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像夫妻

像夫妻

陸衍見蘇棧耳尖通紅，隐隐有向面頰蔓延的趨勢，正色道：“老師先坐吧。”

陸衍拉着蘇棧入座，知昨日太過暧昧，過猶不及，今日并無逾矩行為。

“老師見過張典了？”

平日裏陸衍見面必然同蘇棧拉扯黏糊一頓，今日竟這般安分。蘇棧不禁疑惑。“回皇上，臣剛從刑部過來。”

“還是老師沉得住氣，今日才去見張典。”

蘇棧說：“只有此時，張典才能認清趙連的真面目。才會說出實情。”

“張典招了？”

蘇棧将供狀遞給陸衍，“回皇上，供狀在此。張典他承認背後之人是司禮監秉筆吉祥，但對趙連只字未提。”

陸衍撚起供狀，瞥了一眼，“趙連倒是謹慎。”

蘇棧點頭，“趙連一直行事謹慎，這種事只讓吉祥出面。”

陸衍冷哼一聲：“趙連這老狐貍。”

“趙連凡事居于幕後，只讓吉祥出面，這些銀錢是否孝敬給了他，怕是無從查證。”

蘇棧細細思量着，“皇上，現如今沒有确鑿證據，就算懲治，也只得抓吉祥審查，必然打草驚蛇。”

“那是自然，趙連老狐貍，若發現事情敗露，必然踢出吉祥當替罪羊，将他自己撇個幹淨。”陸衍說着，将前幾日嘯鷹密報遞給蘇棧，“老師請看。”

蘇棧結果密報，頓時大驚：“趙連在山東竟有千畝良田！”

“這還只是山東境內，嘯鷹正在調查，待證據确鑿，趙連百口難辯。”

蘇棧請示陸衍，“皇上，那我們……”

陸衍回望蘇棧，“朕覺得，現在不宜輕舉妄動。老師将張典供狀收好，待嘯鷹調查結束，便将趙連那厮及其黨羽，一網打盡。老師覺得如此處理，如何？”

的确，現有證據都不能直指趙連，按兵不動才為上策。

蘇棧答道：“只能先如此了。趙連專權已久，黨羽衆多，又是先帝托孤之人，扳倒他确實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陸衍見蘇棧眉心微蹙，伸手替他撫平，“老師莫要皺眉。”

微涼指尖接觸面頰，蘇棧忽然向後仰頭，“皇上……”

陸衍略顯失落收回手指，“老師這是怎麽了？”

蘇棧見自己反應過激，怕傷了陸衍的心，忙道：“皇上莫怪，臣方才一時走神了。”

陸衍順勢道，“老師這是讨厭衍兒了……”

“這……”又來了，陸衍撒嬌耍賴大法再次現身，蘇棧只得妥協。“沒有，老師永遠不會讨厭衍兒，莫要多想。”

見陸衍沒有繼續糾纏，蘇棧立馬轉移話題，“殿試将近，皇上可有思量考題？”

“朕倒是想了幾個試題，老師聽一聽……”

會試之後，便是殿試。

殿試，由皇帝親自出題考試，會試中選者才許參與。

殿試後，一甲三名賜進士及第，為狀元、榜眼、探花；當年蘇棧便是一甲探花郎。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一名為傳胪；三甲賜同進士出身。

舉國上下，成千上萬學子寒窗苦讀十年，為得就是有朝一日取得功名，入朝為官。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金榜題名之日，春風得意之時。

三川宿雨霁，四月晚花芳。四月，殿試已畢。

京中百姓皆已換上輕薄衣衫，輕風拂面，暖陽和煦。

“老師今日怎麽有興致帶我出來？”陸衍一手牽着蘇棧，一手拿着方才買的點心。

蘇棧不自在的被陸衍牽着手，懷裏像揣了兔子一樣惴惴不安。“皇上前幾日說喜歡臣買的桃酥，今日天色正好，帶皇上去店鋪裏瞧瞧。”

陸衍眸中帶笑，只要是老師送的，他都喜歡。

街邊茶館沿街搭了棚子，放上茶桌椅子，一邊品茶一邊看着街邊熱鬧景象，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陸衍蘇棧二人在街邊小茶館坐下，沐浴在春光裏，感受難得的恬靜。

陸衍拿起一塊方才剛買的桃酥，遞到蘇棧唇邊。“老師嘗一嘗，很甜的。”

大庭廣衆之下，蘇棧尴尬地盯着面前的桃酥，桃酥兩寸大小，油酥上點綴着各色堅果，散發着甜香。

蘇棧猶豫着，在看到陸衍期待目光的一剎那還是敗下陣來。他迅速低頭，咬了一小口。

甜美酥脆，芳香四溢。

陸衍收回手，卻瞥見蘇棧唇邊粘了小小的桃酥渣。

他放下桃酥，另一只手湊近蘇棧面頰，為他輕輕拭去唇邊殘渣。

如蜻蜓點水般的觸碰，卻令蘇棧心中警鐘大作。光天化日之下，陸衍行為毫不收斂，況且他師徒二人雖說感情深厚，如此行為過于暧昧，這不像師徒，簡直像……像新婚燕爾的夫妻。

蘇棧腦中嗡的一聲，忙側頭避開。

“老師看。”陸衍攤開手掌，一粒泛着油光的點心渣躺在他的指尖。

蘇棧輕咳一聲，“多謝。”

