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30章

“……那個就瞪着我, 他的眼睛是兩個洞!我也瞪着他……”

沈蜷蜷一直說到了大街上,直到褚涯想進入一家日用小家電商鋪,他才收住話, 立即将褚涯拖住。

“算了算了,那裏面不好看, 我們快回去吧,回去。”

褚涯知道他被剛才的事給吓着了, 便道:“那你就在這兒等我,我找找有沒有加熱器。”

“不去了吧, 你也別找了, 我們回去。”

“那我們就只能洗冷水。”

“哈,我好喜歡洗冷水的。”

沈蜷蜷就要去推輪椅, 褚涯拿起他的手,指着那小紅蘿蔔似的手指:“洗冷水就會變成這樣。你在這裏等我, 我會很快的,你也可以站在門口看着我。”

褚涯調轉輪椅進入了商鋪,沈蜷蜷一陣抓耳撓腮,看看空曠的左右街道, 還是跟上去站在了商鋪門口。

也許當整個鎮子被恐懼籠罩時,藥品和食物最搶手,像小家電這類東西就無人問津。所以這商鋪大門敞開, 裏面的貨品卻很多。

褚涯知道沈蜷蜷害怕,所以也沒有多停留,在那些貨品裏找到一把電熱壺後就離開, 再順手拎了一個鳥巢似的取暖器。

“可以回去了嗎?”

“可以了。”

沈蜷蜷到底受了驚吓, 回到他們熟悉的那條街道時, 褚涯停下輪椅, 等他去長椅上開車,他卻一直催促:“走吧,回去。”

回到垃圾場鐵皮屋,沈蜷蜷立即就要往床上爬,褚涯一把将他拖住,讓他去小凳子上坐着,自己則燒了一壺熱水,再将他趕去洗澡。

“為什麽要洗澡?今天不是洗澡的日子啊!”沈蜷蜷大驚。

“身上髒了就是洗澡的日子。”

“沒有水龍頭,我都沒有水龍頭站着洗。”

褚涯道:“我給你兌了一盆熱水,你可以坐在盆裏洗。”

“那不行,那不叫洗澡,我在福利院都是淋着洗,我不洗。”沈蜷蜷轉了轉眼珠。

“你身上很髒,又去了醫院,我們都得洗澡。”

“我不洗。”

“你不聽管理的話了嗎?”

沈蜷蜷道:“可是管理,管理不會讓我們在今天洗澡的。”

不管褚涯說什麽,沈蜷蜷鐵了心不洗,褚涯的語氣也變得有些不好:“你自己看看你有多髒,身上沾了多少細菌?今天你洗也得洗,不洗也得洗!”

褚涯平常情緒并不外露,和沈蜷蜷說話語氣也都很溫和,鮮少像這樣顯出不耐煩,就連那張清俊的臉上也多了幾分冷硬。

盡管他立即又調整好情緒,那絲不耐煩也一閃而逝,但一直看着他的沈蜷蜷卻敏感地捕捉到了。

他怔怔地愣了兩秒,突然就提高了音量:“我就不洗!你不是管理,你是沈喵喵!”

“不管我是誰,你都得洗這個澡。”褚涯低喝。

沈蜷蜷兩手捏成拳頭:“你是沈喵喵,你是最喜歡我的沈喵喵!”

他一臉怒氣地瞪着褚涯,突然沖向沙發,抓起那只沒有被褚涯送去三二一宿舍的斷胳膊小熊,狠狠地砸在沙發上,又擰着脖子一動不動地站着。

褚涯抿了抿唇,沒再說什麽,只來回兩趟,端走調好的那盆水,又提上剛燒開的水壺,自己去了最邊上的鐵皮小屋。

沈蜷蜷在屋裏站了會兒,撅着嘴拿起那只小熊,摸摸它的斷手,又看向屋外,神情裏帶上了幾分委屈。

鐵皮屋衛生間那邊沒有任何動靜,他放下小熊踱到門旁,靠着門扇,慢慢探出了半個頭。

沈蜷蜷盯着那方向看了幾秒後,出了屋子,靠在牆上往前蹭。蹭兩步後又停下,伸手去摳面前的鐵皮,摳得吱嘎作響。

“這是什麽?怎麽多出了個好東西?”

