛,還是洩憤似的死命地去咬。眼前閃過什麽東西,小小的,是它耳後的開關。我騰不出手,便伸長了脖子想用嘴巴去按,它覺察到我的意圖,忽地将我扛起,扛進卧室,把我放到床上。
被放下之後,我一下子滾到床角,小心觀察着它的一舉一動。
它爬上床,長臂一撈抓住我的腳腕将我扯回去,強硬地摟住我,低聲說:“睡覺了,寶貝。”
“……”反正自己也沒法逃了,害怕過後怒火席卷而上,我破罐破摔,嫌棄地道,“滾!不準碰我!”
它置若罔聞,我行我素将我擁住。
我罵累了,也沒力氣再和它搏鬥,只能強行沉下心思考對策。
我想的入神,這時,下巴被輕輕掐住擡起,它的吻落了下來,覆在唇面上,輾轉厮磨。
我想躲,被它強行按住,只能任它擺布。
我還是想不通,它到底是怎麽醒過來的?難道開關失效了嗎?那為什麽早不失效晚不失效,偏挑現在我不知該怎麽處理它的時候失效?
那個人偶師的手藝也不至于這麽爛吧……
“你在想什麽?”
我怔住,思緒被它打斷,嘴唇也被咬了一口,不痛,滋味卻極其怪異。
我哼了一聲,譏諷道:“想什麽關你什麽事?主人的事情需要向狗彙報嗎?”
“主人……”它突然松開我,坐起身,在我身邊垂頭看着我,我仰面朝上躺着,不躲不閃,直對它的視線。我以為它會暴起,做好了應對的準備,誰知它接着說道,“那主人……有我一只狗不就夠了嗎?”
“什麽……”我成功被它帶偏,想:我哪裏還來第二只狗?
“我聽到了,你不乖,”它抓過我兩只手腕,交叉反扣按在我腦袋上方,手指和我死死十指交握,我痛得龇牙咧嘴,它整個身軀覆蓋在我上方,影子罩住了我。這個動作,不可控地四目相對,在我的注視下,它腦袋未動,眼眶裏的兩顆眼珠則緩緩、緩緩地移到了我的臉上。
這次我看得清清楚楚,絕不是做夢。
它的眼珠,——動了。
雖然早有猜想,親眼看到這個場面還是難免心驚肉跳。
它說:“不可以和別人上床。”
我愣了片刻,明白它在說什麽了。
是說白天我和陳鷹的對話嗎?它從那個時候就已經醒了嗎?
一條狗而已,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位置,居然還敢管起我來了?
“不可以?”我歪着頭,面目猙獰嘲弄道,“不和別人,難道和你啊?”
它堅定道:“和我。”它說的坦然,絲毫不覺得它現在說的話有多麽荒唐可笑。
我冷笑着:“你他媽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啊?你不看看你是什麽東西,你全身上下每一個地方都是假的,人造出來的,想和我上床?你他媽做夢呢?”
“你愛我。”它說。
“愛?”我反問之後沉下臉,“我看到你這張臉就倒胃口,愛?我巴不得你趕緊去死!”
“……”它沉默下來,不知在想什麽。
它松開了我,我翻身背對它,良久,身後床墊凹陷,它無聲躺在我身後,如往常一樣抱住了我,并沒有因為我的話而有半分退縮。也是,長了眼睛又能怎麽樣,一個連難過都不會的東西,算什麽人?
這麽過了會兒,眼皮子越來越重,在我陷入夢鄉前,聽到一陣讷讷呓語:“你說過……的……”
從身後那東西口中傳來。
它再次蘇醒後,變得比之前還要警惕,不會再給我把它關進衣櫃的機會,也不會讓我再觸碰到它耳後的開關。
更不會,讓我出門。
我辭職之後近乎和世界脫節,沒朋友沒家人的我被人遺忘,沒有人會知道我現在在遭受一個什麽樣的處境。
除了每天的親吻環節之外,它還樂此不疲地沉迷于看我洗澡,洗完後,主動地用它自己來代替毛巾幫我擦幹。
這些東西都是我之前教給它的,為了讓自己好好享受。可是現在,全成了折磨我的枷鎖。
對着它那張和梁枝庭相似的臉孔,和它接觸的每時每刻,我都覺得無比惡心厭煩。
于是那日,我給它放了電影,讓它乖乖坐着看,我則趁機溜進洗手間,它遠遠喊了我一聲:“寶貝。”
我不想此刻打草驚蛇,頭也沒回說道:“我上廁所,你看你的。”說完立即把門關上,想了想,轉動旋鈕上了鎖。
上鎖的聲音很明顯,它一定能聽到,但我不得不這麽做。
它不會讓我離開它的視線超過一分鐘,但我現在急需打一通電話,且這通電話不可能只有一分鐘。
家裏面唯一有門的地方除了卧室就只有浴室,但是浴室的門不隔音,我再怎麽壓低聲音,打電話的動靜也會被它聽見,到時它一定會追過來,打斷我的通話。反正都會被聽到,與其這樣,還不如搏一把,用鎖住的門來擋它一段時間。
果然,我鎖上門幾秒後,浴室的磨砂玻璃門外就出現了一個影子。它站在外面,黑色的影子被撕裂成一塊一塊模糊的斑塊。
“咔噠!”它在外面擰了下門把手,沒擰開。
靜默須臾,它幽幽道:“寶貝,開門。”
我大氣不敢喘,立即撥通了人偶師的電話。
嘟嘟嘟——
連撥好幾通對面都不接,我急得原地打轉,在第三通快要自動挂斷時,對面終于接了,男人的聲音懶洋洋的:“怎麽又是你……”
他的聲音此刻在我耳中如同天籁,我自動忽略他話裏的不耐煩,單刀直入:“它不聽我的話!”
