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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兩人來回了四趟, 終于清理好屋子,沈蜷蜷脫掉鞋和外套爬上床,在褚涯的指揮下, 将在超市裏找到的棉被鋪好。
“好軟,好軟……”他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滾。
鐵皮屋內總算不像個垃圾堆, 但褚涯這時也精疲力盡,斷骨處一陣陣作痛。他吃了一次藥, 關好門上床,沈蜷蜷來幫忙, 抱住他雙腳小心地挪。
“痛不痛?”沈蜷蜷一邊移動一邊問。
“不痛。”
“痛不痛?”
“不痛。”
“我很輕很輕地放。痛不痛?”
“不痛。”
兩人終于躺下, 沈蜷蜷卻毫無睡意,只在床上翻來翻去, 不斷說着話。
“這個床怪怪的,睡起來好怪。”
“怎麽怪了?”
“好軟, 我怕睡着睡着,就掉到地上去了。”
“不會的,你摸摸床墊下面,床板很硬。”
“哦, 是哦。沈喵喵,你關了門,屋裏就好黑啊, 但是我一點都不怕。”
“嗯。”褚涯一只手枕在頭下,眼睛看着黑暗中的屋頂。
“被子裏好暖和,你摸下我的手, 熱的。”
“嗯。”
……
沈蜷蜷漸漸沒有再翻身, 聲音也越來越含混。褚涯一動不動地躺着, 聽到他在小聲嘟囔:“沈喵喵, 我會好好養着你的……你不要跑,不要鑽洞跑掉……”
鐵皮屋裏終于安靜,只有沈蜷蜷綿長均勻的鼻息聲。褚涯在這樣的黑夜裏想念着父母,維持了一天的平靜終于散去,悲傷重新湧了上來,淚水無聲無息地往下淌。
你在傷心什麽?他們根本就沒事,顧麟的話你也信嗎?
你不能哭,媽媽說你心思敏感,畫畫時畫得不滿意都會哭。你不能再哭了,你得扛住,就像爸爸那樣,什麽事都能扛過去。
褚涯在心裏一遍遍這樣告訴自己,終于止住眼淚,逐漸平靜下來。他吃的消炎藥可能有一點鎮定作用,也逐漸陷入了迷蒙中。
他感覺到自己在發足奔跑,身形起伏縱躍,冷風在耳邊發出呼嘯厲聲。他睜開眼,投進視野的并不是那間鐵皮小屋,而是一片廣闊荒野。
雖然已是漆黑深夜,他卻能看得清清楚楚,微微俯下頭時,看見不斷後掠的荒地,以及正在奔跑的,生着黑色皮毛的強壯前肢。
他心頭湧動着憤怒,只想着要撕碎什麽。冷風吹透他厚重的皮毛,他卻絲毫感覺不到涼意,猶如一把扇火的扇,反而讓他心裏的怒火燒得更旺,快要點燃軀殼,将這片荒野燒毀殆盡。
他一路奔跑,看見了前方的起重機和吊車。他喘着粗氣停下腳步,在黑暗裏慢慢靠近其中一座鐵皮屋。
他躲在鐵皮屋的陰影裏,看見兩名工人正小聲交談着往這邊走。随着他們越來越近,他腦中突然升起一個強烈而瘋狂的念頭:
将他們咬死,全都咬死,吸幹他們的血,撕咬他們的皮肉,讓他們掙紮着發出垂死的慘嚎……
褚涯想到那滾燙的血就要流經食管,每一個細胞都在興奮地叫嚣,催着他快撲上去,快露出鋒利的獠牙,咬斷他們的喉嚨。
但他又是如此的清醒,知道這不是自己的想法,這肯定是在做夢。眼看着自己不受控制地俯下身體,後肢繃緊就要撲出,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快醒來,快醒,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快醒……
“礦場今天出了五噸,還行,明天就能完成任務。”
“希望明天別這麽冷,今天幹活兒的時候手發僵,差點搞翻燃料桶。”
“那得當心點,別把桶打翻了,那大家就白幹了。”
說完的人突然頓住腳步:“哎,你有沒有看到那屋子旁邊本來有團黑影,我以為是石頭,但是突然就沒見了。”
“沒注意,你是眼花了吧?”