衛生間小屋裏突然傳出褚涯疑惑的聲音,沈蜷蜷立即豎起耳朵聽。

“這東西看着很有意思啊。”褚涯自言自語。

“才沒有好東西,他撒謊的。”沈蜷蜷小聲嘟囔,兩只腳卻繼續往那邊慢慢挪。

“這東西沈蜷蜷肯定很喜歡,我小時候就愛玩,但是他在生氣,送給他也肯定不想要,幹脆就扔了吧。”

沈蜷蜷聽見那間房裏傳出什麽東西掉落在地的聲音,也不再摳牆皮,只急急沖過去,一把推開鐵門:“我都沒看那是什麽,你怎麽知道我不想要了?”

褚涯衣着整齊地坐在輪椅上,手裏還拿着一段細鐵絲和鉗子。他見到沈蜷蜷推門也不意外,只朝水盆旁擡了下巴:“哦?那你現在看看?”

沈蜷蜷看見地面上果然躺着東西,連忙去撿起來,拿在手裏左右翻看,驚訝地問:“這是小熊?”

“小兔。”

“……這是小兔哦。”

褚涯看着他:“喜歡嗎?喜歡就送給你。”

沈蜷蜷垂着頭,并沒有回答喜不喜歡,但從褚涯這個角度,可以看到他嘴角翹起。

小手裏躺着一只用鐵絲擰成的小兔,有着兩只長耳朵和圓乎乎的身體,捧着前爪蹲坐在地上。雖然只有簡單的線條,看上去卻活靈活現。

“這就是小兔啊,這是小兔啊……”沈蜷蜷滿眼都是喜愛,又朝褚涯露出個缺了牙的笑,“我沒見過小兔,它是長這個樣子嗎?”

“嗯,小兔就是這樣。”褚涯想了想,“也不完全是這樣,等會兒我給你畫下來,那個會比這個更像。”

沈蜷蜷愛不釋手地摸着鐵絲小兔,褚涯伸手拉他,他便很自然地靠了過來,任由褚涯給他脫掉棉衣,脫T恤時還很配合地伸脖子伸手。

褚涯将沈蜷蜷剝了個精光,托住腋下放進水盆。沈蜷蜷也沒有掙紮,只哼哼似的小聲道:“我不洗嘛……”

褚涯按住他肩膀往下,他順勢坐進盆裏:“哎呀,我不洗嘛……”

褚涯撩起水澆到他身上,開始塗抹香皂。他被帶得身體左右搖晃,卻一直低頭在玩那只小兔。

“閉上眼睛。”褚涯揉着沈蜷蜷的頭發,将快淌進他眼裏的香皂水抹掉。

沈蜷蜷順從地閉上了眼睛,褚涯正舀起一杯水要從他頭頂澆下,就聽他突然說了聲:“我不想你剛才那樣看我。”

“什麽?”褚涯停下了動作。

沈蜷蜷悶悶地道:“我不喜歡你剛才那樣看我。我就,就會不高興,很難過,就想打人。”

褚涯盯着他頭頂沉默了幾秒,将水淋下後才回道:“我知道了。”

十分鐘後,衛生間的門被拉開,一名全身光裸,只穿着一雙拖鞋的小男孩嗖地竄了出來。

“哇,好冷啊!”沈蜷蜷抱着胳膊大喊。

褚涯滑動輪椅跟出來:“快回屋,鑽到被子裏去。”

“好冷啊,哇哇……”沈蜷蜷一邊跺腳一邊喊冷,卻就是不回屋。看到褚涯來捉他,還撒腿在小空地上跑圈圈。

“哈哈哈,哈哈哈,我不怕冷,我好厲害,我是哨兵向導,你追不上我。”他凍得聲音都在發抖,卻興奮得不行,邊跑還邊看褚涯追上來了沒有。

褚涯道:“行,那你就在外面玩兒吧,早點回來啊。”說完便轉動輪椅自顧自回屋。

沈蜷蜷這下沒了勁頭,弓起背飛快地跑回鐵皮屋,再鑽到床上被窩裏。

“冷,冷,冷。”他牙齒咯咯打着戰。

褚涯又燒了一壺熱水,拎着去衛生間洗澡。

“要我,要我幫你嗎?你都,都沒有腳。”沈蜷蜷探出個腦袋問。

“不用。”褚涯到了門口又微微側頭,“把被子蓋好。”

