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71章

何城像是不知道厭煩,整整一天都跟禾央粘糊在一起,吃飯的時候,他托着腮含笑望着禾央,等她吃完,還不等她發話立馬端起碗碟放到水池,洗幹淨後又來到她身邊,說一句:“我做完啦!”

禾央的手機不知道被何城放到什麽地方去,她也懶得找了,按照何城現在的狀态,但凡她跟某個人聊的上來,指不定怎麽害了人家,而且,她一天沒有去單位,還不知領導要怎麽罵她,想想就有些頭疼。

因此,就帶着逃避心态,不願意看手機。

沒事幹,她就搬個小板凳坐到落地窗前,看樓底下人來人往,何城坐在她旁邊,一開始不敢跟她坐得很靠近,後來膽子大了點,就蹭啊蹭,蹭到她身邊,慢慢伸手将她攬到懷裏,禾央一動不動,懶得搭理他。

一整天無所事事,禾央早早地上床睡覺。

何城果然如他所言,将枕頭被褥都搬到客廳。

禾央其實沒怎麽睡着,她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她對何城究竟是怎樣的态度。

何城明顯不正常,如果她能夠狠的下心,就應該用更惡毒的話刺.激他,他本來就有病,刺.激到他病情發作,她就可以拿到鑰匙離開。

可是她做不到。

何城對她太過于依賴,或許兩個人分開一段時間,對他的病情會有效果?

禾央迷迷糊糊地想着,卧房的門忽然打開。

她心想,又來了。

何城打開門,沒走到床邊,兩手扒着門框,借着窗外淺淺的月光,看清卧床躺着的女人。

她的臉蛋肉眼可見地消瘦,本來肉嘟嘟的臉頰,清減了幾分,她本來會在他靠近的時候飛撲進他的懷中,而不是像現在,身體僵硬,充滿抗拒。

他難過地抿起唇,喉嚨幹澀,呆呆站立很久,才掩好房門,轉身離開,高高大大的身子蜷縮在柔軟狹小的沙發上,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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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過得如同第一日,唯一有變化的就是,禾央不再适應早起,她的手機沒有了,沒有鬧鐘響起,憑借她的生物鐘睜眼都要到九點了,反正也沒有事情做,她索性倒頭就睡。

這一天,禾央睜開眼睛就看見企圖往床上躺的何城,他沒料到她會突然睜開眼,整個人都有些慌,急急忙忙地解釋道:“央央,我、我睡沙發不舒服,你冷靜的怎麽樣了?”

禾央說:“我覺得,我們應該離婚。”

離婚這個詞說出來有些拗口,本來她可以說分手,但都怪自己腦子一抽,跟他領了結婚證。

明明知道他有心理疾病的。

禾央見何城的臉色立馬變了,解釋道:“或者,你不願意離婚,我們可以暫時分開一段時間,何城,我們現在這樣的狀态真的不适合繼續下去,你的病情會越來越嚴重,而我也會被你搞得很不舒服。”

何城高高瘦瘦的一個人,站在禾央的面前比她高了将近一個頭,卻顯得脆弱不堪,如同玻璃娃娃,只是幾句話,就叫他面色蒼白得沒有丁點血色,雙唇幹涸起皮,他咬了咬下唇,眼珠通紅,定定看着她。

“你的意思是......離婚是為了我好?”

禾央毫不猶豫地點頭。

何謹言提起過何城父母的相處方式,何城如今的狀态跟他的父親沒有任何區別,都是一樣的偏執和占有。對于這樣瘋狂的愛人,何城的母親選擇用愛去包容。

可是她忘記了一件事情,人的**是無窮無盡的,她能夠滿足何城父親一時的**,就要做好滿足他接下來無止境的、更匪夷所思的**......

直到一把刀,結束兩人的生命。

禾央覺得目前對兩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分開。

何城忽然低低地笑起來:“離婚是為了我好,這真是我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你知道我有多期待這一天嗎,我每天都在幻想你能成為我的妻子,如今終于成為現實,我怎麽可能放手!”

何城:“明明是你想要抛下我,你跟他們一樣,也覺得我是瘋子,是神經病,你害怕了對嗎?你不想要我了,就用這麽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敷衍我!”

何城沉默,忽而道:“央央,我讓你難過了,對嗎?”

何城脊背挺直,如一杆青竹,然而他的面容卻像秋盡後滿地的落葉,毫無生機,那雙漂亮的眼睛盛滿絕望,似乎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他緊緊地咬住唇,下唇破皮出血,他也完全沒有察覺,垂落在身側的手微微發顫。

他一遍遍地說:“你說過的,你最喜歡我......你最喜歡我了......”

