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蝴蝶與如願

蝴蝶與如願

“諾哥，諾哥！你等等我。”變聲期的少年嗓音難聽得要命，像公鴨嗓。

沈諾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眼腆着個大肚腩，跑起步來橫沖直撞的林，他把書包往後甩了甩，怼了句：“你這一暑假又長胖了不少啊。”

“諾哥！”林頓時跨了個臉，“樓下新開了家羊肉店，面條筋道，這麽大的羊肉撲在上面，再撒上厚厚一層辣椒。”

“美得很啊。”

林繪聲繪色地描繪起來：“等哪天放學，我帶你去嘗嘗。”

他踮起腳把胳膊架在沈諾肩上，厚重的書包墊的沈諾骨頭疼，沈諾皺眉，手伸到後邊摸着向上撐了一下，嚯，好家夥。

裝一包石頭也不過如此。

沈諾說：“你這都裝了些啥啊，這麽沉。”

林神秘兮兮地左顧右盼了一會，看着周圍沒什麽認識的人，他偷偷湊近沈諾的耳畔：“給雨琪帶的禮物，我挑了好幾天呢。”

他們三從小一個幼兒園，一個小學，巷子口拆遷後，幾家都選擇置換成現成的房産，如今又被分到了一個初中。

沈諾的成績在中上游附近，林咬咬牙，被一家老小耳提面命着，倒也不算太差，勉勉強強能跟的上。

重活一世，沈諾撒開了玩，對學習不怎麽上心，好在老底還行，就也湊湊合合地學着。

李雨琪個子不算太高，在西北一衆高個子裏不算突出，性格極為飒爽，每天樂呵呵地。

林喜歡李雨琪，任誰都能看得出來，但當事人愣是沒品出個一二三四。沈諾早些時候還覺得兩人是裝糊塗，後來仔細研究了一番，他發現兩人确實還沒開竅。

開學分班，李雨琪被分到了樓下，沈諾和林恰巧沒被打散。

Advertisement

得知這個噩耗，林在電話裏整整哀嚎了半個小時，他心都快要碎了，輾轉反側，他找遍了整個楠城的禮品店，挑挑揀揀買了個禮物，打算送給李雨琪。

沈諾湊過去好奇地看了眼，整個人愣在原地，差點沒忍住一聲大哥就要脫口而出。

一朵豔麗的玫瑰被做成永生花的樣子，罩着個透明的玻璃罩子，LED光屏上大大地寫着幾個大字：送雨琪。下邊的小字還散着五顏六色的霓虹，沈諾湊經細細一看才發現是一句話：致我們永不散場的友誼。

沈諾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強忍着沒說什麽。

再一細瞅，角落裏還挂着署名：林，沈諾。

沈諾：倒也大可不必。

他幽幽地嘆了口氣，整個擺件被裝在一個巨大的禮盒裏，擺件外，倒是沒有裝什麽拉菲草，反倒是被塞滿了各式各樣的零食。

辣條，果凍...琳琅滿目。

沈諾心下舒了口氣，也好，至少還有能吃的。

開學第一天，整個學校人滿為患，還有不少陪同的家長，手裏提留着好幾個巨大的尼龍袋，沈諾和林家近，只背着書包，往早就踩好點的教室裏走去。

教室在三樓，沈諾和林一臉默契地選了靠後靠牆的角落，安靜，又不忍人注意。

嗡嗡。

手機震動了一下，沈諾環視了一圈，沒發現任何老師，借一旁和左鄰右舍各種套近乎的林擋着，沈諾偷偷掏出手機，瞄了一眼。

顧昱的短信很長。

他說：公園裏每天送飯的江奶奶的孫子即将就要出院，江奶奶拽着他唠了好長時間，他努力想逃走，但江奶奶就是硬拉着他不放。她從年輕時候在梧城打拼講起，一直說到她孫子如何打個籃球把自己弄骨折。

而且，時隔大半個月，孫爺爺手中的書終于換了一本。但這幾天，孫爺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偷偷跑到樓下聽護士說，孫爺爺可能沒多久的時間了。

