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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素汐注視着那雙棕色的眼眸, 試圖從蕭如月的眼神裏找出一絲開玩笑的意思。兩個人互相注視着彼此，蕭如月的眼神平靜又直白, 明明這所有的一切都涉及到她自己，甚至有關于生死，可她回答和訴說的語氣卻好像談論早午間新聞一樣平淡又随意。

在沉默長達數十幾秒後，素汐搓了搓手掌心，尬笑兩聲，小聲道：“如月, 別開玩笑了。”

“怎麽可能呢。”她咬住下唇，原本結痂的裂紋被尖銳的牙齒再次咬破，血腥味瞬間充斥在喉間, 讓人苦澀又窒息。

素汐沒注意到，她緊張或者窘迫的時候會不由自主的左邊的牙齒咬住下唇的左側。蕭如月皺着眉, 用手指抵住她的下唇，把她的牙齒剝離開嘴唇上那層薄薄的皮肉, 下唇那被咬開的裂痕開始重新愈合，血液中的血小板再次忙碌起來。

察覺到素汐情緒的變化，蕭如月換了委婉一點的說辭, 但根本的意思卻沒有變。

“素汐, 我并沒有和你開玩笑, 我是在諾亞實驗室遇到的卓子秋，當時空間之靈還在我的身邊，它告訴我卓子秋未來會害我。”

“我覺得空間之靈的話有很大的可能是真實的，這就是未來會發生的事實。”

“也許只是有一點矛盾呢！”素汐用大拇指狠扣食指的關節, 薄薄的一層皮肉滲出血滴。

她下意識為印象中溫柔又慈愛的師母辯護：“而且空間之靈只掌管空間, 怎麽會知道未來發生什麽？”

蕭如月沒說話，只是輕輕地将食指塞進Alpha的手心, 不讓她反複折磨自己關節上的皮膚，她低聲叫了她的名字：“素汐。”

“別這樣。”

其實這話說出來連素汐自己都不會信。空間之靈和不死骨同時出現在時間之靈打開的時間黑洞前，從那一刻她就已經明白，不死之靈和空間之靈一定是知曉了什麽，才會允許她去往時間黑洞，并且偷偷地埋伏在她的身邊。

還有空間之靈離開前最後的那段話：“我沒能做到的事……就拜托你了。”

它那奄奄一息，好像馬上就要消散在風聲中的聲音，此刻如同卡帶的錄音機在她耳邊不停地重複。

記憶裏拿到基因檢測報告後，來到師傅家師母說過的話，也一一萦繞在她的腦海。記憶裏的細節好像被某種情緒放大了，所發生的一切處處都是漏洞，處處都是陷阱和錯誤。

在那種環境下，缺少食物的師母為什麽在死訊後不出去分糧食，反而害怕的留守在自己的房間裏？為什麽被她稱為Omega領袖的蕭如月會死的這麽不明不白？為什麽在事情發生後，師母會主動詢問屍體的去向？

沉重的事實就好像千斤重的秤砣壓在素汐的脊背上。對心愛Omega的愛意和對師傅一家人養育再造之恩的感激像兩把無比鋒利的劍淩遲着她的心髒。她想用力砸下去，讓身體上的疼痛洗刷精神上的痛苦，但蕭如月的手就在她的掌心裏，她不會允許她如此……

素容和宿明妍也不會。

素容會罵她，然後告訴她如何用更巧妙的方法解決。

宿明妍會靜靜地聆聽，讓她心裏的苦痛有一個能釋放的安全港灣。

可是現在她們都不在。

她們都死去了。

能做決定的只剩下她自己。她可以管理好一個龐大的軍團，卻抉擇不了感情。

“抱歉。”

一道平靜的嗓音從耳邊傳來，素汐猛然擡頭。

蕭如月的手從她掌心裏離開，放在了她的發梢間，她輕輕地揉着那銀白色的柔軟發梢，語氣溫柔：“抱歉，讓你為難了。”

“如果你沒有意外跳進時間蟲洞，也就不會認識和見到我吧。”

“一個只能出現在基因檢測報告裏、死去一百年的人和朝夕相處的慈愛師母之間根本就不需要為難的。”

素汐一怔，立刻搖搖頭，她張嘴想要解釋：“不是…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

蕭如月輕笑一聲，打斷了她的辯白：“我沒有怪你，如果是我，我也會這麽抉擇的。”

“我唯一的親人只剩下蕭若陽，如果有人告訴我一個死去一百年的Alpha和我的親人是仇人，我可能連思考都不需要，直接選擇這個和我相處了十幾年的妹妹，即便我們的關系并不親密和諧。”

似乎是為了調節氣氛，蕭如月開了個玩笑：“可能還會把這個Alpha直接挖出來鞭.屍哦。”

開玩笑這種事放在從前的蕭如月身上基本是無稽之談，和素汐之間接近一年的相處，也讓她的性格也有了很大的改變。

素汐很給面子地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個僵硬的笑，随後便垂下頭撥弄自己的兩根手指。

飛船已經進入平穩的上升階段，蕭如月走到窗邊，用力上拉的擋板，目光望向漸漸渺小的大陸。

“為什麽呢？”

“為什麽師母會害一個無冤無仇的人呢？”

素汐抱住自己的頭，拼命回想着師母講述諾亞方舟號那天的細節。她喃喃自語的聲音傳到了蕭如月的耳邊。

窗外，黑色的海水以勢不可擋的氣勢沖向A國大陸僅剩的土地，無數高樓大廈、歷史遺址、各地園林，這些傾注了前人無數心血的建築，在頃刻間崩潰、倒塌。絕望跟随者蔓延的海水沖向地球僅存的國家，黑雲籠罩在每個人的頭頂。金錢、名望、權力，這些人類耗費畢生追逐的東西，在自然面前渺小的不堪一擊，甚至不如一粒自由的雨滴。雨滴尚且能融入大海，淪為自然的奴仆，而人類和那千萬年來塑造的文明只能被大海悉數摧毀，成為文明最後的絕唱。

飛船穿過了黑色的雲，以極大的速度沖向地球所在的銀河系。蕭如月看着越來越渺小的地球，飛船的噪音和空氣的阻力讓她耳鳴的厲害，身體搖搖欲墜。恍惚間，她好像又聽到了偶然路過諾亞基地的那對母女的聲音。

“媽媽，有海水，我好怕。”

“茹茹別怕，昨天官方的新聞說了，我們只要回到家裏再堅持一個月，海水就會退潮的。”

“等所有的一切都恢複正常，媽媽就帶你去買北城賣的糖葫蘆。”

“好！”

飛船開始搖晃，耳鳴讓她難以平衡住自己的身體，蕭如月踉跄了一下，直直摔向地面，她下意識伸直胳膊想用手臂緩沖身體的動量。手掌沒碰到地面，蕭如月的身體跌入了一個炙熱可靠的懷抱。

“如月，你還好嗎？”

“如月，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如月…你……”

最開始的幾句還能聽清，後面就只能聽到素汐着急的喊着自己的姓名。蕭如月忽然有了答案，素汐那個問題的答案。為什麽會有人害一個無冤無仇的人呢？

她輕輕地閉上雙眼，聲音好像一團空氣般輕。

“也許她只是想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