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

顧昱撞了個沈諾滿懷，沈諾偏過頭時，還能看到他翹起的發尾，就像小狐貍翹起尾巴一樣，矜貴而又可愛。

沈諾養崽的心在此刻達到了高度滿足。

他勾了勾嘴角，聽着顧昱像個小話痨一樣講述着一路上的所見所聞，視線卻停流在餐桌上的蛋糕，久久不能離去。

他穿書一個多月了。

在原先沈諾的記憶中，沈爺爺很愛他。

作為這個世界上僅剩的親人，沈爺爺極為愛護這個孩子，卻又不過度溺愛。

早年喪子的他并不強求沈諾将來能有多大的成就，他唯一希望的就是沈諾能健健康康的長大。

他會記得沈諾最喜歡吃的食物，會在每個晚上蹲在老舊的電視機前，戴着自己的老花鏡，等着當晚的天氣預報。

沈諾小時候身子弱，風一吹就容易生病，沈爺爺就養成了這個習慣，根據天氣預報給小沈諾搭第二天上學穿的衣服。

沈諾穿書的時間越久，記憶就愈發混亂。

有的時候，他整夜整夜地做夢，夢見上輩子在孤兒院裏的那十年，他被遺棄被領養又被一次次送回孤兒院，一次次期待有人能記着他的生日，哪怕對他說上一句生日快樂，沈諾都會記很久。

可有的時候，他整夜夢見沈爺爺那雙帶着繭子，粗糙的手。從蹒跚起步，到學前啓蒙，都是這雙手拉着他一步步走進歲月，帶着他長大，直至今日。

沈諾突然有些想哭。

他靠在沙發上，看着顧昱滿懷期待地看着沈爺爺拆蛋糕。

沈諾敏銳地感知到顧昱瞅了又瞅那頂別在蛋糕盒側面，再簡單不過的紙質生日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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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下一動，不動聲色地往前走了幾步，拿過那頂帽子。

顧昱的視線跟着沈諾往前挪了一下，漂亮的桃花眼眼巴巴地瞅着。

沈諾在心底嘆了口氣，他将生日帽卷了起來，固定好，拿在手中虛晃了一下，顧昱的小眼神也跟着在空中轉了一圈。

沈諾樂了出來，真是個傻孩子。

他往前走了幾步，迅速蓋在顧昱的頭上，又往後退了幾步，端詳了片刻，幫他整理好壓歪了的碎發。

沈諾笑着說：“小魚兒，生日快樂呀。”

顧昱就這樣愣在原地，直到很多年後，顧昱依舊記得這一天，沈諾穿着紅色的針織毛衣，不同于長大後的清秀面龐，還有些圓潤的臉蛋上滿是笑意，他就這樣一步步朝他走了過來，把他期待許久的生日帽戴在他的頭上。

沈諾的眼中，閃爍着整片星河。

顧昱呆愣了一會，也跟着笑了起來。

他緊緊跟在沈諾身後，沈諾回過頭，覺得他像只搖着尾巴的小狗。

勇敢小狗，沖呀！

沈諾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把顧昱按在沙發上，又偷偷湊在沈爺爺邊嘀咕了幾句。沈爺爺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顧昱，了然于心。

沈諾又走了回去，輕輕蒙住顧昱的眼睛。

光線消失的那一刻，顧昱有些害怕，密長的睫毛慌亂地掃着沈諾的掌心，沈諾癢得不行，他按住晃動着的顧昱，湊在他的耳邊，輕輕說了句：“別動，小魚兒。”

顧昱的心一瞬間安定了下來。

他覺得沈諾有種神奇的魔力，只要沈諾在身邊，顧昱就不害怕，不害怕賀三爺會突然出現，帶他和媽媽回療養院。

顧昱緊緊握住拳頭，心底一點點自我攻略。

沒事的，小魚兒。

忽地，客廳的燈熄滅了。

顧昱聽見細細簌簌的聲音響起，他偷偷從指縫間往外瞥去，卻只能看到沈爺爺蹑手蹑腳的身影。

顧昱胡亂地想着。

下一刻，沈諾猛地松開手，顧昱瞪大眼睛。

餐桌上，蛋糕中間插着6根蠟燭，微弱的光亮卻意外地将整個客廳照亮，像灑滿星光一樣。

“祝你生日快樂，祝小魚兒生日快樂。”

沈爺爺和沈諾站在一旁，笑眯眯地拍着手，那一刻，顧昱突然覺得那光亮，就像日出前的那一道浮光，撞開了黑暗，從深淵中傾洩出來。

微小但卻爛漫，又足夠耀眼。

黎明将至，那是希望。

顧昱不知怎麽地就濕了眼眶，他紅着眼，卻又不肯垂下頭，他要把這一刻牢牢記住。

“快快快，小魚兒快許願。”沈諾在一旁催促着。

顧昱試探性地握起拳頭，他虛虛地看了眼沈諾，在沈諾的眼中得到肯定後，顧昱點了點頭，十指緊緊相扣。

他閉上眼睛，暗暗地在心底許願。

希望媽媽的病能快點好起來。

希望沈諾和沈爺爺身體一直健康。

希望，希望小魚兒能不再害怕。

顧昱認真地許下願望，他抿了抿嘴，有些心虛地瞄了眼蠟燭上晃着的火苗。

他會不會許得太多了。

顧昱再一次緊緊閉上眼睛，心中振振有詞：“不用管小魚兒，希望媽媽和沈諾還有沈爺爺好好的就行。”

