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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天氣說變就變,來的時候還是暖陽微風,眨眼間烏雲遍布,豆大的雨點說落就落。
砸在地面噼裏啪啦響着。
衆人隔着玻璃看着窗外的大雨。
“咱們這裏的排水系統真應該好好改造改造,上一次下暴雨,路面積水都沒過我膝蓋了,看現在這個架勢,不比上一次小,公交車不會又要停運了吧?”
“誰知道呢,真倒黴,早知道我就不騎自行車出來了,我那自行車剛買的,就停在外面的棚子裏,這風刮的這麽大,車子看來是保不住了!”
“這可怎麽回家啊......”
李可昕愁眉苦臉趴在玻璃上,看到禾央和何城一前一後下來,她暫時按捺下八卦的心思,“央央你怎麽來的?我被我爸送來的,我剛給他通過電話,他現在還來不了,讓我在這裏先等一會兒,你跟我一起吧,公交車還不一定能開,等我爸來把你一起捎家裏。”
禾央感激笑笑,正為難怎麽跟她說。
何城主動開口:“我送她回去。”
禾央眼睛一亮,客套道:“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了呀?”
何城一笑:“不會,你跟她說。”
李可昕從禾央的口中得知何城送她回家,立馬激動地跑到他面前道謝,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何城見她過來往禾央身後躲了一下,離着她幾步遠,她忽然想起之前打聽到何城不喜歡別人靠她太近,她瞬間就明白了,站在原地感謝了他一番,故意用很大的聲音。
她滿意地看着衆人露出羨慕的表情,高傲仰頭,挽上禾央的胳膊,然後她就感覺到後背傳來冷冰冰的注視,吓得她回頭一看,什麽也沒有!只有何城!
路面果然已經有了積水,暴雨還在不停下着,底盤低的小轎車已經被沒了分之一的輪胎,有了上一次暴雨的借鑒,車主不再繼續開車,就近停下找地方躲雨。
何叔來時開着一輛大越野,輪胎又厚又高,車身比人高出許多,紮在積水中像個巨人,看起來很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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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可昕先鑽進去,坐在後排,禾央坐在她身邊,何城淡淡掃了眼禾央,轉身坐在第一排。
禾央透過窗戶看着外面的暴雨,完全沒有注意到何城方才落在身上充滿怨念的目光。
“好大的雨!”語氣微微激動。
李可昕給家人交代一聲,打趣道:“怎麽?你還想出去玩水啊,”她笑:“之前你還說,想下雨的時候出去淋雨的,現在怎麽想?”
禾央瞪大眼睛看着砸在窗上的雨,她确實那麽想過,小時候跟着姥姥一家住在農村,每次下雨姥爺會打開牆溝放水,她會求着姥爺攢攢水好讓她在院子裏玩!
都是小孩心思,就算牆溝堵着也攢不了滿院的水。
禾央:“我現在出去,可能會被水沖走。”
李可昕把手機收好,心思又飄到何城身上,何城對她來說就像高嶺之花,只可遠觀不可亵玩,她從沒想過男神般的人物居然有一天就坐在隔着她一個座位的前排。
還是坐在他家的車裏!
她正襟危坐,一點小動作都不敢有,目光時不時在禾央和何城身上打轉。
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李可昕現在也咂摸出點意思來,她看自己的好朋友一臉無知無覺的樣,頓時覺得不争氣,但是再一細想,又羨慕萬分。
她很久就好奇,為什麽何城每次會經過她們班的門口,這樣對他來說是繞遠路的,每次去食堂或者去學校超市,總能不經意地碰見何城......
原來不是偶遇,而是蓄謀已久!