“應該是眼花了。”
褚涯和內心的暴戾争鬥拉扯,終于成功掙脫。他能感覺到自己瞬間消散,繼而回到了另一個空間。
腦中之所以蹦出‘回’這個字,是因為他又飄入了那個充滿黑色龍卷風和碎石的殘破世界,看見了那只黑色的野獸。
而這個詭異空間卻不會讓他感覺到恐懼,只有一種回到故地後卻物是人非的驚訝和難過。
他這次看清了,那野獸是一只體型巨大的黑狼。
黑狼立在懸浮的石塊上,毛發在風中漂浮,一雙幽綠的獸瞳裏全是陰狠和兇戾。
褚涯神情平靜地和它遙遙對視着。
黑狼爪子不耐地刨動着身下石塊,像是非常渴望穿破飓風的屏障,直到身旁出現了一道亮隙,它才欣喜地低吼了一聲,轉身撲了進去……
褚涯這次感覺到身下柔軟的床鋪,聽到了沈蜷蜷的鼻息聲,緩緩吐了口氣。
他剛看見過礦場,又看見了那只伫立在龍卷風裏的黑狼,原來真的都是在做夢。
不對!
他突然感覺到了一股濃重的殺意。
這殺意如此清晰,且近在咫尺,就來自于床邊空地,目标是正在酣睡的沈蜷蜷。
下一秒,躺在床上的少年倏地睜開了眼,那眼裏沒有半分睡意,只有鋒利森寒。他沒有半分耽擱地坐起身,突然朝着身側的那團黑暗兇猛出拳。
褚涯現在沒有考慮其他,這一拳也用上了全力,只聽見一聲沉悶的重響,他的拳頭落在了堅實的物體上。
砰!
而他的另一只手已經探向枕頭,拔出藏在下面的匕首,直直照着前方的黑暗刺去。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前後不超過兩秒,但他的匕首卻刺了個空,那東西已經不在面前。
褚涯坐在床上沒有動,既沒有防禦也沒有尋找。他腦中有個奇怪卻強烈的感覺,那是他剛看見過的黑狼,而且現在已經沒在這屋子裏了。
雖然不知道這感覺從何而來,但就是非常篤定。
沈蜷蜷并沒有被吵醒,只翻了個身,嘴裏嘟嘟囔囔地念着什麽,接着又沉沉睡去。
褚涯回想着剛才的那一幕。
他為什麽總是會在那個奇怪空間裏看見那只黑狼?
他之前在彌新鎮的大街上,像一只野獸似的追逐沈蜷蜷,原本以為那是哨兵感知力給他造成的錯覺,但今晚又發生了這樣的事。
——難道他的确附身在一只野獸身上,企圖攻擊沈蜷蜷和礦場工人?
會是那只黑狼嗎?是自己的精神力侵入了野獸大腦?
但它為什麽突然消失了呢?
……它的表現就像一只量子獸。
褚涯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他的量子獸也是狼,會不會——
不不不,那不可能。
他瞬間又推翻了這個荒謬的猜想。
雖然他精神域受損,但他見過自己的量子獸,那是一只通體銀白的狼。
他在軍校就學習過哨向知識,知道就算哨兵向導的精神域損傷,他們量子獸的外形也不會改變。
但是……它們都是狼,顏色改變算不算外形?
褚涯重新躺了下去,又試着進入自己的精神域,但除了給腦中帶來一陣劇痛,依舊毫無辦法。
牆壁下方的破洞透進光線,隐約可見鐵皮屋頂的輪廓。褚涯不确定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但他知道總會搞清楚的。
不管怎樣,他都要盡量保持耐心和冷靜。
身邊有那麽多迫在眉睫的問題要解決,先把黑狼的事放在一邊。目前最需要的是一把輪椅,還有電燈,對了,熱水,得想法搞到熱水……
“咂,咂……”
褚涯聽到動靜後側頭,看見沈蜷蜷在吮吸手指,便将那手指從嘴裏給取了出來。
天氣越來越冷,換洗的衣服要找,要做棉衣……
“咂,咂……”
沈蜷蜷又在開始吮手,褚涯再次将他手從嘴裏取出來後,塞進被子,将被角掖得死死的。
他盯着沈蜷蜷看了片刻,看他的手拱來拱去卻伸不出被子,這才放松地舒了口氣。
趕緊睡覺,明天還有好多事。
第二天早上,飛行器都還沒将新垃圾送來,沈蜷蜷便系上領帶,拎着一只裝了寶貝的小袋子和褚涯告別,要回福利院去領早飯。
“沈喵喵,我很快就回來,你不要亂跑哦。”
他諄諄叮囑,正要跨出門時,褚涯又将他喊住,把落下的帽子給他戴上,那兩條護耳系帶也在下巴上打結系好。
褚涯垂眸打結時,沈蜷蜷就盯着他,直到打好了也站着沒有動。
“怎麽了?不喜歡這個結嗎?”褚涯問。
沈蜷蜷搖搖頭:“不是。”
褚涯露出個疑惑的神情,沈蜷蜷便拍了下自己腦袋。
兩人對視幾秒後,褚涯側頭輕輕咳了聲,擡手去拍沈蜷蜷的腦袋:“滾。”
“你不要說這麽輕,你要重些,還要有些兇。”沈蜷蜷不是特別滿意。
褚涯以拳抵唇又咳了一聲:“滾!”
