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跨年夜

第64章 跨年夜

紀巷走了之後的那天晚上, 江辭和很多個平常的夜晚一樣,在頂樓玻璃房學習到晚上十二點。

此時已是隆冬。

玻璃房有溫暖的空調,他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衛衣,回到卧室的時候, 哪裏都是冰的。

以前紀巷在卧室, 會把暖氣開很足, 縮在自己柔軟的珊瑚絨睡衣裏, 江辭推開門就有融融的暖意朝自己身上撲。

起初還并不覺得有什麽, 等到洗完澡躺在床上要睡了,江辭才覺出不适應來。

這間房裏太寂靜了。

入睡之前聽不到紀巷老愛說的那句“我關燈了哦, 晚安”, 就總感覺睡前的流程還沒走完。

——因此一直沒法入睡。

江辭突然想起四個月前,他第一天去玻璃房學習的那個夏夜。

紀巷也是一個人在這樣的房間裏呆着, 準備睡覺之前身邊沒有人,所以他才上來找自己的嗎?

“原來沒有蜘蛛啊……”江辭喃喃, 于黑暗中勾起一個後知後覺的笑。

這個小騙子。

他突然很想找紀巷說說話。

但消息發出去之後,并沒有收到回複,他才恍然想起, 紀巷的飛機要坐12個小時, 這會兒還沒落地。

不僅如此,他們還隔着7個小時的時差, 紀巷吃晚飯時,他已經睡了。紀巷入睡的時候,他剛好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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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人每天能說話的時間也就是吃過晚飯到睡覺前, 江辭又要看書, 紀巷也要陪媽媽到處逛, 一來二句也說不了幾句話。

日子頓時變得枯燥了起來。

跨年夜, 江辭給媽媽和老趙都打了電話。

他很少主動去聯系他們,一般都是媽媽主動打電話過來。

他處理關系的态度一直都很冷淡,也一直都很被動,幾乎所有的主動都花在了紀巷身上。

“嗯,基地就我一個人。”江辭還在和媽媽說話,心思就又飄到了紀巷身上。

梁和美的語氣充滿着擔憂:“那你要照顧好自己啊兒子,基地冷不冷?你晚上吃的什麽?”

“不冷,基地設施條件都很好。晚上給自己點了個烤魚吃。”江辭一一回應了,“媽,別擔心。”

“哎,你讓媽媽怎麽不擔心呢,你從來沒有離開家這麽久過,這都大半年了。”梁和美在那邊嘆了一口氣,“今年過年早,你什麽時候回來呢?”

“14號有比賽,17號也有,估計17號打完就放假了。”江辭說,“20號左右回來吧。”

畢竟是過正兒八經的年,他想留一兩天出來和紀巷吃個飯。

“那行,到時候媽給你做很多好吃的。”

“好,謝謝媽媽。”江辭笑着說,“想你。”

這一句話又把梁和美整得鼻頭泛酸,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一會兒。

“兒子……”梁和美又開口,這次語氣中帶着一些猶豫,“等你回來之後,媽媽想給你介紹一個人。”

江辭盯着他們平時用來看比賽的大電視,因為跨年夜,各大衛視都正在放跨年演唱會。

明明是一句很平常的話,但是江辭莫名的有些在意,可能是和他媽媽感應到了。

他按了靜音:“誰?”

“一個叔叔。”梁和美道,“是咱們這邊農林局的。”

江辭其實心裏知道的,他雖然平時和媽媽聯系不多,但是偶爾看朋友圈的時候,也能明顯察覺到媽媽的朋友圈發了很多出去游玩的照片,也拍了很多“游客照”,笑容很燦爛,和以前的她不一樣了。

但他知道得還要早一些,從爸爸去世那會兒開始,他就知道會有這樣一天。

媽媽還年輕,才42歲,未來還有很多很多年,需要人陪同着度過。那個人不可能是自己的兒子。

而且,他其實也插手不了別人的人生,即使那個人是自己最親的媽媽。

江辭吞咽了一下,壓下心底翻湧的情緒,聲音依然很淡:“是媽媽的男朋友嗎?他人怎麽樣?”