蘇棧羞意未褪，忽然聽到。

“又遇到二位，幸會幸會。”乃是二人上次出宮相識的荊州學子杜衡。

蘇棧一見故人，從面頰開始，一路紅到脖頸。

“杜某與二位有緣。”杜衡上前同二人說話。

陸衍見蘇棧面頰緋紅，只得率先說：“杜兄不介意的話，一同坐吧。”

杜衡并未推辭，直接落座，“二位兄弟感情甚好，我見方才還互喂點心，哈哈……”

蘇棧面頰紅暈剛開始消散，聽到這話，一時猛咳起來。

杜衡疑惑：“蘇兄這是怎麽了？”

陸衍忙起身替蘇棧順背，又遞給他一盞茶，“無事無事，杜兄先用茶。”

蘇棧好一會才緩過來，沖杜衡致歉：“杜兄莫見怪。”

“是杜某見你兄弟感情深厚，不由感慨。”杜衡還是那般健談。

蘇棧與杜衡許久不見，卻隐隐覺得他神情黯淡，不禁問道：“現今殿試已結束，敢問杜兄……”

蘇棧前幾日同陸衍談起過今年的進士，蘇棧清楚記得，杜衡被授予了二甲進士，理應是多年夙願達成的喜悅，怎的是這般神态？

杜衡答道：“不瞞二位，杜某不才，殿試得了二甲。”

陸衍沖杜衡敬茶：“杜兄果然驚才絕豔，可我看，杜兄卻有些悶悶不樂？”

杜衡并未直言，“哎，這事不提也罷。還沒問蘇兄弟結果如何？”

上次同杜衡相見，陸衍蘇棧二人倒是謊稱過哥哥陪弟弟進京趕考。

陸衍想起之前編的身份，回答道“在下慚愧，學了幾載，此次入京，卻未能通過會試，哎……”

杜衡見此情景，連忙安慰：“小兄弟尚且年輕，以後還有機會。哎，不像我，好不容易進了殿試，卻沒有機會得見天顏。”

這話确實不假，杜衡雖取得二甲進士，卻并沒有見過陸衍，否則此時在皇帝面前，他又怎能談笑風生。

靖朝殿試是由皇帝出題，考生們各自在考場作答，考官再将學生文章呈給皇帝，皇帝親自判定。判定之後，一甲三人有機會面見聖上，其餘考生則由考官宣榜通傳所得功名。

蘇棧安慰杜衡，“杜兄不必惋惜，你已是二甲進士，留在京中任職，有朝一日，必然能步入朝會，面見聖上。”

“哎……”杜衡長嘆了一口氣，“二位有所不知，我雖得了二甲，卻沒能留在京中。”

蘇棧疑惑：“這是為何？往常二甲以上進士皆能在京中任職。”

“杜某本不欲說此事，不過二位既然問起。”杜衡将杯中茶一飲而盡。

“如今這科舉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獲得進士的學子，都得去拜見司禮監的老祖宗，今年也不例外。可在下看不慣這風氣，就沒去拜見那老祖宗，結果文書出來，果然，在下被安排到了那偏遠的儋州。”

靖朝進士授予官職，是由內閣票拟，司禮監批紅，蘇棧雖在內閣，內閣主管官員任命的乃是兼任吏部尚書的首輔嚴通，不過最終決定權是還是在司禮監手中。

杜衡得了二甲，卻不拜見老祖宗趙連，自然被認為是目中無人，膽大包天。如此，才将他安排去了儋州。

陸衍和蘇棧都知道，許多學子為了來日在京中順利，會結交一些權貴，此事由來已久，已蔚然成風。

蘇棧陸衍雖對此不齒，但并沒有嚴加制止，卻不想現在竟已發展至此等地步。

陸衍蘇棧心有靈犀，同時側身注視對方，心下了然。

陸衍寬慰杜衡：“杜兄莫要氣餒，如今權宦當道，杜兄如此美玉一時蒙塵罷了。待日後肅清朝堂，杜兄再回京中一展抱負，必然能大放異彩。”

杜衡只當安慰，自然不能深信，肅清朝堂，談何容易，他只是謝道：“那便借兄弟吉言。杜某也祝蘇兄弟早日取得功名。”

“杜某不日就要離京赴任，二位兄臺，我們後會有期。”

蘇棧也說：“杜兄此去山高路遠，萬望珍重。”

杜衡同二人見禮後便離去。

陸衍看着杜衡遠去的背影，喃喃着：“老師你看，這天下讀書人只識老祖宗趙連，卻不識皇帝。”

蘇棧望着陸衍在滿城春色中清新俊逸卻暗淡的臉龐，“您不可妄自菲薄，天下讀書人雖然畏懼趙連勢力，卻也是在等您肅清朝堂，還天下一個公道，我同天下子民，都相信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