“再兇點。”
“……滾!”
“要三個。”
“滾滾滾。”
“嘻……好好聽。”
沈蜷蜷回到福利院時,食堂正在分飯,他偷偷扒在窗戶外探頭,柳四斤卻叫他進去,說王成才要被關三天,剛已經拿着早飯進懲罰室了。
沈蜷蜷喜不自勝地往食堂裏走,透過窗戶問:“今天吃什麽?”
“唉,豆餅。”林多指道。
沈蜷蜷:“唉……”
其他小孩:“唉……”
豆餅沒有山薯好吃,粗糙難咽,但好在管夠。沈蜷蜷領了管理發給他的兩個豆餅後,還探頭往桶裏瞧。管理便又給他夾了一個:“夠不夠?吃不完也給我硬塞下去,不準浪費食物。”
沈蜷蜷嘻嘻笑着豎起兩根手指:“吃得完的,再一個好不好?”
“那是二,不是一。”旁邊的林多指将他手指壓了一根下去。
“三個都還不夠,你得是多大的肚皮?不行了。”管理揮手趕人,又問林多指:“你呢?你要幾個?”
林多指平常只能吃兩個,卻也道:“我能吃三個。”
跟在他後面的其他16號宿舍小孩也都叽叽喳喳。
“我要三個。”
“我也要三個。”
小孩們平常都只能吃兩個,這次領到三個後,便和沈蜷蜷一起到了食堂角落。
“你哥哥死了沒有?”
“沒有,活的。”
“那他病好了嗎?可以打王柱生他哥了嗎?”
“還不行,他的腳還沒有好。”
勾肩搭背走來走去的王小細和于大頭在放哨,現在靠過來一臉機敏地道:“快點換吧,有人過來了。”
沈蜷蜷便打開自己的挎包,從裏面取出幾張彩色包裝紙:“這幾張花紙紙換一個豆餅,誰要換?”
陳洪亮:“我換。”
陳洪亮将那幾張彩色包裝紙拿走,交給沈蜷蜷一個多領出來的豆餅。沈蜷蜷裝好豆餅,又掏出一支圓珠筆,雖然沒有筆芯,但筆筒花花綠綠的挺好看。
“這個換一個豆餅,誰要換?”
唐圓圓立即去拿那圓珠筆:“我換。”
陳洪亮拿着自己的彩紙,突然有些困惑:“可是我們以前都沒有換,沈蜷蜷也給我們寶貝的。”
“可是你三個豆餅也吃不完啊。”唐圓圓道。
陳洪亮撓撓頭:“好吧,本來,本來就是給他的。”
沈蜷蜷離開食堂時,挎包裏多了幾個豆餅。他将還剩下的物品遞給簇擁着他的小孩:“這些都給你們。”
唐圓圓手疾眼快地接了過去,陳洪亮馬上要去扒拉,唐圓圓抱緊袋子:“等會兒回宿舍後再看,再分,現在不要看,會被發現的。”
“哦,好,好的。”
今天天氣不錯,沒有那麽冷,二樓的嬰幼兒也被管理們帶下了樓,每個胸前都系着一個圍兜,坐在操場一角的小凳或推車裏。
沈蜷蜷他們路過操場時,便沖着那些幼兒打招呼:“小寶寶,小寶寶你們在玩嗎?”
“唔唔哇啦……”嬰兒們也沖着他們吱哇亂叫。
今天的福利院大門是敞開着的,門外還停着一輛軍用吉普車。沈蜷蜷幾人停下腳步,看着一名管理下了車,懷裏還抱着一個小小的襁褓。
“有新寶寶送進來了。”
“管理又去接新寶寶了。”
管理就站在門旁,目送軍車遠去後才進了大門。小孩們的好奇心總是很蓬勃,雖然福利院進新成員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沈蜷蜷幾人也跑了過去。
“管理,這是新寶寶嗎?”
