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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場事件有驚無險地平息,道路很快恢複通行。司機開着車行駛在單行路上,還在說着剛才的事。

“那是從白堡逃過來的重刑犯,難怪是顧表少爺來抓的人。”

莫爾納民衆國的前身是分處于大陸的七個勢力,後面由于瘟疫橫行,人口大量減少,如今的莫爾納政府軍名存實亡,掌握軍事和政治的只有兩股勢力,分別是日灼會和晨星會。

褚涯的父親褚誠煜是晨星會的會長,也是競選這一任總理的候選人。

現在資源短缺,兩股勢力都在争奪重要機構,互相都咬着不放,誰也不松手,有些機構便兩會共同進駐,雙方各派人手。所以莫爾納政府看似由政府軍掌握,實則人員各自有主,分別都是日灼會和晨星會的人。

顧麟作為褚涯父親的親信,便進入了白堡這種雙方争奪的機構,成為了政府軍的一名上校,也是關押重犯的白堡負責人。

褚涯這次去深淵,跟随的就是政府軍官員,但其中一半都是晨星會褚誠煜的人。

褚涯坐在車裏,還在想剛才的事情。

他想象中那些被關押在白堡裏的人,都長着一張窮兇極惡的臉。可那男人長相普通,毫無攻擊性,要用迫擊炮轟開窗戶時,還讓裏面的人退後一些,免得被傷着了。

但犯下重罪的人才會被關進白堡這樣的牢獄,可見他并不如表現的那樣老實,好人壞人是很難通過一件事分辨的。

褚涯又想起顧麟的話。

聽上去那男人是逃出白堡後才突破,時間還不到一周,但他說的突破了就沒有用了是什麽意思?

有用和沒用指的是什麽?

褚涯的胡思亂想中,車輛離開了商業區。兩旁的高大建築全都沒有牆身,層層只用圓柱支撐,在高壓鈉燈的人工日照下,可以看見每一層都種植着稻麥玉米等作物。

這一大片區域為種植基地,這些樓房都是種植樓,但總算給這座鋼筋城市增添了綠色。

種植基地也被稱為富人區,因為種植樓之間見縫插針地豎着一些住宅樓。這些房子開窗便可以見着綠色,雖然全是玉米杆或是土豆苗,卻價格高昂,只有達官顯貴們才能住在其中。

褚涯的家也在其中一棟。

他按下車窗,讓帶着植物清香的味道飄進車內。轎車從匝道離開了三層主道,拐入右邊一條狹窄車道,在兩旁的玉米杆裏穿行,停在了一棟住宅樓前。

褚涯下了車,司機便将車停去地下停車場。

所謂的地下,其實是承托着雲巅的特殊金屬體為中空結構,整個空間也被利用上,有着各行各類的工廠以及停車場。

褚涯進入最右邊的私人電梯,直達這棟樓的最頂層。

電梯門開,正對着客廳,沙發上坐着一名保養得宜的中年女人,聽到聲音後擡起頭,欣喜地叫了聲:“小涯。”

“媽媽。”

褚太太站起身迎上去,拉着褚涯看:“還習慣嗎?”

“……我就在深淵呆了一個晚上。”

“你吃過分化期穩定劑了嗎?有沒有身體不舒服?我看你臉色也不太好。”

“吃過的,沒有覺得不舒服。”褚涯拉住褚太太的手捏了捏,“爸爸在家嗎?”

“剛剛才離開,說是去參加個什麽緊急會議,要很晚才會回來。吃飯了沒有?”不待褚涯回答,褚太太又了解地道:“肯定沒吃,我讓阿沁給你做點吃的,等你洗完澡,時間就剛好。”

褚太太去了廚房,褚涯便站在玄關處,脫掉自己的西裝,連着大衣一起放在換鞋凳上。他只穿着襯衣,一邊匆匆往自己房間走,一邊大聲道:“沁姐,我換下的衣服洗幹淨後還要消毒。”