對面靜了一秒,懶洋洋的音調消散,他大概知道我這句沒頭沒尾的話是什麽意思,聲音壓低了些:“什麽?”
“咔噠咔噠——”
門把手在不停地搖晃着,速度快到和我的心跳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近乎崩潰地低吼:“它瘋了!你趕緊把它帶走,我受不了它了,這東西完全就是個……”
他打斷我的話:“你給它安上眼睛了,是吧。”
我瞞不住他,也不能隐瞞,啞着嗓子嗯了一聲。
他聽到我的回答,在那邊嘆了口氣。
“你別嘆氣了,想想辦法!這東西是你做出來的你一定有法子能……”
“沒有。”簡簡單單兩個字,徹底讓我啞口無言。
“怎麽會……”
他淡聲道:“我警告過你。”
我不死心,語無倫次和他說起我親眼看到過的畫面:“我曾想把它的眼睛挖出來,可是……它們完全長在了裏面,有血,而且,它的眼睛還會動,和人一樣……”
“我說過,點了眼睛,它會活過來。”男人沉默一陣,道,“它會長出自己的心髒。我是制造出了它沒錯,但是心髒,是它自己的。”
他反過來問我:“誰能操控他人的心髒呢?”
“……”我背靠着牆,緩緩滑下,坐在地上,臉埋進膝蓋裏。我哪裏想到會有這麽一天,我以為他說的那些都是些童話故事,全是用來吓唬我的說辭,我怎麽知道這麽離譜的事情居然真的會在現實中上演?我後悔莫及:“我錯了……是我錯了,我不該的……算我求求你……”
門板轟然彈開,被它一腳踢開,它走了進來,我對着手機嗫嚅道:“你幫幫我……”
它來到我面前,彎下腰,拿走我手中的手機,在聽筒離開我耳畔的那一秒鐘,男人的話飄進我耳中:“想辦法來見我。”
話音剛落,——嘟。
電話挂斷。
它把手機提起湊到耳朵旁,自然什麽聲音也沒有聽到。
它還沒有聰明到可以玩懂這些高科技,也在我面前蹲下來,問我:“誰?”
我不說話。
滿腦子都是人偶師最後的那一句。
讓我去找他?
可是我要怎麽從它眼皮子底下溜走……去找他?
我不回答,它也沒有追問,将我橫抱起,回到卧室,抱着我一起看電影。
屏幕裏畫面一幀一幀滾過,我扭頭去看身邊的東西。
它本來在看屏幕,餘光瞥見我在看他,就扭了過來,和我對視。
心髒?
一個人偶,能長出心髒嗎?
我手掌覆在它心口處,卻絲毫感覺不到跳動的跡象。它低頭看了我的手掌一眼,好似在疑惑我這個莫名其妙的舉動,它将我的手從它身上撕下來,放到嘴邊親了一口。
我的手被它抓着,也不急着掙脫,想了想,我整個撲過去,将它撲倒在地。
它倒地之後,我趕緊按住它不讓它起來,臉頰急不可耐地貼在它心口,它還在亂動,我生怕聽錯,怒吼一聲:“別動!”
它就不動了。
我屏息凝神,很久之後,一道輕微的震動響徹耳畔。很輕,但我聽得分明。
撲通——
我瞳孔驟縮。
臉頰滾燙,很久之後,我呆滞般從它胸口擡起臉,看向它。它也直視着我,五指溫柔地揉着我後腦的軟發,随後将我往它那邊按去,垂下脖子來親我。
親到它的那一刻,我緩過神來,如同在冰川裏走了一遭,渾身寒意侵骨。
是了,沒錯。
撲通。
那是一聲——
緩慢的,比常人要慢上許多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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