梁和美顯然沒有想到他會問得這麽直接,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反應這麽平淡。

愣了一下才說:“人特別好,很老實,不抽煙不喝酒,對我也很好,他離婚很多年了,自己帶着一個女兒,今年大二,比你大兩歲。”

電視上被按了靜音的歌舞像是一幀幀默片,再熱鬧也傳遞不到他的耳朵裏。

從梁和美溫柔的語氣中,他能想象到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帶着的笑意,

江辭垂下眼睛:“嗯,對你好就行。等我回來之後見一面吧。”

挂掉電話之後,他重新按開聲音,熱鬧的音樂充斥着整個房間,卻襯得他這裏格外冷清。

終于……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茕茕孑立,四顧皆是一片茫然。

這種孤獨感和缺失感,和紀巷不在身邊的寂寞完全是兩種感受。

這是像他這樣的單親家庭的孩子,人生進程裏必須得面對的一個問題——媽媽不找,他又擔心她一個人在家冷鍋冷竈,孤苦伶仃;媽媽找了,他又覺得難過,覺得自己要被抛棄了,媽媽的注意力會分給另外一個家庭,同時還擔心自己的媽媽受委屈。

他有理智,但無人的此刻,感情還是暫時占了上風。

沒有一個人在他身邊,他沒法轉移注意力,因此只能陷在這種巨大的情感漩渦裏,掙紮得四肢發麻,仿佛被凍上。

不知道發了多久的呆。

主持人在一片歡騰中和大家倒數,迎接2020年的到來。

倒數結束,所有人都爆發出歡呼:“新年快樂!!!”

昌川的城市上空也有煙花亮起。

和煙花一起亮起的,還有江辭的手機屏幕。

——視頻通話,紀巷打來的。

江辭揉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臉,接通了。

一接通,紀巷的臉就跳了出來,非常激動地沖自己揮手:“新年快樂!!!辭哥!”

他那邊是下午五點,天光還亮,他正走在街上,穿着米色的大衣,聲音和表情都快樂得像是廣場上的白鴿。

數億人在這個時刻說“新年快樂”,只有紀巷的這一句,是專屬于江辭的。

他這才想起來,有人曾經對自己說過,我們的心是在一起的。

似乎也沒有很孤單,他其實有人相伴,也有人在異國也開着北京時間,即使還在外面走路,也掐着零點給他打電話。

他的四肢逐漸回暖,表情也鮮活了起來:“新年快樂!”

視頻的分辨率差,紀巷只是感覺到江辭的情緒不算特別高,并沒有看到他眼裏泛起的潮氣。

他不知道怎麽樣安慰,只能像他平時那樣,希望把自己的情緒傳遞一點到他身上:“辭哥,你今天吃的什麽呀,跨年呢,有沒有聽我的吃好吃的啊?我們現在要去咖啡廳歇一歇,逛一天了累死了,女人太恐怖了,我媽和我姐真的好能逛,要是跑馬拉松能在各個商場裏跑,她們能跑五天不休息……”

他說的什麽,其實江辭根本沒聽進耳朵裏,有的人就是這樣,什麽都不用做,他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藥方。

他盯着那張不停巴拉的嘴,伸出手在屏幕上輕輕戳了一下:“紀爺。”

紀巷被他打斷,很乖地停下話頭:“紀爺在呢。”

“我好想你。”

紀巷停在異國的街頭,塞着耳機認真盯着屏幕——走路手機要晃動,看不清他的臉。

江辭說完這話,神情變得有些委屈。這是紀巷從來沒有看過的表情,像是一條溫順的大狗,趴在地板上擡起無辜的狗狗眼,期待着主人的安撫似的。

紀巷反而被他感染了,鼻子一酸:“辭哥,我也很想你。”

“可惜這一次抱不到了。”江辭喃喃了一句,但很快換了個話題,“你怎麽停下不走了?”