“我知道的。”女傭阿沁在廚房裏回應。

褚家有上下兩層,卧室在二層,褚涯上樓進入自己房間,先沖了一遍淋浴,接着再泡進浴缸。

熱水漫過身體,暖意熨帖四肢百骸,褚涯想着母親的話,覺得父親是不是遇到了什麽棘手的事,這段時間也太忙了些吧……

午飯鈴響起時,沈蜷蜷終于被管理放出了懲罰室。他心急火燎地将鐵皮盒藏到後院老位置,接着又沖向了食堂。

食堂裏還沒開始分餐,已經排起了幾條隊伍,每隊前方有兩個裝着午餐的鐵桶。他正要沖進去,卻被門口的執勤大班生給攔住。

“你太髒了,不準進去,先去把臉洗幹淨。”大班生道。

沈蜷蜷眼睛盯着那兩只鐵桶,伸手在臉上呼嚕了幾下:“好了,我洗幹淨了。”

大班生瞧着他那比剛才更髒的臉,立即轉身:“報告管理——”

“我去洗,我馬上去洗。”沈蜷蜷不敢再敷衍,邁動兩條小短腿,一陣風地沖向了走廊盡頭的水房。

水龍頭裏流出的依舊是冷水,但比清早時的溫度高了不少,沈蜷蜷摘下帽子和領帶,撸起袖子将臉和手都仔仔細細洗了一遍,出現在牆上鏡子裏的,終于是個白淨漂亮的大眼睛小男孩。

沈蜷蜷這次順利地進入了食堂,并找到了小班隊伍。他看見林多指站在隊伍最後盯着自己,便走過去排在他身後。

“你是黑團團被管理發現了,然後關起來了嗎?”林多指有些緊張地小聲問。

“不是,黑團團我藏着的。”沈蜷蜷指了下自己衣兜,“我是跑出去跑進來又跑出去,在大門外被抓住了。”

既然提到巧克力,他又忍不住埋下頭去聞衣兜,林多指也湊過來聞,他立即按住衣兜側過身:“你聞你自己的呀。”

“我的放在床下面的。”

“那你把味兒給我聞光了怎麽辦呢?”

林多指便沒有再聞,問道:“你為什麽跑大門呀?你鑽洞就不會被抓的。”

沈蜷蜷也有些後悔,只閉上嘴不吱聲。

“沈蜷蜷。”旁邊有人喊,沈蜷蜷轉過頭,和隔壁隊伍的柳四斤打了個招呼:“柳四斤。”

“你過來站我這裏吧。”柳四斤指了指自己身旁。

沈蜷蜷問林多指:“我們過去嗎?”

“她是誰呀?”

沈蜷蜷還沒回話,站在柳四斤身後那名年紀稍大的光頭女生就拍了她一下,氣沖沖地道:“不準和臭男人玩。”

柳四斤不敢再說話,沈蜷蜷轉頭盯着林多指:“她們不和臭男人玩,那你不能過去了,我一個人過去。”

林多指不太高興:“我上周才洗了澡的,我才不臭,你都好久沒洗澡了。”

沈蜷蜷滿臉震驚:“可是我剛洗了臉的呀,你都沒有洗臉,我也不是臭男人,我是臭小孩。”

“那我也是臭小孩。”

兩人都提高了音量,前方隊伍裏站着名個頭挺大的小班男生,突然便轉過身,兩手在鼻子處扇着風:“臭死了,你們兩只臭蟲,真惡心,惡心死了。”

“你才臭蟲。”林多指還嘴。

男生豎起自己的手:“你是個怪物,你有六個手指頭,怪物臭蟲。”

林多指便不再吭聲,只将自己的左手背在了身後。

沈蜷蜷立即去看大班生隊伍,目光逡巡幾遍後沒有發現危險,便沖着男生做鬼臉,捏着嗓子道:“屎殼郎,屎殼郎,王柱生是把屎拉在褲子裏的屎殼郎。”

王柱生如同被戳中死穴,一張圓臉漲得通紅,突然就轉頭沖着打飯的地方喊道:“哥!”

前方站着幾個值周大班生,其中一名個頭高壯的大班生看了過來。

“幹嘛?”