“嗯,蓋,蓋好,嘿嘿。”

褚涯去到衛生間,将自己腿上的塑料板和繩索拆掉,小心地擦洗身體。得益于他的哨兵體質,斷骨處的腫脹已經在消退,估計再過兩天就會消腫。

動作間,他目光落到左手手腕處,有些驚訝地發現那個類似胎記的墨點似乎有了變化,圓點成為水滴狀的橢圓,末端收束向上,活像正朝着小臂方向生長。

褚涯端詳着那黑點,實在是想不出這是什麽,直到身上感覺到冷意,這才趕緊拿出夾板和繃帶,重新将斷骨給固定住,最後穿上了衣褲。

沒人幫手,等他做完這一切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因為傷腿被帶動時的疼痛,他臉色發白,剛洗過澡的身體上又是一層冷汗。

褚涯坐在輪椅上休息了會兒,直到恢複精神後才回屋。一推開鐵門,便看見沈蜷蜷已經睡得很熟,露在被子外的臉蛋兒泛着紅,長而卷的睫毛搭在下眼睑上,還輕輕打着小呼嚕。

褚涯抽掉沈蜷蜷攥在手裏的小熊,将那只手塞進被子,這才拿出幾袋從醫院找到的手術服。

這些手術服都是密封無菌包裝,每袋裏都有上衣和褲裝。他拆掉外包裝袋後聞了聞,沒有半分異味,又拿出針線剪刀,開始進行裁剪。

他身上這套衣服已經穿了好久,雖然沒有味道,他卻再也忍受不了。深淵溫度比雲巅要低,現在又逐漸進入冬季,必須要有足夠的衣物才行。

雖然去彌新鎮那些民宅裏也能找着衣物,但對他來說,寧願自己動手縫制,也不願意去翻找那些不知道被什麽人穿過的衣物。

得虧阿沁會自己做衣服,也經常和母親在客廳讨論,比如腰這裏該怎麽收,腋窩又要怎麽處理,被他無意中聽了一耳朵。

所以現在拿到原就成型的手術衣,倒也沒有無從下手的感覺,剪刀咔咔落下,将下半截給剪掉。

準備好所需布料後,他拎過放在牆角的一床新棉被,剪破棉芯一角,從裏面扯出大團棉花,一點點鋪在已經裁好形的布料上。

春蘭超市裏的棉芯挺多,他準備給自己做套棉衣,給沈蜷蜷做一件夾襖。小孩兒雖然穿着福利院棉衣,但空蕩蕩的并不保暖。

這些棉花雖然年頭久,但沒有受潮生蟲,所以還很蓬松。他每隔段距離縫上一針,将棉花固定在布料上,這樣就不會穿着時滑到衣服下方。

最後再将一件手術衣套在這件外面,用針線粗粗縫合,就做成了一件夾棉衣服。

褚涯脫掉衛衣,在T恤外套上夾棉衣服,再拿着小鏡照。

盡管他對衣服外形不甚在意,但還是覺得不忍直視,默默地放下鏡子,陷入了沉思。

他仔細琢磨,發現這種圓領和後背系帶的衣服他曾經見過,雲巅有些小孩就會穿這種手術衣樣式的外套,好像叫做罩衣。

他趕緊脫了下來,修改了下領口,讓衣服的前後調換。

再次穿上時,雖然看着還是不咋樣,胸前如紐扣似的系着一排小帶,但比穿那奇怪的罩衣要好得多。

褚涯見沈蜷蜷還在睡,便滾動輪椅去了衛生間,将自己換下的衛衣和沈蜷蜷脫下的髒衣服分別裝進兩個桶裏,帶上肥皂後去了彌新鎮。

他到了彌新鎮小院後,将沈蜷蜷棉衣的內襯撕破,掏出裏面的陳舊棉花團扔掉,只洗那一層布料。

他打算等布料晾幹,便重新在裏面絮一層厚棉,比現在暖和。

褚涯回到鐵皮屋時,沈蜷蜷還在酣睡,他便打開了那個小取暖器,将衣物都架在上面烘烤。

沈蜷蜷睡了長長的一覺,醒來後還沒睜眼,嘴裏就在喚褚涯。

“沈喵喵……”

“嗯。”

沈蜷蜷一邊揉眼睛一邊看床外,看見褚涯背對他坐在沙發前,埋着頭不知道在幹什麽。

“呀!沈喵喵,你這是穿的新衣服嗎?”