李可昕側頭打量禾央。
禾央的長相并不很驚豔,淡淡的眉,清亮的眼,微微圓潤的鼻頭,含笑的唇,笑起來兩顆尖尖的虎牙,是個看起來脾氣就很好的鄰家女孩,氣質不溫不火,像晚春的一縷風,更像漫天晨星中恰到好處的那顆。
她不知不覺就看入神,拖着腮,笑眯了眼。
砰的一聲——
李可昕回過神,往前看去,就見何城不知何時将外套脫下,團成一團放在裏側的座位裏,他手裏拿着剛才底下撿起的手機,見她望來淡淡瞥一眼。
她頓時一個激靈。
暗自回想到底是哪裏惹何城不開心了,他剛才的眼神冷極了,別看面上裝的很好,可是眼底卻藏着反感。她下意識就想靠近禾央,可直覺告訴她不能那麽做,否則後果會很嚴重,後半段路程她像個鹌鹑似的縮着,直到車子停在樓門口她才一溜煙地跑走了。
禾央還想跟她揮手,人已經跑沒影了,她抱怨:“怎麽跑那麽快,跟後面有人追似的!”
何城把外套放到副駕駛,往裏側坐去,回頭看着禾央:“來前面坐吧。”
禾央坐過去,想看窗外的雨景,轉頭就是少年含笑的面龐,她臉一紅往另一側偏頭。
李可昕離開後,除了駕駛位上幾乎可以忽略的何叔,只有他們兩個人緊挨在一起,空氣都似乎稀薄了不少,吸進肺中的氣體變得滾燙灼熱,禾央目不轉睛盯着窗外,雨水的密度漸漸變小,強度也小了不少。
何城的存在太強烈,她有些後悔答應何城坐到前面,她已經盡量并起雙腿,可是車輛颠簸時兩人的腿難免發生挨碰,本來沒什麽的,可她就是沒來由的心慌。
目光總克制不住地往副駕駛座位上那團成一團的外套上看......
何城拿出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麽。
車內氛圍安靜。
禾央終于可以專心看着窗外的雨滴。
何叔的手機忽然傳來幾聲密集的提示音,到了紅燈時,他拿起看了幾眼,面色變得有些糾結,過了紅燈,他似乎有難言之隐:“小少爺。”
何城擡眼,将手機收回:“怎麽了?”
何叔很不好意思:“幼兒園提前放學了,我小孫子還在等着我,老師說他班裏的同學都被家長接走了,就我小孫子還在學校裏,老師問我什麽時候能去......”
何城看一眼禾央,“很急嗎?”
何叔的臉都皺在一起了。
禾央正襟危坐,她知道小朋友的事比較重要,而且幼兒園的孩子都被家長接走了,就剩一個小孩确實感覺挺孤單無助的,老師也下不了班,所以才一直催着何叔去接孩子,但是這事她做不了主,她倒是想下車走幾步,可何城的身子不知道行不行?
“離天河盛居還剩四個路口。”何城問,“禾央,我們下去走走?”
禾央點頭:“行啊。”
車裏有一把備用傘,很大。
何城握着傘柄,禾央從車上跳下來,扶着他伸過來的手臂站穩,問他:“這把傘......好眼熟,是你之前借我的那把嗎?”
何城露出笑臉:“是那把。”
禾央也跟着笑:“我當時都不知道在下雨,完全懵住了,好多人從我邊上跑過,濺我一身泥,你當時過來我還以為又要濺一身,沒想到會送傘給我,對了,你就沒覺得我很怪嗎?”
何城疑惑:“怪?”他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他當時坐在車裏,卻像泡在冷水一樣,渾身心疼的不住發抖,他從沒見禾央露出那麽無助的表情,就是那個表情,讓他鼓足勇氣下車接近她,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沒有說出。
禾央推着何城往行人道上走,路過水坑往裏踩一腳,水花意料之外濺起,落在何城的褲腳上。
她頓時心虛,不敢再踩。
“就......一個人傻傻地坐在地上,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何城看眼褲腳上的泥點,若無其事收回視線:“沒有,你摔得很厲害,有沒有留傷?”
禾央搖搖頭,她仰着臉,半邊身子幾乎貼在他身上,少女的氣息甜膩得讓他呼吸發燙,他迅速移開目光,根本不敢多看一眼,卻聽她小聲叫他:“何城。”
何城只得轉過臉。
禾央神神秘秘說:“我偷偷告訴你,那天是很神奇的一天,我猜測......不過根據我的經驗我覺得這不是猜測,而是事實,我是帶着任務來的......我是那天忽然悟了,我是來拯救......地球的!”