禾央被他這副樣子刺得眼睛疼,心口像是霍開了個大口子,冷風呼呼往裏面灌,她從來就不是心狠的人,不然也不會被對她沒有丁點感情的父母吸血這麽些年,更何況眼前這個人是一直把她捧在掌心的何城。

很想上前抱抱他,可是又有顧慮。

最後,她煩躁地掐住指肚,用冷漠的眼神盯着男人蒼白的面容,說道:“何城,你冷靜一下。我先回屋了。”

禾央把自己關在房門裏一整天,起初還能聽到何城在外面走動的聲響,他來到房門口躊躇很久,才像是用盡畢生勇氣問她“我讓你難過了嗎”,禾央沒給他回答,即使聽到他的情緒很不正常,她以為她的冷漠可以讓他明白自己的決心,可她沒想到何城會做得那麽決絕。

已經淩晨兩三點鐘,禾央翻過來覆過去睡不着覺,她把門打開,想去客廳裏喝杯水,可是本該蜷縮在沙發上的男人不見蹤影,安靜的氛圍讓她聽到水流滴答滴答的聲響,她的大腦像是瞬間被過往的記憶席卷,雙腳不聽使喚地迅速跑到浴室。

浴室的燈,是被禾央誇過的,跟客廳極簡的風格不同,浴室裏有個巨大的浴缸,燈是水晶狀的,像是海底晶瑩剔透的珊瑚,人躺在浴缸裏,擡頭就是散發着光亮的水晶珊瑚,漂亮得像是生活在海底世界。

男人就躺在裏面,手腕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還在往下滴着血,他聽到門打開的聲音,努力揚起修長的脖頸,看到禾央猛地摔倒在地,眼底露出心疼,他努力張嘴說:“對不起啊央央,你別害怕。”

他想要将流血的手藏起來,可是身上沒有半點力氣。透明的水珠混合滴落的血液,像是開了一朵朵紅花飄在地面。他的眼睛亮亮的,溫柔地笑起來:“我知道,我不正常,讓你難過了,央央,你別害怕,我很快就不會讓你難過了......”

禾央爬到他面前,努力去捂他手腕的血:“你有病啊!”

何城只是溫柔地注視着她,有氣無力地說:“央央,我不能跟你離婚,我受不了,我們永遠不離婚,好不好?”

禾央大聲吼他:“你的手機在哪兒!”

何城想要坐起來,最後親親她的臉,可他的力氣支撐不住他做這樣的動作,他只能歪着頭,盡量縮短跟她之間的距離,語氣低低的,有些難過。

“央央,我死了,你會一直記得我嗎?”

他輕輕地彎下唇:“你肯定會記得我的,只要你記得我就好......”

禾央哭得滿臉淚水,怎麽也不會想到他竟然跑到浴室自殺,她充滿怨氣地瞪着浴缸裏的男人,惡狠狠道:“你要是死了,我會忘了你!永遠忘記你!”

禾央連忙爬起來,在屋裏四處找手機,終于在沙發的夾縫裏發現了何城的手機,她連忙撥打電話,做完這一切後,她才急急忙忙去找醫藥箱,翻出紗布用力纏在男人的手腕上。

何城的目光一直很溫柔。

“央央,何必救我呢。”

“你閉嘴!”

何城看着在旁邊忙碌的禾央,她的臉上全是淚水,是因為他才哭的,他低低笑起來,胸腔裏滿滿都是愛意,看向她的目光,像是在冬季仰望暖陽,像是在岸邊的魚兒渴望大海,更像是看着心愛的姑娘被自己傷害的遍體鱗傷,滿眼的傷感和自責。

“央央,我讓你難過了嗎?”

何城固執地問出這句話,旋即整個人陷入昏迷。

何城被送進急救室,禾央垂頭喪氣地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等待結果,心口像是被火燒一陣,又被冰水凍一陣,她是真沒想到,何城會因為她提議離婚而自殺,那麽他手臂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痕又是因為什麽?

禾央忽然感到懊惱,她還信什麽是病情發作不小心劃到的,明明知道他從高中開始對自己就存在不正常的愛戀,那些傷口怎麽看都像是因為她。

還有現實中何城的自殺,怪不得會跟她的生日是同一天,那一天,她在A市遇見多年不見的朋友,是跟她在羅鳳村玩到大的哥哥,估計是被他撞見了,難怪何謹言看她的第一眼,就像是在看罪魁禍首。

可是她又做錯了什麽?

何謹言和趙寧很快趕過來,兩人一眼看到坐在長廊上的禾央,何謹言看她的眼神充滿怒火:“你做了什麽!”

禾央冷冷笑道:“這句話,你該問問你的好弟弟。”

接下來的時間,幾人分別站在不同的地方,一句話都不說,何謹言知道自己說話過分了,但他心裏很擔心何城,明明不同意何城跟她在一起,可架不住何城癡心,得知兩人領結婚證的時候,他還跟趙寧說,何城越來越開心了,可沒想到這才幾天,何城又進急救室了。

何城被推出來,醫生告知沒什麽大礙。

何謹言走過去,看幾眼他蒼白的臉頰,沉默了會兒,走到禾央面前,沉聲道:“抱歉,是我失言。”

禾央沒理他,聽到何城沒有大礙的消息,懸起的心重重落下,她呼出一口濁氣,男人躺在病床上,臉上毫無血色,濃密的睫毛像把小扇子,五官精致又脆弱。

心口一疼,她轉身向外走去。

何謹言連忙跟上:“你要去哪兒?”

禾央瞥他眼:“買吃的,我餓了。”

何謹言:“你留步,我去。”

禾央:“這裏不透氣,我出去會兒,你放心,我會回來的。”

何謹言皺眉:“我不是那個意思。”

禾央輕笑一聲:“随便你是什麽意思,我只是想買點吃的,順便透透氣。”

折騰了大半夜,天已經亮了,禾央用何城的手機跟李可昕報了平安,走到便利店買了根烤腸和面包,随便蹲在馬路旁吃幹淨,肚子填飽後,她才有心情思考接下來的處境。

她是萬萬沒想到,通常出現在電視裏要死要活的情節,竟然真真切切出現在她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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