“嗯。”

“是我們在醫院撿到的那個嗎?”沈蜷蜷認出來手術衣。

“是的。”

沈蜷蜷爬起身找自己T恤,沒有找着,又去找褲子和棉衣,也沒有見到,幹脆就這樣掀開被子,光着身體走到褚涯身旁。

“咦?你在做什麽?這是我的衣服嗎?你在剪我的衣服?”

“嗯,給你衣服裏填上新棉花,會很暖和。”褚涯看也沒看他,只拿着棉花往衣服裏塞,“回床上去。”

“我不想……”

沈蜷蜷拒絕的話才說了一半,就見褚涯微微側臉,視線就要轉過來,剩下的話也就咽進了喉嚨裏。

他不想褚涯再用那種讓他很難受的目光看着他。

非常不想。

“好吧,我上床去。”沈蜷蜷改了口。

褚涯目光平和地瞥了他一眼,又重新落在手中棉衣上。沈蜷蜷暗暗松了口氣,飛快地跑回床邊,甩掉鞋子爬了上去。

“把被子蓋好。”褚涯頭也不回地道。

沈蜷蜷便面朝床沿趴着,被子頂在頭上,嘴裏道:“你讓開一點哦,我看不到哎,你讓讓哦。”

褚涯往旁挪了一點,沈蜷蜷這下滿意了,一邊看,一邊不停地問。

“你給我做的衣服嗎?”

“只是換了棉花。”

“這衣服好好看啊。”

“不還和以前一樣嗎?”

沈蜷蜷撓撓臉:“不一樣哦。”

“也對,洗幹淨了才知道袖子也是藍色,我還以為袖口是黑色。”褚涯抿唇笑了下,“光把袖子洗出來,都抹了半塊肥皂。”

“沈喵喵你會做衣服?”褚涯給衣服裏塞好棉花,開始用針線縫合時,沈蜷蜷問。

褚涯手下不停:“你不說我是你哥哥,我們以前也住在一起嗎?那我以前做衣服你沒見過?”

“啊……我,啊……”沈蜷蜷突然有些心虛,不斷伸手去撓自己的臉,目光飄忽地道:“我見過的吧?我也忘記了,哈,我其實也忘記了,和你一樣,記不得了,嗯,記不得。”

沈蜷蜷看了一陣子,覺得肚子很餓,便試探地爬起身往沙發旁挪,眼睛盯着褚涯,伸手去摸挎包裏的豆餅。

“餓了?”褚涯擡腕看了眼時間,發現居然已經是下午兩點。

“嗯,餓。”沈蜷蜷掏出一個豆餅叼在嘴裏,又掏出一個遞給褚涯。

“我手不空,你放着吧,我等會兒會吃。”

沈蜷蜷卻沒有放回去,一手往自己嘴裏塞,另一只手伸出去遞到褚涯嘴邊。

“你肯定餓了,我喂你吃。”

褚涯看着那已經冷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的小胳膊,便放下衣服接過豆餅:“我自己吃吧,你快回床上去。”

待到沈蜷蜷鑽進被子,他又叮囑:“腦袋伸到床外,餅渣不要落在床上。”

褚涯吃完豆餅後繼續縫衣服,沈蜷蜷就抱着小熊趴在床上看。他話沒停過,褚涯也耐心地回答。

“我只掉了一顆牙,有個小班生掉了好大一塊,這前面是個大缺口,那才叫好看……”

沈蜷蜷正說着,褚涯轉過身,将那件換過新內芯的棉衣在空中抖了抖,又撥動輪椅滑到床面前。

“來試試。”他将衣服遞給沈蜷蜷。

被褚涯洗淨烘幹的衣服散發着淡淡的肥皂味,沈蜷蜷迫不及待地往身上套,還低頭嗅聞:“好香啊,它現在好好看。”

褚涯在衣服裏填了厚厚的棉花,沈蜷蜷立即就覺得身上暖和起來。他不停傻笑,喜歡得不得了,還将臉蛋在肩上摩挲,閉上眼睛滿臉陶醉:“好軟,軟軟的。”

褚涯将燈芯絨褲子也遞給他,沈蜷蜷穿好整身後,在屋裏美滋滋地走來走去。褚涯繼續在剪一片布料,沈蜷蜷看着他的側臉,心裏湧起一股沖動。

——我也要給他好東西,要把最好最好的東西都給他。

可那些寶貝他好像都不喜歡,那就多給他換點吃的,換那種又胖又大的山薯。

沈蜷蜷提步便往門外走,褚涯問:“你要去哪兒?”

