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寶貝不該騙人”
第27章 “寶貝不該騙人”
我和高望聊了很久,從他的工作間出來時,外面的天已經黑了。返程的機票最早也是明天上午,我今天是必須要在這個小村子裏睡一晚了。
正翻着手機想定個賓館将就一晚時,高望說:“我這裏還有空房間,你可以住上一晚。”
他說完給我指了一個方向,然後就進了他的卧房不再搭理我。我早就累到恨不得倒頭就睡,有免費住的地方自然是好,省去了一堆不必要的麻煩。
高望指給我的那個房間陳設一目了然,除了一張床和靠窗邊的木桌外其餘什麽都沒有,是一種久無人住的幹淨。
高望自然是不會把他和鳴戈的卧房讓給別人住,我想這間應該是他留給外人旅客的空房吧。不過以高望的性子來說,他也不太像是會留人住宿的那類人,今天怎麽會這麽反常地把我留下來?難道是看我和他同病相憐?
可惜,我和他不一樣。
他的人偶是因為思念亡故的愛人而誕生,我的那個,只是因為我一時的鬼迷心竅。他毀去和他愛人一模一樣的人偶時會痛不欲生,因為他看着人偶會想起鳴戈。
而我?我倒是巴不得和梁枝庭形似的那個東西趕緊壞掉。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點訂不到機票,我肯定馬不停蹄回去給它灌下那瓶藥水,一秒都不想耽擱。
床很硬,我的腦袋一挨到枕頭就立即幹脆利落地陷入了夢鄉。
再醒來時,窗外還是黑的,天還沒亮。我翻了個身準備繼續睡,突然聽到院子裏響起了一點輕微的腳步聲。
我一驚,坐起身,趴到窗邊掀開窗簾往外瞄,院子裏的竹林邊上,高望席地而坐,不知道在想什麽。
在他的身後,一個蒙着眼睛的人偶手裏拿着件毛衣外套,将衣服搭在了他的肩頭。
我聽到的腳步聲就是這個人偶的。
高望沒有回頭,人偶也盤着腿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如果我記得沒錯,高望是說他把鳴戈的骨灰埋在了這片竹林裏,那他大晚上的不睡覺……是在想念他的愛人嗎?
看這樣子,高望應該持續這種行為很長一段時間了。
也難怪他臉色憔悴成那般模樣,不病才怪。
人都死了這麽久了,做這種自虐的舉動又有什麽意義?
我無法理解他這種行為,正打算繼續回床睡覺時,手掌壓到了什麽東西,書桌上有一個透明的塑封袋,裏面裝着一張照片,是合照。一人是高望,比現在稍微要年輕點的高望,還有一個,是陌生的男人,他摟着高望,面對着鏡頭笑得很開心。難道是鳴戈?下一秒,我就知道不是。
因為我看到這個男人摟着高望肩膀的手指上,有一道明顯的接縫痕跡。
這是高望按照鳴戈而制作出來的人偶。
被他親手造出,又被他親手毀去。
我放下照片,環顧了一下這個如今除了家具什麽都不剩下的房間。
我想這裏并不是什麽高望給賓客留宿的客房,而是照片上這只人偶的房間。高望毀去了有關這只人偶的一切東西,只留下一顆毀不掉的心髒,和這麽一張舊照片。
至于這張照片為什麽不一起毀掉,這個問題或許只有高望才能回答了。
我裹着被子閉上眼睛,這一次卻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着。
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太陽升起,我才聽到高望回卧房的動靜。
他居然就這麽在外頭待了一晚上。
我睡不着,幹脆也就不睡了,披着衣服起來。院子裏竹海搖曳,一只小黑狗從遠處田邊興奮地跑來,穿過這片竹林後就一個勁地在我腳邊搖尾巴。
我認出來,這是之前我從水渠裏撈出來的那一只。
它長大了不少,虧它還認得我。
我蹲下來和它玩,兩個小時後,高望出來了。
還是那一副身骨将爛搖搖欲墜的模樣,他只睡了兩個小時就起來了。
見了他,小黑狗就跑回他腳邊,在他褲腿上蹭,高望垂眸無奈地看了它一眼,嘆道:“怎麽又回來了?”
回來?我問:“這不是你養的狗嗎?它不回這裏回哪裏?”
“之前村裏一個小姑娘喜歡它,說要養,我就把它送給她了。可這家夥,總是隔三差五就跑回來,真是個小笨狗。”
“你怎麽不養?”問完,我就想收回這句話,但現實世界又沒有撤回鍵,我只能尴尬地撇了撇嘴。
果然,高望回答我:“我自己都養不活了,怎麽養它?”
他摸着小狗的腦袋,悶聲道:“我和鳴戈養過一只狗,鳴戈死後,那只狗也老得不像樣了,它生下這只小黑崽子後,就也跟着走了,又只留下我一個。”高望沉默了一會兒,故作輕松揶揄道,“當初要不是看在你救了它的份上,我才不給你造那只人偶呢。”
“你們這些年輕人,向來都不聽老人言。”
我無言以對:“……”
離去前,我問了人偶芯片中的那個密碼是什麽,高望把密碼告訴了我,0821,這是他制造出這只人偶的日期,至于裏面的內容,他說:“你看了就知道了。”
賣什麽關子。
我沿着那條細長的泥濘小路走到頭,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
高望的身影淹沒在一片綠色的汪洋裏,風一吹,竹影搖動,他的身影徹底被枝葉掩埋,我再看不到他了。
·
我坐上了回程的飛機。
本是歸心似箭,可是下了飛機之後,又矛盾地遲疑了。我為什麽還要回去?直接去另一個地方躲起來不就行了?它被我捆了手腳扔在浴缸裏,泡上十天半個月不會壞,那半年一年呢?反正我已經溜出來了,躲起來就永遠都不會見到它,這樣我不是就自由了嗎?