他在心底默念了三遍，睜開眼睛，身體往前探了探，吹滅蠟燭。

燈亮了，顧昱乖乖跟在沈諾旁邊等着分蛋糕，沈爺爺把第一塊蛋糕遞給沈諾。

沈諾看了眼像鹌鹑一樣蹲在旁邊的顧昱，把蛋糕推了過去，随意地說道：“今天壽星最大。”

顧昱的眼睛亮了又亮，他執着地又将蛋糕推了回去。

似乎是害怕沈諾不要，他鼓起臉蛋，雙手叉腰，氣勢洶洶地說：“壽星送你的。”

沈諾猛地笑了出來，他戳了戳顧昱紅撲撲的臉蛋，妥協地說：“行行行，我聽壽星的。”

顧昱低下頭，拿過叉子叉了一塊草莓送進嘴裏，一邊還嘟嘟囔囔地不知道說些什麽，過了一會，沈諾才反應過來。

顧昱說得是：“這才對，我才是哥哥。”

沈諾樂的在沙發上停不下來，唉，果然養崽的樂趣只有那一小會兒，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晚上，沈諾洗漱完躺在床上，他看着趴在窗子前，偷偷扒拉開一條縫隙的顧昱，沒太在意。

可過了一會，沈諾逐漸意識到不對勁。

顧昱害怕地往後躲了躲，但視線卻牢牢盯着某個角落。

沈諾看了一會，顧昱仍舊保持着動作不變。

他翻下床，往前走了幾步，看到身體微微顫抖的顧昱，心間猛地一顫。

“小魚兒，發生什麽了。”

沈諾拉過窗簾，将最後一點縫隙蓋住，他拽住顫栗着的顧昱，将他按在床上。

顧昱垂着頭，一聲不吭。

沈諾沒辦法，只好蹲在他的面前，晃了晃他的身體。

顧昱眼神中劃過一抹暗色，猶豫着不知如何開口，沈諾在旁邊等了一會。

許久，顧昱紅着眼，緊緊拽着沈諾的衣袖，斷斷續續地說道：“沈諾，我好害怕...”

“外邊...好像有人在盯着...”

沈諾吓了一跳，他把顧昱按着在床上坐好，自己則貓着腰，蹑手蹑腳地走在窗子前，拉開窗簾的一角，往外看去。

巷子間交錯着，夜深了，只有微弱的路燈亮着，寂靜地吓人。

沈諾四周張望了許久，也沒有看到任何身影。

沈諾放心不下，他沒記錯的話，書中，賀家找到顧昱還在大半年後，這個時候，不太可能有人盯着顧昱。

他又往外看了一會，思索間，他想起隔壁巷子裏的李嬸家中養了只泰迪，別看它小，卻兇猛地很。

往常有人路過她家時，那狗總要趴在門上叫個不停。

可如今，巷子口一片寂靜。沈諾沒發現任何異常，李嬸家中的狗也沒任何動靜。

他轉身走了回去，安撫性地揉了揉顧昱的腦袋：“沒事，小魚兒，巷子裏沒人。”

顧昱松了一口氣，下一秒，又猛地一縮，他還是放心不下。

沈諾看着他緊繃着的身體，拉着他悄悄靠近窗簾，他先是探出頭往外瞅了一眼，确定沒有什麽事後，才拉開一條縫隙，對顧昱說：“你看，沒有人。”

顧昱使不上勁來，他靠在沈諾身上，一雙眼睛提溜地往外看，巷子裏風平浪靜，巷口那顆大樹晃動着光禿禿的枝丫，再細看，還能看到凝結着的冷霜。

顧昱終于放下心來，他無力地滑倒在地上，拍了拍胸膛，給自己順了順氣。

沒事就好。

要睡覺了，顧昱偷偷爬上沈諾的床，趁沈諾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往他被子裏一鑽。

他閉上眼睛，今天的一幕幕又浮現在他的眼前。

媽媽看起來好多了，他還過了一個生日，第一次戴生日帽，許了兩個願望。

顧昱悄悄湊近沈諾，他觀察了許久，确定沈諾睡着了後，喃喃地說了句：“沈諾，謝謝你。”

沈諾的睫毛微微顫動，努力保持着悠長的呼吸，就在他以為顧昱說完了的時候，顧昱又輕輕說了句：“我會保護好你的，沈諾。”

“媽媽說，小魚兒可以做自己的王子。”他歪過頭想了想，給自己打氣，“小魚兒很厲害的，會趕走所有壞蛋的。”

沈諾的心，軟的一塌糊塗。

沈諾閉上眼睛，卻怎麽也睡不着了。

猛然間，他想起了上一世作為律師參與的一個案子，客戶患有很嚴重的精神分裂症，沈諾記得當時在了解這個病例時，看到的一句話。

精神分裂症的病人往往患有不同程度的被害妄想。

沒錯，被害妄想。

沈諾終于知道顧昱的問題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