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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那年, 素汐十五歲。

各大星球間戰火紛飛，人類不斷地和蟲族戰鬥, 争奪生存空間，只有裏斯特利星和阿卡麗亞兩顆繁榮的星球維持着暫時的和平。

每個生活在裏斯特利星的人都知道這場美夢如泡沫般一觸就破。只要前方失守，裏斯特利與阿卡麗亞就會成為砧板上的魚肉。

人人自危，即便是天生體質較弱的Omega也扛起激光器随時準備迎接蟲族最強力量的到來。

素汐在等待，等待在選拔隊伍中，等候着精神力測試。因為母親的緣故, 她只有年幼時一次精神力檢測結果，間隔時間超過五年必須重新測試。

在特殊時期只要通過精神力測試，無論任何性別都能領取到機甲, 前線帝國軍隊的人數急速銳減亟需填補缺口。

每一個士兵在走上戰場前，都抱有必死的決心, 素汐也一樣，雖然當時的她還沒有分化, 理論上還是帝國法律下的未成年人，但——

她有精神力可以操縱機甲，她可以…幫到前線那個人的忙。

“不合格。”

“不合格。”

“進入候補列。”

“……”

負責精神力檢測的是一位年輕的Alpha士兵, 她站在測試艙旁邊, 眼神如鷹隼一般牢牢地盯着數值面板。從測試開始, 她就一直板着一張臉，嚴苛地刷掉了一批又一批想上戰場的人。

上千人中只有兩三個直接通過了測試，其餘的人要麽直接被淘汰，要麽進入候補區。

素汐并不認識這位嚴肅的士兵, 反而慶幸她的嚴格, 如果去往前線的士兵精神力不達标、或者操縱機甲的水平不合格，不僅起不到幫助的作用, 還會給素容帶來麻煩。

前面只剩下了三個人時，她深吸了一口氣，素汐閉上眼睛，提前調動起精神力。

只要能在精神力檢測中發揮出正常水平，她就可以直接被錄用為帝國軍後備役，前往前線作戰。

見到素容。

使用精神力的瞬間，人的五感會被大幅度加強。

素汐是S級，在調動精神力的那一刻，她的耳邊出現了很多聲音。只要她想，她甚至能聽到相隔十公裏人的呼吸聲。

選拔室的門被推開了，緊接着傳來了腳步聲，素汐并未在意，有軍官來觀看選拔，這在軍隊是常有的事。

一位來巡視的高級軍官走進選拔室。

她穿着長筒軍靴，腰間綁了一條皮帶，身姿挺拔，極有軍人冷冽的氣質。她的目光環視了室內一周，目标落在某一處後，微微皺起眉來，緊接着擡起手腕，用光腦發送了一條信息。

緊接着這位來巡視的軍官快步走到測試員身邊，腳步匆匆，靴子踏在地板上的聲音雜亂無章，很是焦急。

她湊到測試員耳畔小聲低語。

沉溺在精神力漩渦中的素汐猛然睜開雙眼，朝她們所在的方向望了過去。

那位軍官說的話是——

“立即停止測試，那是素元帥的女兒。”

選拔終止了，說是檢測艙出現了數據錯亂，後面排隊的人只能明天再來。

排隊的人都離開了，只有素汐還站在原地，她冷冷地盯着測試員和軍官所在的方向。要求嚴格的測試員避開了她的目光，軍官的視線躲來躲去，直到旁邊的測試員推了她的一把，才摸了摸後腦勺，有些心虛地走了過來。

“抱歉，檢測艙壞了，請明天再來吧。”

出乎素汐預料，這位高級軍官開口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道歉。

一個能認出她身份、精神力為A的高級軍官不僅不在戰場上，還在悠閑地巡視選拔隊伍。

如果不是貪生怕死，素汐實在找不到其他的理由。

選拔被叫停的憤怒和長期積累的怨氣讓此時的她難以自我消化這些不良的情緒。

素汐語氣帶刺，仿佛在審問一般，對一位軍隊的高級軍官毫無尊重：“你叫什麽名字，來自哪支軍隊，你的長官是誰？”

“還有——”

她語氣不善，目光中帶着鄙夷：“為什麽還在這裏？”

審問時，這位巡邏軍官還維持着體面的笑容，但後半段話幾乎是對一個軍人的羞辱。

元淩出身于軍校，雖然每年隊內選拔都是萬年老三，但她卻是同期裏升軍銜最快的。

因為把她選走的那個人是女皇正式任命的、帝國所有軍隊都要聽命的——素容元帥。

她的頂頭上司是元帥，她的出身是帝國軍隊，她的職務也在帝國軍內。

素汐看過元淩在軍隊演習時的作戰視頻，當時的她駕駛着機甲，看不面容。因此，素汐并不知道面前的人就是元淩，但元淩卻清清楚楚地知道面前的人是素容元帥的女兒。

元帥的女兒在質問她：“為什麽還在這裏？”

