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第 2 章

燭火輕晃，照亮室內一片喜色。

青竹将人都遣出去，屋內只餘一室寂靜。祝半雪将頭上的紅蓋頭掀開放到一旁，青竹看到連忙驚慌阻攔。

“小姐！這蓋頭要等世子來了才能掀！”

祝半雪輕笑一聲，道：“你我二人能不能活過今晚還未知，計較這些個沒用的規矩做什麽。”

青竹霎時間眼睛便紅了，喚了一聲：“小姐……”

祝半雪不再多言，甚至沒有仔細瞧瞧這精心布置的婚房。

她上前兩步，掀了紅色喜袍端正跪在地上，青竹也跟着她在側後方跪下。

縱使早就知道自家小姐的打算，青竹還是忍不住為小姐感到不平，啞着嗓音道：“明明這一切都不是小姐的錯，憑什麽最後卻要小姐來兜底？明明小姐也是祝家的女兒，侍郎大人如何能……”

“青竹。”祝半雪打斷她的話，“我錯了的，錯在識人不清，錯在被京都的繁華迷了眼，錯在輕易信了旁人。”

若她從一開始踏進京都時，對周圍人和事都多一層防備，若她沒有卸下警惕，沒有忽略侍郎府衆人對她浮于表面的态度，興許就不會走到這一步了。

祝半雪輕嘆一聲，對着青竹道：“早就讓你不要随我來候府，你偏要來，若是留在侍郎府，興許還能留你一命，現下我連自己都保不住又要如何保你？”

青竹紅着眼反駁：“那吃人的侍郎府青竹才不稀罕！況且，哪有小姐榮耀時青竹跟着享福，小姐落了難處青竹便舍小姐而去的道理，這種白眼狼行徑青竹做不出來！”

青竹是自小與她一起長大，從莊子上跟她一起來的京都，祝半雪自然了解她的性子，只不過是不想讓她陪自己白白送死。

祝半雪沒再說話，只安靜跪着。

直到雙膝痛到麻木，腰背酸痛，脖頸也被頭上的發飾壓的酥麻難忍，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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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半雪心間一緊。

永寧候世子李瑾玉走進房間，看見的便是自己的新婚妻子端端正正跪在屋裏。

李瑾玉問道：“這是做什麽？”

祝半雪道：“侍郎府二姑娘祝半雪，見過世子殿下。”

祝半雪擡手行禮。李瑾玉道：“世子妃已與本世子換了庚帖拜了堂，如今也是正兒八經的世子妃，何至于行此大禮，起來吧。”

這聲音和入府前提醒她小心的聲音一般無二，話語皆是清朗溫潤。

可一想到自己将要說的事情，祝半雪心中便湧上來難言的愧疚和恐懼。

她沒有動，青竹便也不起身，李瑾玉看着面前的主仆二人，皺眉道：“世子妃這是何意？莫不是不願認這個世子妃？”

聽着世子語氣中的不滿，祝半雪忙俯身叩首，道：“世子息怒，非是半雪不願認世子妃身份，實在是怕半雪戴罪之身辱沒了世子清譽，玷污了侯府門楣。”

“你什麽意思？”李瑾玉問，聲音有些冷沉。

祝半雪還維持着叩頭的姿勢沒有起身，指尖狠狠掐進自己肉裏，以此讓自己維持鎮靜。她說道：“世子身份尊貴，品貌雙絕，乃是無雙君子，半雪區區侍郎府庶女，婚配世子已是高嫁，遑論世子正妃之位。”

祝半雪努力克制自己穩住聲線，才能讓自己不輕易露了怯。

“怎奈半雪與世子議親前便失了身，如今已非處子之身。隐瞞一切嫁與世子非我所願，半雪自知自己低賤，本就配不得世子金尊玉貴，更何況如今這般。半雪無意給世子添堵，自一開始便想拒了這門親事，奈何此事事關祝府聲譽，父親母親一時糊塗竟應了這荒唐的親事。”

祝半雪閉了閉眼，繼續道：“半雪不敢以不潔之身嫁與世子叫世子受此等屈辱，更不敢欺瞞侯府，令候府蒙羞。本想尋了世子道明全部，怎料……怎料父親将半雪禁足家中，直至今日婚期。”

“念及世子婚事茲事體大，半雪不敢于婚禮中鬧事，丢了侯府臉面。眼下見到世子，才敢将此等不齒之事細細到來，求世子責罰。”

祝半雪說完，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等着面前人一句話來決定她的生死。

房間裏安靜許久，好半晌祝半雪才聽到頭頂傳來的聲音。

“你可知你我婚書是皇伯父親自賜下？祝府此舉可是犯了欺君之罪。”

祝半雪始終沒有擡頭，道：“半雪知道，縱使眼下這狀況非半雪有意為之，但半雪婚前失身已是事實，無論世子亦或是侯府有何懲處，半雪皆無二話。”

屋子裏陷入沉默，許久之後，祝半雪聽到李瑾玉冷清的聲音：“不知世子妃，是在何時何地，失身于誰？此事又有誰知曉？”

雖早料到世子會有此一問，可祝半雪還是覺得屈辱極了，她艱澀道：“……兩月前，京郊聽雨樓，此事只半雪和父親母親，以及身旁貼身丫鬟知曉。”

“至于那人……恕半雪不能告知。”

李瑾玉冷聲道：“難不成你還要護着他？”