“我去撿寶貝。”沈蜷蜷聲音洪亮地回道。

褚涯額角抽了抽:“你剛洗過澡,幹幹淨淨的又要去垃圾上滾?”

沈蜷蜷:“幹嘛老說洗澡呢?我們不說那些不開心的事好不好?”

“想要不洗澡的話,就別老往垃圾堆上爬。”

沈蜷蜷為難地道:“可是我不去垃圾山就撿不到寶貝了,我要用那些寶貝換吃的,我要養你呀。”

褚涯頓時怔住,沈蜷蜷掰着指頭給他解釋:“三張花紙紙可以換一個豆餅,好看的新東西也可以換一個豆餅,如果我撿得多,還可以換山薯。”

褚涯沒有再說什麽,沉默了好半晌後才低下頭,繼續剪裁手裏的布料。但他的嘴唇抿得很緊,臉色看上去也不太好。

“我可以去嗎?”沈蜷蜷試探地問。

褚涯開口,嗓音有些低啞:“再等等,等上幾分鐘就行。”

又過了一會兒,褚涯抖開手裏的衣服:“來,把這個穿上。”

他将手術上衣的衣身和袖筒裁短,給沈蜷蜷套在棉衣外面,再系好後背的那排布條,就成了一件罩衣。

沈蜷蜷穿着他的新罩衣,一直在鐵皮屋前轉悠,不時看向廣場那頭露出的垃圾山山頭,又看看屋內還在做衣服的褚涯,急得抓耳撓腮。

今天大班生沒有來過,垃圾山裏好多寶貝。現在快天黑了,褚涯再不準他去撿的話,那些垃圾就會被叉車鏟走燒掉。

“我真的現在不能去撿嗎?我會很愛幹淨,不會把新衣服弄髒的。”沈蜷蜷踮起腳尖走到門口,兩手牽着罩衣下擺,“我會這樣走路。”又蹲下去,翹起指頭作勢撚東西,“我會這樣撿寶貝。”

褚涯頭也不擡地道:“再等兩分鐘。”

“你說了很多很多個兩分鐘了。”沈蜷蜷有些不滿,“兩分鐘到底是多久?我還要去工作的。”

沈蜷蜷始終等不到後續,正要發脾氣,褚涯卻丢下剪刀:“好了,兩分鐘結束。”

接着抖開手中一條肥肥大大的藍布褲:“來把這褲子穿上,以後只要不在福利院,就把這個套在最外面。”

褚涯将手術服裏的褲子裁短,腰圍縮緊,可以套在沈蜷蜷的燈芯絨褲子外面擋灰。

沈蜷蜷套上新褲子,在褚涯面前來回走:“我好看嗎?我好不好看?”

褲子雖然改小了褲腰,但腰臀和腿圍肥大,沈蜷蜷就如同被裝進了一個藍色米口袋,走動時只能看見兩只交替前進的小腳,腿部巍然不動。

褚涯面不改色地回道:“好看。”

沈蜷蜷低頭看着褲腿,褚涯道:“這叫罩衣罩褲,也是你的工作服。”

沈蜷蜷聽到工作服三個字,心裏對這條褲子的疑惑瞬間飛走,臉上也笑開了花:“工作服,對,這是我的工作服。好看,真的好看,這個褲子最好看,我都沒見人穿過,那些打鼓的大班生,他們穿的褲子都沒有我的好看。”

褚涯又道:“你有辦公室,有工作,平常就要穿上工作服,免得把棉衣弄髒了不好洗。但是去福利院的時候就不能穿,也不要給人家說你的棉衣被改過。好嗎?”

沈蜷蜷打量自己的新衣服:“知道了。但是為什麽回福利院的時候不能穿呢?這麽好的衣服不給別人看嗎?”

褚涯沉默片刻後回道:“因為別人會通過這些東西發現我,然後就會把我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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