顧昱的短信七拼八湊的，沒什麽中心內容，短信的末尾，他說，江奶奶最後還問他，經常和他一起來的那個帥小夥子怎麽不見了。

沈諾：哦？那你怎麽說的。

顧昱的消息回的很快：我當然說你是天才少年，被選中去參加火星研究計劃，這輩子都不可能回來了。

沈諾輕笑了聲，回複：那我下次碰見她，就說我複活了，現在是重生之火星上離奇失蹤，重回地球的神奇少年沈諾了。

顧昱日常有些無語，他回了幾個句號就沒再理他。

這個時候，沈諾的新班主任也恰巧走了進來，沈諾将手機一推，塞進桌兜，又推了把和前座聊游戲聊得正上頭的林。

新班主任是個年紀不大的女生，和楠城靠嗓門相互交流的方式不同，她溫溫柔柔的，說起話來軟軟糯糯，卻格外的有震懾力。

沈諾不知怎麽就想到了那天突然跑到火車站的顧昱。

少年的臉上布着紅暈，一雙眸子裏滿是焦急，他喘着氣撞進了沈諾的懷裏。

那一刻，沈諾是懵的。

他局促地站在原地，腦海中一片空白，只能聽到滴滴的耳鳴聲和心髒砰砰直跳的聲音。

顧昱來了？

沈諾什麽也說不出來，也不知從何說起，極擅言辭的他那一刻說什麽都像是詞不達意。

顧昱緊緊抱着他，他閉上眼睛，輕輕蹭了蹭沈諾的臉頰。

——那是極度信任的動作。

直到踏上火車的那刻，沈諾急促的心跳依舊沒停下來。

他怔怔地看着手中的蝴蝶，蝴蝶的內殼是用粘土架構而成，外層則是包裹着一層細閃的紗布，上邊還撒着不同顏色的熒光粉，漸變的紫色一層層地閃着光。

沈諾用手心将它包裹起來，暗光下，蝴蝶的顏色愈發透亮，神秘而又美妙，用牙簽固定着的翅膀微微翹起，沈諾看得有些着迷。

他輕輕閉上眼睛，虔誠地捧在手中。

腦海中卻不停地想起：嘈雜的火車站，鬧哄哄的人群，有些炸裂的廣播聲，少年的眼底一片認真，他将手機湊在沈諾的面前，微弱的光一層層地晃入他的眼底。

沈諾的視線緩緩定格。

“七年前，謝謝你的守護神，現在，我把它送給你。”

“希望你能永遠如願。”

就像沈諾對顧昱的祝福一直是希望他能身體健康，一切順遂一樣。顧昱沒什麽期盼的，但唯獨對沈諾，他認真且無比希望：沈諾，願你如願。

一生不被任何束縛，也不被任何規則定義。

你就是你，沈諾，祝你如願。

女老師咚咚的敲了兩下講臺，沈諾回過神來，思緒漸漸停留在課堂上。

明天開始，将進行為時一周的軍訓。

林往窗外瞅了眼，進入初秋，楠城早晚溫差大，但正午的時候，太陽依舊又毒又辣。

他嗷嗚地輕聲嘆着，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這美妙的負擔啊。

開學第一天，事情不算多，領完軍訓服，又從堆滿書的教務處将一摞摞的書抱進教室，分發完，終于到點能放學了。

鈴一打，林就急匆匆地拽着沈諾往外走去，恰好和剛出來的李雨琪撞了個正着。

一見面，林就樂呵地将書包裏的禮盒翻出來，遞給她，又有些不好意思，他嘟囔着：“回家看，回家看。”

沈諾則轉過視線，往外走了一步，怎麽也不可承認那暴雷的直男禮物上還刻着自己的名字。

他一手按了按書包，一邊抽出手機回着顧昱的短信。

顧昱不按常理出牌，有的時候洋洋灑灑寫一大串，有的時候又像換了個人，高冷地發着三個句號。

沈諾也就配合着他，回三個逗號又或是三個感嘆號，一整個特工回複密報的樣子。

夕陽斜斜地灑下，校門口小攤間的吆喝聲，臨街的洗剪吹店鋪前擺放着個巨大的音響，網絡鈴聲席卷着整條街。沈諾有一聲沒一聲地應和着旁邊兩人的互怼，心底卻在暗暗地琢磨着某些按捺不住的情愫。

沈諾下意識地想要避免，卻又無可奈何地一遍一遍在心底重複，放大，最後逐漸侵占他牢不可破的城牆。

有什麽難以言喻的東西要噴湧着趁勢而出。

“諾哥！”林撞了下沈諾，“諾哥！我媽說你今天和我回去趟，她包了些餃子，讓你拿回去給沈爺爺吃。”

沈諾的心思猛地落地，他應了聲：“哎，好！”

有些事，再等等，以後再說吧。

兩家從巷子口搬出來，還保留着一直的習慣，不僅住進了一棟樓，依舊保持着上下樓的關系。時間久了，倆家也越發熟悉，今你包個餃子，明我幫着看個門的。

林的媽媽這些年逐漸從市場搬了出來，有了自己的門店，日子也好了起來。

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家兒子的學習，林家就這一個孩子，從小就寵着長大，心上一點事都沒。

每天晚上，沈諾坐在桌子前，都能聽到林的媽媽扯開了嗓子揪着林好好學習。

日子一天天地過，一周的軍訓下來，沈諾曬黑了好幾個度，就連林的肚腩也小了下來。

初一的課不算太難，沈諾就一邊偷偷和顧昱聊天，一邊不緊不慢的寫着作業。

他的同桌換了一波，林在教室的另一側，他旁邊坐着位安靜的短發女生。

一切都回到了正軌，除了——

“滋滋”

鑽頭鑽進水泥牆面的聲音隔三岔五地就響起，沈諾煩躁地将被子拉到頭頂又拉開。

和沈家對門的那套空房終于賣了出去，但好像主家趕得急，每天都在施工，忙着裝修。

沈諾從桌子旁撈出手機，戳着按鍵，吐槽着發了條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