“哥!他罵我是屎殼郎!”

沈蜷蜷沒料到王柱生他哥居然在這裏,人頓時愣住。他木呆呆地站在原地,只睜着一雙驚恐的眼睛,看着王柱生哥哥将飯勺扔在桶裏,朝自己大步走了過來。

“蜷蜷,蜷蜷……”林多指也吓得說話都在抖。

王柱生哥哥走到沈蜷蜷跟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将人拎了起來。沈蜷蜷不敢反抗,雙腳離地地垂在空中,身體筆直,雙手也貼着腿側。

管理就站在不遠處,王柱生哥哥并不敢做什麽,卻也滿臉兇狠地道:“你再罵我弟弟,我就弄死你。”

沈蜷蜷依舊呆呆地看着他,王柱生哥哥便将他墩在地上,又推了一把:“滾!”

沈蜷蜷踉跄着摔進了隊伍,帽子也掉在地上。所有小班小孩都不敢動,他也保持着趴地的姿勢不敢起身。直到王柱生哥哥轉身離開,柳四斤和林多指才将他拉了起來。

“我要給管理告。”沈蜷蜷低頭摸着自己手背上的一道擦痕。

旁邊一名小孩勸道:“別告,告了你會挨他打的。”

沈蜷蜷并不是第一次被大班生收拾,也因為告狀吃過虧,所以不會真的去告狀,只眼睛紅紅地撿起棉帽戴上。

“他已經走了,沒事了。”

“王柱生的哥哥打人可疼了,我還見過他打大班生。”

“他好兇的,大班生也打不過他。”

忙碌的管理擡起頭,見幾個小孩圍在一起,便拿尺條敲身旁的桌子:“你們幾個在做什麽?好好排隊,不要說話。”

小孩們重新站好,沈蜷蜷擡頭看向前方,看見王柱生正看着他幸災樂禍地笑,還對着他做口型:“臭蟲,臭蟲。”

沈蜷蜷假裝不在意地收回視線,滿臉無所謂地轉着頭看四周。

只是他實在是難忍心頭的委屈和傷心,便轉過身假裝和林多指說話,眼淚卻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

林多指一個勁兒的小聲安慰:“你別哭了,別哭了,我等會兒給你聞我的黑團團。”

沈蜷蜷抽噎着出聲:“……我,我自己有。”

他伸手去摸衣兜,手指卻觸碰到一塊柔軟光滑的布料。他輕輕揉捏着那塊布料,又将它緊握在掌心,心情似乎好了些,也終于沒有再哭。

沈蜷蜷胡亂抹了把臉,對林多指道:“我哥哥以後會幫我打回來的。”

林多指先是哦了一聲,又有些茫然:“你有哥哥嗎?”

“有。”沈蜷蜷斬釘截鐵地回道:“他打人很兇,一二三個大班生都打不過他!王柱生他哥也打不過他!”

“我不知道你有哥哥啊。”

沈蜷蜷想說他就是給我們黑團團那個雲巅大孩子,但話到了嘴邊,卻又沒有說出口。他手指在衣兜裏摸着那條領帶,沉默了好幾秒後才肯定地道:“我哥哥在雲巅,他要以後才會來找我。”

林多指沒有懷疑:“那他會幫你打王柱生他哥嗎?”

“會,他會把王柱生他哥按在地上打個稀巴爛,王柱生的哥哥就呀……呀……”沈蜷蜷舉起手,學着人原地撲騰,“他想爬起來,但是我哥哥已經把他打了個稀巴爛。”接着橫眉豎目地指着地板:“我哥哥說,你再打我弟弟,我就弄死你!”

林多指抿着嘴笑,沈蜷蜷的心情也更好了。他轉頭看向王柱生的哥哥,見他沒有注意自己,又偷偷做出手勢:“精神力攻擊。”

林多指也藏藏躲躲:“精神力攻擊。”

“他等會兒就要栽到桶裏。”

“死了。”

“嗯,死了。”

“嘿嘿嘿……”

旁邊隊伍裏,一直冷眼看着他們的光頭女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幼稚的臭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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