但這個想法只存留了兩分鐘就被我打消,不可控的東西不徹底除掉,往後餘生都會提心吊膽。
況且……
況且我現在已經有了能對付它的東西。
它應該不會這麽快就醒來。之前那次,也是過了大半個月才……
沒什麽好怕的。
想通之後,我步履沉重地回了家,樓梯再長也有盡頭,即便我走得和螞蟻一樣慢,也有到頭的那一刻。
面前這道開關過無數次的房門此時像一個不透光的牢門,誰知道打開之後,裏面會不會跳出來一只猛獸将我撕碎。
我攥緊口袋裏的玻璃瓶,視線落在樓道牆壁上的水表箱,想了想,有了主意。
在進門前,我耳朵貼在門上聽了半天,裏面沒有丁點動靜,應該沒問題。我做了幾個深呼吸,鼓起勇氣拿鑰匙開門。門開了,玄關處空無一物,裏面也沒有任何聲音,我放松警惕,徑直走進了浴室,一眼看清裏面的場景後,我的兩腳陡然黏在地上,動彈不得。
我的人偶仍舊躺在浴缸裏,和我離開那天一樣的姿勢,可是眼睛卻已經睜開,嘴巴裏塞着的布巾也掉出來了。聽到我的腳步聲,它扭頭看了過來。
什麽情況,它怎麽醒了?這才兩天啊……
“寶貝,”它一如往常地叫我,“你回來啦。”
“……”
我壓住心頭不安,急忙把口袋裏的小玻璃管拿出來,拔開塞子,蹲到浴缸邊上,一把猛掐住它的下颚想要給它灌進去。
它早已不再是之前那個會乖乖聽我話的東西,玻璃口剛碰到它的嘴唇,它忽地扭過頭,動作過大,我吓得一哆嗦,手裏的東西險些都給弄掉了。
一滴藍色的水液濺在它下巴上。
“這是什麽?”它輕聲問我。
我懶得理它,掰着它的下巴想再次強行給它灌下去時,眼前突然掀起一陣劇烈的水花,冰涼的水流潑濺在我臉上,模糊了我的視線,随即,一股大力扣上了我的手腕制住了我的動作,赫然是它的五指。
我手上的玻璃管轉眼就被它強行拍落,掉落在地,咕嚕咕嚕在地板上滾了幾滾,藍色的液體從裏面流了出來,停下來時,管中只剩下了可憐的一丁點。
我慌忙想去撿,它緊拽着我,沒讓我離開分毫。
我這才注意到浴缸池底有兩根斷裂的皮帶,斷口處是被強行扯斷的痕跡。
這死東西,是什麽時候掙開皮帶的?怎麽掙開的?用蠻力?這也太誇張了吧?真是個怪物。
剛才進門第一眼,我看到它還維持原樣躺在浴缸裏,就下意識以為皮帶仍舊好好地捆着它,再加上它已經睜開了眼睛,我心中緊張急躁,所有的注意力自然都在它臉上,也就沒有去檢查一下其他地方。失誤了。
“這是什麽?”它又問了一遍。
“好東西,”我騙它,“你趕緊喝了。”
它彎起嘴角,笑起來的幅度又大了一些,生長的速度真是驚人。
它從浴缸裏站起,因為它抓着我的手腕,連帶着我也不得不站起。
我盡量裝作無事發生,軟着語氣:“你松開我,我去撿。”
話音未落,它一把抓過水底一根皮帶,猛然将我橫抱而起,大步走進了卧室。
我面朝下重重摔在床單上,還沒爬起來,手腕一緊,刺痛襲來,我嘶了一聲,定睛一看,它竟然用皮帶将我的手直接捆在了床頭欄杆上。
這是房東原本屋裏就有的床,老式的鐵制雕花床,雖然舊了點,但整體還算美觀,我當初搬進來時也不想多開一筆花銷去折騰購置新床,所以就留了下來一直睡到現在,哪裏想到會有這麽一天?
我甩了幾下手臂,手腕上的東西卻越甩越緊,疼痛激發了怒氣,我不管不顧沖它吼道:“你他媽的!松開!”
它綁好了我,對我的怒罵充耳不聞,走進浴室,再出來時,手裏拿着那根只剩下幾滴藥水的玻璃管。
它在床邊坐下,端詳着裏面的液體。
“寶貝不該騙人。”
我一怔,意識到它大概猜到這水不是什麽好東西了,既然都暴露了,我也不裝了,諷道:“你也算人啊?”
它手指一松,玻璃管掉地,我突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等……”
制止的話還沒蹦出來,它就一腳将玻璃管踩了個粉碎,腳掌移開後,那些玻璃渣子混合着那本就不多的藍色液體,被毫不留情地抹在了地板上。
作者有話說:
偶哥:我命由我不由天!(慷慨激昂版)
明天也有一章ψ(`′)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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