“給我們看看吧。”
管理便将懷裏的小孩放低了些讓他們瞧。
這是個不到半歲的嬰兒,生得又瘦又小,閉着眼在熟睡。沈蜷蜷他們看過後,不是很感興趣,正要離開時,就聽旁邊傳來一道和藹的聲音:“喜歡小妹妹嗎?”
“不喜歡,她長得不好看。”
“有一點喜歡吧,很少的喜歡。”
“我覺得她比那一個長得好看,你看那邊坐在嬰兒車裏的那個,他笑起來好醜。”
“……噫,啧啧。”
……
小孩們還在叽叽喳喳,管理恭敬地朝走來的人打招呼:“劉院長。”
劉院長約莫六十左右,身形矮胖,相貌和氣,小孩們也不怕他,更怕管理。
劉院長走到管理身旁,伸手碰了碰小嬰兒的臉,問管理道:“奶粉還剩多少?”
管理面露遲疑:“不多了,現在三個月以上的小孩都是奶粉和米湯一起喝。”
“資源處馬上就會送來一批奶粉,別着急。”
管理暗暗籲了口氣,接着又問:“雲巅下一次來選孩子是什麽時間,下個月嗎?”
劉院長還看着小嬰兒,眼底的笑意卻慢慢收起,那張一貫平和的圓臉上多了幾分隐憂。
管理便問:“是之前被選走的孩子還沒見到嗎?”
“是啊,以前的孩子我都有聯系,有些成年的已經進了軍隊了。可這一年多,選走的孩子我沒見着一個。”
管理安慰道:“可能是上面不想讓我們見,怕孩子不适應新環境。”
“可能吧。”劉院長不置可否地應了聲,又看向小嬰兒:“她的名字取了嗎?”
管理還沒回答,左邊就有人疊聲回答來了來了,一名手拿冊子的幹瘦老頭跑了過來。
沈蜷蜷他們認得這是取名的吳管理,每次若是送來有還沒取名的小孩,都是由他取名登記。
“吳管理又要亂取名了。”
“取個名字叫豆餅。”
……
吳管理脾氣好,對小孩們的七嘴八舌并不在意,抱着嬰兒的管理礙着劉院長在,也忍住脾氣沒有呵斥他們。小孩子最會察言觀色,知道管理現在不訓他們,也就更加嚣張。
“新寶寶長得好醜哦,你要給她取個好聽的名字才行。”
“她是大車送來的,叫大車吧。”
……
劉院長在旁邊微笑,吳管理問懷抱嬰兒的管理:“她有本姓嗎?”
管理回過神:“有,姓李。”
“李……李……”吳管理的目光從老花鏡上打量着嬰兒:“她可能還沒有四斤,那就叫李四斤吧。”
“可是我有個朋友叫柳四斤。”沈蜷蜷道。
吳管理道:“那就叫李四四。”
“有個大班生叫陳四四。”
大家吵成一團,最後還是劉院長在旁邊道:“我來給她取個名。”
所有人都收住了聲,劉院長伸手碰了碰嬰兒的臉頰:“就叫李平安吧。”
“好名字。”
“劉院長取的這名可太好了。”
兩名管理贊不絕口。
沈蜷蜷滿足了好奇心,也就不再呆在這兒,和林多指幾人小聲嘀咕後,便準備悄悄離開。
可院外又傳來了汽車聲,所有人都轉頭看去,只見遠方大路塵土飛揚,三輛軍用吉普正飛快駛來。
“又送來新孩子了。”
“這個取什麽名字?我覺得還是叫大車。”
“這個會不會很醜?”
……
劉院長的神情有些嚴肅,急急忙忙走向院門,兩名管理留在原地沒動,一群好奇的小孩卻跟了上去。
沈蜷蜷最愛湊熱鬧,想着看一眼新寶寶醜不醜再走,也就匆匆跟在人群裏。
三輛車在院門口停下,最前那輛車門打開,跳下來幾名軍官,卻沒有抱着寶寶。劉院長迎出院門,沈蜷蜷和一群小孩就隔道鐵欄看着他們。
“劉院長,我們是莫爾納軍第五隊……需要他協同調查……但是失蹤……十二歲……如果看見了,一定要和我們聯系……”
劉院長不斷笑着點頭:“是,我明白,知道,好的。”
沈蜷蜷對這些交談不感興趣,也并沒從這些字眼聯系到什麽。他心裏還惦記着褚涯,便給其他小孩小聲打過招呼,悄悄離開了院門,去往圍欄破洞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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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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