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耳朵紅了

耳朵紅了

陸衍離去後,蘇棧握着尚且濕潤的發尾,久久不能平靜。

方才陸衍的行為,對他不由自主的觸碰,毫不掩飾的親近,包括陸衍眸中藏不住的情意,這種種,皆過了界。

他同陸衍相伴多年,并肩同行,這份師徒之情陪伴二人走過挫折坎坷,人間冷暖。

大抵是虎狼環伺,如履薄冰,讓他成為陸衍心中唯一的慰藉,也讓師徒之情過于親昵。

陸衍年幼之時對他如此親昵,他只覺得陸衍心思單純,純真可愛。但如今,陸衍已經長大,二人再如此不設邊界,倒是會引人誤會,有失禮節。

以後還是悄悄疏遠一些吧,蘇棧暗暗想到。只希望陸衍能早日找到心儀之人,同他相伴一生,白首到老。

翌日朝會之後,蘇棧率先去了刑部暗牢,張典自殺未遂之後,便一直被關在這裏。

張典事發,羁押至今已近兩月,這還是蘇棧首次與他相見。

刑部暗牢裏,陰森可怖,寒氣逼人,蘇棧身着月白衣衫更為陰寒的牢裏添了幾分冷峻。

蘇棧落座後,命人遞給張典一碗水,開口說:“張大人,許久不見了。”

張典羁押許久,瘦骨嶙峋,目光呆滞,見一碗清水遞過來忙伸手去接。

他恍然間聽見蘇棧的話,疑惑着擡頭。

蘇棧見此情景,接着道:“怎麽,張大人不認得我了?”

張典這才徹底清醒過來,碗自手中滑落,落在地上發出清脆聲音,水散了滿地。

張典猛然撲上來,卻被兩個獄卒死死拽住,“蘇閣老……閣老救我。”

蘇棧擡頭示意獄卒放開張典。“張大人近來過得可好?”

被獄卒放開後,張典并沒有激烈動作,還是癱坐在原地,“閣老見如此情形,覺得我活的如何?”

蘇棧低頭看他,“你收受賄賂,染指科舉,罪有應得。”

“我罪有應得,只能活到秋天。”張典卻突然擡頭直視蘇棧,“張典将死之人,閣老為何還派人救我,為何今日還來見我。”

“你明明可以再多活幾天,前幾日為何要自殺?”蘇棧迎着張典的目光,“你是将死之人,為何偏偏在那日尋思死?”

蘇棧的目光令張典無地自容,他支吾着:“我……”

蘇棧戳破他的猶豫,“因為皇上仁慈,饒過了你的家眷,但你卻時刻擔心他們的安危,來人一威脅,你便亂了心神,我說的對嗎?”

“閣老既已知道,怎的還來問我?”

“張典,你在害怕。”

張典被道破心思,苦笑了一下。“閣老您明白,我張典不過是人的棋子,此次獲罪,是我罪有應得,但我家眷衆多,我的幼子尚在襁褓,我不得不為他們考慮。”

蘇棧聽此,說道:“張典,你信得過吉祥?還是說你信得過趙連?”

此刻,張典心中了然,蘇棧怕已知全貌。

他無奈說:“是吉祥,是趙連有何分別?閣老也知道東廠手段如何,我羁押在此,但我家眷的一舉一動都在東廠掌控之中,若有半分差池,我家眷必遭大難。”

“那你可信得過本官?信得過皇上?”

張典心中一動,忙跪地叩頭,“罪臣自然信得過皇上,求閣老救臣家眷于水火,罪臣來世必銜草結環,以報大恩。”

“張典,你收受的賄賂都孝敬給了誰?誰指使你?誰為你掩護?你背後之人,是誰?”蘇棧看着張典,抛出致命誘惑,“你若如實招來,本官會同皇上禀告,說你良心未泯,皇上開恩,自會保你家眷平安。”

“我說,我說。”張典老淚縱橫。

“罪臣最初搭上了司禮監秉筆吉祥的關系,罪臣身在禮部,科舉一事多有經手,我向學子們收銀錢,自己私藏小部分,大部分都孝敬給了吉祥,吉祥收着銀子,保臣官運亨通,一路做到了禮部侍郎的位子。”

蘇棧略微皺眉,“只是吉祥?你同趙連沒有往來?”

“罪臣不敢隐瞞,當初罪臣剛入朝堂,搭不上司禮監掌印趙連的大船,才退而求其次搭上了趙連的幹兒子吉祥。”

“你同吉祥往來,可有證據?”

張典連連應答,“有的有的,在罪臣家中書房暗格裏。”

蘇棧不由得想起陸衍給他看過的信件和銀票,正是張典家中搜出。

“那你可知,你給吉祥的銀子,他如何處理?”