元帥和帝國軍隊都在前線苦戰，她為什麽還能站在這裏，悠哉地巡視未經過訓練的平民，判斷她們是否有資格前往戰場。

元淩攥緊拳頭，羞愧地垂下了頭。

她不清楚為什麽元帥執意要把她和其他幾個人摻入遠航軍隊，一起送回裏斯特利星球，但此時此刻面對元帥女兒的質問，她毫無理由證明自己并不是一個逃兵。

陰陽怪氣還在繼續，選拔室的門再次被人推開。

一位身上穿着白色研究服的Omega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一把拎住了素汐的後衣領。素汐因為聽到了兩人的密謀，本就怒火中燒，此時更是控也控制不住自己，手肘一揮，打落了那雙放在她後衣領處的手。來者不知是因為過度疲憊，還是因為受到了作用力反噬，她身體向後一倒，摔倒在堅硬的地面。

“宿院長！”

元淩驚呼一聲，急忙跑了過去，想要把跌倒在地的Omega扶了起來，但有人比她更快。

素汐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托着母親的後腦，她動作很快，但并沒有快到能阻止摔倒的發生。元淩不知看到了什麽，頓時急躁了起來，她反複敲打光腦，用力推了推在一旁傻站着的好友，吼道：“快去叫值班醫生！”

測試員這才反應過來，奔着醫務室的方向奪門而出。

現在已經過了值班時間，醫生也是要吃飯，但幸運的是，今日負責值班的醫生因為忘記帶飯卡，直接留在了醫務室裏喝營養液，測試員趕到的時候，她才剛擰開裝着營養液袋子的瓶蓋。

醫生和擔架同時趕到。

人從自己懷中被挪走的時候，素汐人還是傻的，她直愣愣地盯着地面。

過了半晌，她的身體才開始顫抖。外面的天已經黑了，但醫務室的燈亮了起來。

素汐的右手不停地在抖，仿佛抽搐了一般。她的眼前繞着一團又一團的白光，幾乎看不清任何東西，只能依稀辨別顏色。

有血。

右手。

鮮紅的血。

醫務室的燈徹夜而亮，一整晚。

“嘩啦——”

一陣風從窗外吹了進來，有些冷冽。越講到後面，素汐的聲音越小，越微不可查，到最後甚至和風聲融為一體，被自由自在的風吹散了。

蕭如月聲音有些抖：“後來呢…伯母她…”

“後來怎麽樣了？”

素汐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空氣中流動着名為沉默的分子。

過了很久，她才開口：“不久後，她就去世了。”

蕭如月輕咬下唇，想要安慰卻實在不知該如何開口。

又過了很久，素汐才開口打破那令人窒息的沉默：“我沒有見到她最後一面，但是元淩交給了我一樣東西，她說是母親留給我的。”

素汐從懷裏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小型機甲擺放在書桌上，它的體積也就手掌一般大，可它通體都由特殊材質制成，不僅堅不可摧，就連蟲族最難纏的毒液都無法侵入其內部，名為“逐月”。這是母親除了錢財與房屋外，留給她最後的遺物，是遺願，也是詛咒。

素汐笑的有些苦澀：“逐月。”

“月亮之所以能發光是因為有太陽的存在，女皇在建立帝國時曾說過，只要太陽還存在，帝國就永遠不會衰亡，母親給我的機甲取名為逐月，是叫我守護這個帝國。”

替代“她”，守護帝國。

聽到“逐月”兩字時，蕭如月的心顫動了一下。陷入愛情中的人總是會把事物聯想到自己身上，她也不例外，但聽到了素汐對“逐月”兩字的解釋後，她心疼的快要無法呼吸了。

她坐到Alpha的身邊，用手輕輕撫過她的眼眶。素汐的眼眶很紅，體溫燙的吓人，她總覺得下一秒淚水就會奪眶而出，但終究沒有。

五年足以遺忘心底的傷疤嗎？

蕭如月不知道，這個答案因人而異，或許只有素汐自己才明白。

所有的釋懷到底是不是假裝，所有的守護到底是不是在償還。

也許她從未為真正的替自己活過一次。

蕭如月注意到素汐手邊還有兩個形狀怪異的東西，一個是月牙骨狀，另一個是球型，後者和她看到過的空間之靈實體的形态非常相似，她下意識拿起了那顆白色的圓珠，用手指用力捏了一下。

“快松開——”

一道白光閃過，蕭如月愣了一下，意識到是空間之靈在說話。

眨眼間，她手中的白色珠子已經消失在卧室，空間之靈将它帶去了另一個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