“哦,哦…”紀巷這才回過神來,趕緊跑了幾步跟上前面的媽媽,他呆愣的模樣盡收眼底,江辭情不自禁笑了。

“好好走路吧,挂了。”江辭對他說拜拜。

“嗯,拜拜,晚安。”

“晚安。”

新年,大家都發了微博。

老狗是和家人的合照,熱熱鬧鬧擠在沙發上。

元卓丞是和朋友們在廣場見證跨年敲鐘,人山人海,轉個身都會撞到四個人。

宋狄則是發了一張照片,照片上的自己在吃紅腸蘑菇意面,正叉起一塊蘑菇往嘴裏送。配文是簡簡單單的新年快樂。

龐文柏則發了一條“我和老同學祝大家新年快樂!”,配圖是和鄒謹勾肩搭背的合照。

江辭只是給所有人點了個贊,什麽也沒發,他設好了鬧鐘,六點半就起來盯着手機,在紀巷那邊跨年的時候給他送了準點的祝福。

他把微信的頭像換了,以前是一根蠟燭,現在換成了一只Q版的小白鴿,去網上搜的。

……

2020年的第一天,江辭依然是以學習開局的。

除了中午和晚上的外賣來了,他就沒有離開過玻璃房。

理科類都是題還好,萬變不離其宗,所有的解題方法掌握了,用同樣的思路帶不同題目的數據就行。

最棘手的是語文和英語。

這幾天背到他頭皮發麻。

不知不覺天色黑如濃墨,時針指向夜晚十一點。

“我欲因之夢吳越,一夜飛度鏡湖月……”江辭正在背着《夢游天姥吟留別》,就聽見玻璃房的門咔噠一聲。

他一轉頭,就愣住了。

紀巷背着個大背包,穿着寬大的羽絨服,耳朵尖和鼻尖凍得通紅,進來的時候帶着滿身寒氣,還在瑟瑟發抖。

江辭站起來,滿臉愕然:“你怎麽……?”

怎麽就回來了?

紀巷反手關上玻璃門,兩步跨過來,二話不說就鑽進了江辭的懷裏,兩只手緊緊環着他的腰,将他抱了個滿懷。

“抱到了。”他說。

江辭身體一頓,而後完全地放松下來。他回抱住紀巷,一只手完全橫着摟住他的肩膀,一只手按着他的後腦勺,讓他緊緊貼着自己。

他低下頭,在紀巷不注意的時候,嘴唇貼到他的頭發上,壓着聲音連着叫了好幾聲紀爺。

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情緒呢,能讓他在小小的少年時代,就做好将一生奉獻給這個人的準備。

紀巷的耳朵尖尖貼在江辭溫熱的頸側,整個人都慢慢回暖了。

倆人抱得太緊,他寬大的羽絨服早已經被擠得變形,松開之後都還等了一會兒才回彈成原來蓬松溫暖的樣子。

江辭替他把身上的背包卸下來:“累不累?行李呢?”

紀巷搖搖頭:“不是很累,雖然坐得久,但是淩晨上飛機就睡了。行李箱在一樓呢,我直接上來的。”

“這麽急啊?”紀巷一回來,江辭立馬好了,又恢複成了以前那樣,調侃道。

紀巷紅着臉在他身上拍了一下:“你不急?”

“急急急,”江辭去拉他的手,“我特別急。”

紀巷翻了個白眼:“餓了,給我做飯。”

“想吃什麽?”

“下碗面就行了,這麽晚了吃不了多少。”

“好。”

作者有話說:

來了

崽崽小天使

PS:宋延銘的ID是mush,也就是mushroom的那個mush(懂了吧,x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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