“這……”張典無法确定,“罪臣只負責把銀子給吉祥,吉祥如何處理,罪臣真的不知,或許孝敬給了趙連,不過并沒有證據。”

蘇棧點頭,“張典,若你所言屬實,事情查清之後,皇上和本官自會保你家眷。你若別無他言,在這上面畫押。”

蘇棧說着,示意獄卒将證狀遞給張典。

張典畫了押,再次朝蘇棧叩首,“謝過閣老,我罪有應得,失了讀書人本心,閣老今日來此,讓我還能為天下冤屈之人盡一份綿薄之力。”

蘇棧也朝張典許諾,“張大人放心,我會讓獄卒下了枷鎖。張大人記得向孟婆多要一些湯,來世做個兩袖清風堂堂正正的讀書人。”

蘇棧離開了暗牢,帶走了最後一絲光亮。

陸衍結束朝會之後,宣了新的禦馬監掌印前來問話。

新任禦馬監掌印是陸衍親信內侍,大伴樂安的師弟,樂平。

樂平得了主子提拔,自是處處盡心,剛一進殿就行了大禮。

陸衍示意他平身,“樂平,如今去了禦馬監,比不得在朕身旁伺候。”

“都是皇上提拔,奴婢永遠是皇上的奴婢。”

陸衍坐在高位,居高臨下道:“你掌管禦馬監,少不了同司禮監和趙連打交道。”

“奴婢明白,定不讓司禮監處處得便宜,從前司禮監仗勢欺人,現下輪到奴婢們揚眉吐氣了。”

“你且記得,司禮監雖有批紅之權,卻也不能處處越過你禦馬監去。”陸衍手搭在椅上,看似随意卻威嚴至極。

“奴婢省的,皇上放心,奴婢必不負皇上重望。”

整治趙連與其黨羽,陸衍這些年一直在計劃,這首先也至關重要的一步便是将禦馬監的兵權掌握在手中。

此去祭祖,守衛由禦馬監負責,陸衍便在此做了文章。

祭祖前日,瑣事皆已準備完畢。陸衍正準備就寝,卻忽然聽見窗外風聲陣陣,夾雜着野獸的喘氣聲。

陸衍示意樂安莫動,自己反手握劍,利落地翻身下床,不動聲色潛行至窗邊。透過窗戶縫隙向外望去,兩匹野狼正緊盯着陸衍居所。墨綠色的瞳孔散發着肅殺之氣。

陸衍猛然跳出窗外,利劍直指野狼,寒光一閃,頃刻間,一匹野狼倒在血泊之中。

另一匹野狼發出陣陣嘶吼,引來了守衛。

野狼并未行動,陸衍看準機會直取野狼眼睛。

待禦馬監掌印帶着守衛匆匆而來,陸衍已擊斃兩匹野狼,野狼的雪濺在他臉上,膚白血紅,攝人心魄。

禦馬監掌印帶着衆守衛齊齊下跪,“皇上恕罪,奴婢救駕來遲。”

“關月,禦馬監掌兵權,是為了讓你保衛朕和皇城平安,你就是這麽保衛的。”關月乃禦馬監掌印,趙連黨羽。

陸衍将手中利劍哐當一聲扔在關月面前。眸中嗜血,不怒自威。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關月有口難言,附近守衛森嚴,他帶着人已反複巡邏十數次,怎麽可能混進野狼。

陸衍見關月抖如篩糠,用帕子拭去面頰血跡。

“禦馬監關月,守衛不當,破壞祭祀,撤去禦馬監掌印之職,着,杖斃。”陸衍不由分說,轉身走回室內。

樂安見陸衍歸來,忙命人準備沐浴,上前道:“皇上無事就好,可吓死奴婢了,那麽大的狼……”

陸衍見他淚珠漣漣,不由好笑:“朕直面野狼都未怕,你怕什麽?”

“奴婢擔心皇上啊,那麽大的狼,皇上若傷了碰了,可讓奴婢如何是好。”

“罷了,朕無事,你去将那香料處理幹淨。”陸衍進內室去沐浴,留下樂安處理。

香料,也就是吸引野狼而來的香料。行宮內守衛森嚴,又有侍衛反複巡邏,自然不會有野狼出沒。

這野狼,乃是陸衍命人所放,就是為了拉關月下馬。

現今,禦馬監已全權在握,趙連如失左膀右臂。

陸衍看着新任禦馬監掌印樂平那張娃娃臉,思緒回神,忽聽樂安通傳着:“皇上,蘇閣老來了。”

老師必是審完張典前來。

陸衍示意樂平和樂安退下,起身迎接蘇棧。

“老師來了,朕正想去見老師。”

昨日兩人氣氛暧昧,蘇棧本以為已将此事淡忘,一見陸衍,昨日發生的種種又湧上心頭。

陸衍見蘇棧耳尖泛紅,不由暗笑,他自然而然搭上蘇棧手臂,溫和道:“老師怎麽耳朵紅了,莫不是外面風大。這群糊塗東西,也不知給老師披件衣服。”

蘇棧忙道:“皇上誤會了,是臣自己忘記加衣。”

陸衍靜靜注視着蘇棧面頰,“雖說已是三月,老師還是要記得添衣,莫像昨日那般,水冷了都不知道。”

話音一落,蘇棧耳朵更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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