何城臉上沒有太大的表情,認真盯着她,見她神氣地眉頭都高高揚起,就配合道:“哇!”
禾央嘿嘿笑一聲:“我開玩笑啦,我是來拯救你的!”
墜落的雨點連成一片足以籠罩整個城市的雨霧,青草的氣息、泥土的氣息,就連汽車尾氣的味道都在這張大網中變得清晰可聞。
何城的表情仍舊沒有什麽變化,只是目光落在禾央臉上的時間似乎長了那麽幾秒,就是那麽幾秒,讓他的胸口忽然之間就被某個柔軟的東西填滿。
他想,她是來拯救他的嗎?
那天确實是神奇的一天,他鼓足勇氣來到禾央身邊,将傘遞給她,然後很快他就得到禾央的幫助,并且從此後,他有了足夠的理由待在禾央的身邊,甚至有了能夠得到她的機會......
他可以認真地說,從出生到現在,他每天的生活像行屍走肉,他沒有任何夢想,小時候幼兒園的老師問大家長大後想要做什麽,他完全不知道這個問題有什麽意義,因為在他的想像中,他的未來一直都是一片黑暗,他也從沒有産生過想要開發這片黑暗的沖動。
當睡意消退,他起床,當餓意來襲,他去廚房吃飯,當困意來臨,他進卧室睡覺,他一板一眼地按照身體本能的需求做事,一天之中最多的時間用來發呆,待在遮住光線的屋子裏,蜷成一團,他過得每一天,都是在數着日子等待死亡的降臨。
後來,他認識禾央。
于是他用大部分發呆的時間來想念她,每個屬于睡意的夜晚也用來夢見她......
以後,他忽然想到這個詞。
他醒來會看見禾央,吃飯時會跟她面對面,發呆的時間可以用來跟禾央做她想要做的事情,睡覺的時候跟她躺在一起......
何城改用另一只手握着傘柄,傘面朝着禾央傾斜,靠近禾央的那只手垂在身側,五指捏了捏,有些發癢。
禾央的肩膀瘦削,肩頭圓潤,如果他的手搭上會是什麽樣子的?他的手臂繞過她的脖子,垂落的手掌剛好可以包裹住她的肩頭......
禾央不知道何城為什麽會突然換手,兩個人共用一把傘,用兩人中間的那只手撐着是最舒服且分配最全面的姿勢,她看着朝自己身邊傾斜的傘面,從他手中拿住傘柄:“我來拿吧。”
她盡量将傘舉高,何城氣定神閑地往前走着,柔軟的短發時不時擦碰傘端,她頓時面色讪讪,将傘柄遞回他:“......還是你拿吧。”
何城笑笑,接過傘。
兩人不知不覺走過一個路口,就在此時,雨勢忽然加大,雨點砸在傘面發出巨大的響聲。
不過幾秒鐘,兩人的褲腳都濕透了。
“我們去那裏躲一下!”禾央指着前面的小超市。
兩人撐着一把傘跑進去。
店老板正要關店:“關門了!”
何城從口袋裏掏出錢夾,遞給他幾張百元大鈔:“我們在裏面躲一會兒,雨下太大了。”
店老板将錢推回去:“那你們在裏面躲一會兒吧。”
何城将它們壓在櫃臺上。
店老板古怪地瞥他一眼,往椅子上一躺:“那你們就在裏面躲雨吧,這錢我收下了,要是想吃東西就拿着吃,随便拿!”
何城不跟他客氣,拿了塑料袋去食品架上拿了幾包零食,禾央跟着選了幾包,兩人坐在小馬紮上,将塑料袋放在面前。
禾央挑出一根荔枝味的棒棒糖,在何城眼前晃了晃,笑問:“喜歡吃嗎?”