祝半雪急急道：“半雪不敢！只是那人……半雪是怕世子因此與人起了齲龉，反倒累及世子清譽。”

好半晌，李瑾玉才又開口，聲音不辨喜怒：“你倒是會說話。起來吧。”

祝半雪道：“半雪不敢。半雪自知自己沒有臉面求世子放過，只是此事到底是醜聞，若是讓人知曉，侯府衆人臉上也無光。半雪不想無端連累侯府，讓侯府淪為旁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求世子賜半雪毒酒一杯，世子向外可稱半雪病重養傷，過段時日再傳出半雪暴斃的消息，侯府便不必陷入此等醜聞風波。”

祝半雪跪在地上，将一切說清道明，她才稍稍放松下來。

之前緊張恐懼，無非是不知自己最後會被如何懲處，等她做好最壞的打算，坦然接受自己興許難逃一死的結果，反而不再緊張了。

李瑾玉道：“世子妃倒是想的周全，連侯府的後路都想好了。”

祝半雪聽不出他這話是何意思，只感覺到他說話的聲音忽遠忽近。

她繼續說道：“此事因半雪而起，半雪只想盡可能不損害侯府和世子聲譽。若是世子有更好的辦法，半雪也定當配合。”

“擡起頭來。”

祝半雪聽着他的聲音比之方才，似乎離自己更近了。她緩緩直起身，餘光掃見世子正坐在自己側面。

想換個方向對着世子，怎料跪的有些久，腿有些不聽使喚了。祝半雪用手撐了下地面，才轉過身來對着世子的方向跪着。

李瑾玉問：“你一心求死？”

聽到這話，祝半雪一愣，方道：“若得世子憐憫，願留半雪一命，半雪自是感激不盡，半雪可以離開侯府往後再也不出現在人前，對外稱半雪已暴斃身亡，半雪在臉上做些手腳也能讓人認不出來。”

李瑾玉道：“你想的倒是挺美，婚前好好的祝府姑娘，嫁了我李瑾玉便突然‘暴斃而亡’，你是想旁人說我克妻？”

祝半雪連忙道：“半雪不敢。”她沒有辦法了，只能道：“半雪聽憑世子處置。”

李瑾玉道：“起來吧。”

半雪想到的最壞的結果就是自己身死，保全侯府和李瑾玉的名譽，只是照他方才所說，自己這個方法他似乎并不滿意。

祝半雪想不到他會如何處置自己，索性不想了。

她道：“謝世子。”

祝半雪謝過想要站起來，怎料跪了太久腿麻到幾乎沒有知覺，這會兒一動便有一股說不上來酸楚襲來，差點叫她一下子跌回去。

身後的青竹雖跟她一樣跪了很久，但比她稍稍好點，見自家小姐站不穩連忙上去扶住她。

祝半雪恍惚間沒有看到，青竹卻在身後瞧的清楚，剛剛世子分明是想伸手扶住小姐的。倘若她沒反應過來扶住小姐，世子想必也不會叫小姐摔回去。

主仆二人穩住後，低眉順眼站在李瑾玉面前。

祝半雪在等着李瑾玉開口處置她，李瑾玉卻不知在想什麽半晌也沒出聲。祝半雪強忍不适掐了把自己的大腿。

這時李瑾玉倒是動了，他似是渴了，拿起桌上的杯子一飲而盡，随後丢下一句：“歇着吧。”

說完便起身離開房間。

正要松口氣，走到門口的李瑾玉驀地回頭：“往後做好你的世子妃，今日之事我不想再從任何人口中聽到。”

祝半雪應道：“是，半雪明白了。”

李瑾玉說完就不再逗留，關門離開。

青竹連忙扶着自家小姐坐下，在一旁蹲下想要替她按一按腿，被祝半雪攔住。

“你自己這會兒也不好受，不要管我了快坐下來歇一歇。”說着就把她拉到一旁坐下。

青竹也不再掙紮，一邊捶着腿一邊道：“小姐，您為什麽不直說是老爺和夫人逼您的，還要替他們說話？”

鐘杳西拎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将口幹舌燥的感覺稍稍壓下去一些，這才輕聲道：“大夫人有句話說的沒錯，我與侍郎府一損俱損，若世子殿下真的要降罪祝府，我也無法幸免。”

青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想起什麽接着道：“小姐，我感覺世子人還不錯，剛剛你差點要摔，我看見世子伸手想扶你來着。”

祝半雪看着桌上的兩只酒盞，一杯已經空了，一杯還是滿着的。她輕聲道：“青竹，說話當心，世子不是我們能揣測的。”

青竹以為小姐是不相信自己說的話，“是真的，我在小姐後面真的看到了。而且世子剛剛走的時候還說要小姐往後做好世子妃，或許世子真的不計較……”

“青竹！”祝半雪厲聲打斷她。

青竹也自覺自己說錯話，低頭不再多言。

祝半雪嘆了口氣，無奈道：“青竹，這世間有幾個男人能夠接受自己新婚妻子非是處子之身？況且……”

她扭頭看向青竹，輕聲道：“那個人……他最初也是幫過我的，你忘了嗎？”

“在一個坑裏摔一次可以說是不小心，可是在同一個坑裏再摔一次那就是蠢。”

“以後務必謹言慎行，這裏是京都永寧候府，不是可以任我們言行無忌的地方。”

聽自家小姐說的這般慎重，青竹也正色幾分，到底還是把話聽進去了。

“是，小姐，青竹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