何城大半個身子都淋濕了,頭發絲沾着雨水,他用店裏拿來的毛巾擦着頭發,“喜歡。”
禾央對他的反應表示很不滿意,她說出幾個關鍵詞:“暑假,翻牆,有沒有印象?”
何城的動作頓住,認真看着禾央,本來柔和的面容忽然帶上幾分懊惱,毛巾軟趴趴搭在他的頭頂,少年寡白的臉頰噌一下變得燒紅,他嗫喏:“央央,可以忘記嗎?”
嗓音低啞,帶着點含糊的嬌意,像把小刷子在她心上刷來刷去,“央央”兩個字叫她耳根一燙,她失神片刻:“為什麽?”
何城的聲音更低了:“我那時候......不好看。”
他那時候何止是不好看,簡直像個小乞丐。
處于青春期的少年每一天都在發生變化,當時的他正處在變聲期,嗓音像只公鴨子,個子也沒抽條,比禾央還矮了半個頭,當時的他吃什麽吐什麽,幾次被送進ICU,瘦的只剩下皮包着骨頭。
他不希望禾央對自己留下任何壞印象。
可顯然她還是想起來了。
何城耷拉眉眼,肩膀無力地散下去。
禾央覺得好笑,她沒忍住笑出聲,何城向她投來委屈的眼神,她心髒瞬間被猛烈一擊,眨眨眼,方才的心悸還留有餘溫,緩了一會兒才說:“你還在乎這個啊?”
何城悶悶的:“......嗯。”
禾央托着腮,歪頭:“你現在很好看啊!你是學校的男神你知道嗎?其實我能記起來,也是巧合啦,就忽然靈機一閃,就想起那個夏天了!你變化很大,只是大概輪廓沒有變,你當時也不醜的,就是還沒發育嘛,個子矮一些,也比現在瘦......”
何城撕開一包薯條:“吃這個吧,別想了。”
禾央抓一把薯條塞嘴裏,笑得眼睛彎彎不說話了。
雨勢沒有減低,反而越來越大,店老板躺在椅子上睡了過去,呼隆打得震天響。
禾央推開拉門,站在門口。
“何城。”
“嗯?”
“你有沒有想過未來要做什麽?”
何城沒有想過,他目光閃了閃:“你呢?你想象中的未來是什麽樣子。”
禾央看着眼前的雨滴,不自覺笑起來:“我想的其實還挺簡單的,賺着一份比同齡人不高不低的工資,交完房租水電還能剩下一部分供我吃喝,最好今天想吃什麽馬上就能吃到,旅游的話花銷太大我還沒有這部分需求,每年攢點小錢去喜歡的地方玩一兩次.......”
她側頭,眼底仿佛藏着一顆亮晶晶的小星星:“何城,幸福其實很簡單的,不要......不要把事情想的太壞,柳暗花明又一村,其實人只要活着就還有努力的希望,太早放棄會錯失很多東西的。”
“......其實有時候,只要稍微努力一點,或者改變一小下,何嘗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呢?”
店門口位置狹小,禾央整個身子都快要貼在何城身上了,偏她沒有意識到不對勁,仰着頭目露期盼。
何城的後背貼在玻璃門上,把手的位置硌着他,讓他在少女甜膩的氣息中不至于徹底迷失。
她的嘴唇紅潤,剛剛喝了一瓶果汁,水漬殘留在唇畔,像朵被晨露灌溉後引人采撷的花朵,皮膚吹彈可破,不知道捏一捏會是什麽樣的感覺......
何城的喉結滾了滾,盛滿渴求的眼底濕答答的,像一只渴望得到主人撫摸的小獸,貼在腿縫的掌心因為克制布滿密汗,他的指腹撚了又撚,不停回味粉色百褶裙的觸感,裙上殘留禾央的體溫。
他不太明白。
他心跳得很快,快要蹦出來。
他很不明白。
禾央是什麽意思?
她說得這些話......
是在暗示自己嗎?
何城激動又難過的想着,他要怎麽改變,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呢?
得到......
禾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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