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章

對錯是非其實早就不重要了，人生在世，大概是不能執着于是非的，因為任何事物都有正反兩面，有是自然就有非，逃不掉的，也躲不過的。他顧零，其實也不過是另一種意義上的一意孤行罷了。

顧零靠在椅子上，沉吟了一下，還是選擇了最初的那條路。他播了個電話吩咐了現在軍部的二把手過來。那人很快就來了，沖顧零行禮，顧零起身還禮，然後沉默了一下，說：“下個通知出去吧，明天下午四點...”

“公審林清。”四個字，一錘定音。二把手聽了這話愣了一下，他很快反應過來，應了聲“是。”

“通知別發給林清那個組的小子們，除了顧非。那老頭子也別說，他護短，啧，真麻煩。趁林清落單的時候帶走。”顧零又補充了幾句，“行了，就這樣，下去吧。”

“是。”二把手應道。

說回林清，他出了顧零辦公室的門就步履如飛往研究院趕，他臉色難看的有點吓人，蒼白，沒有血色，還有那麽一點頹唐。

林清進了研究院的門就直奔自己的實驗室，好像只有在實驗室裏才能平靜下來的意思。事實也确實是這樣，他進了門，接了捧水沖了把臉，才像是終于平靜下來似的喘了口氣。林清似乎對自己的命運有那麽些心知肚明的意思，他嘆息了一聲，終于還是動了手。

異能是個蠻神奇的東西，什麽樣子什麽系的都有，譬如秦離亭這種牽扯時空的時間暫停，關鍵時刻能救命，再譬如聞燈這種增加智力的，又或是直接增加力量的，可以操縱自然元素的，五花八門，什麽都有。

大概是林清腦子好，又或是別的什麽原因，林清的異能揉吧揉吧然後總結概括一下，大概就是學習兩字。他所見到的，知道的異能，只要他想，就能學會。當然，這種能力也是有限制的，上線為3。冰與火的操縱能力來自于一位江姓小哥，準确而言是操縱元素，只不過當時林清只見着了冰與火，所以也只能學會元素操縱的冰火能力。至于沙化還有言靈，則來自于兩位不願透露姓名的死者。

林清沉吟了一下，冷聲開口，“那就毀了吧。等顧零再一次找到我，就毀了吧。這個世界，這個種族，這片我曾熱愛又眷戀的土地，都毀了吧。”

一言既出，萬般皆實。是言靈。

秦離亭站在林清的私人實驗室前面站了五分鐘，他想敲門進去，問問林清他還好嗎，他想抱一下林清，跟他說他還在。

但是不行，怎麽可能行啊？他哪有資格去做這些事，他哪來的資格？他何德何能讓被他親手再一次推進深淵的人和他握手言和？他哪來的臉去問林清？

秦離亭那一頭酒紅色的頭發的顏色退的差不多了，淡淡的紅，混着頭發原本的黑披散下來垂在肩上，他的手微微擡起，像是要敲門，但總是懸在半空中，沒有落下去。幾次擡手，又幾次放下去，沒有秋葉冷風，也沒有夕陽殘鴉。但是無端的就生出了那麽些落寞的味道。

秦離亭站了一會，終于還是轉身離開，他也不曾想過，這一轉身，再再見，便是終結。

林清沒回來。大半夜，秦離亭迷迷糊糊的認識到這件事。然後他突然就清醒了，林清！他知道的，林清這家夥，雖說熱愛實驗熱愛研究，但是遠沒有到廢寝忘食的程度，他絕對，絕對不可能不睡覺就這麽熬一晚上。他們以前也吵過架，但是頂多就是冷戰，至于不回宿舍怎麽可能，就算他倆大打出手，晚上該回來睡覺還是會回來睡覺。

有什麽事發生了。秦離亭的第六感對秦離亭說。是什麽呢？總歸不是什麽很好的事情，甚至很糟糕。秦離亭的第六感又說道。

秦離亭一個激靈，他翻身從床上起來，随便套了件衣服就跌跌撞撞的出了門，然後他看見了耀眼的火焰從研究院的方向燒起。

秦離亭吓得肝膽俱裂，他知道，林清這個不省心的，十有八九在研究院。但是他很快有冷靜下來，以他對林清的了解，林清雖然瘋，但是這家夥惜命的狠，應該不會把自己至于這種境地，更有可能的是，這把火就是林清自己放的。

“秦離亭。”語氣不怎好。

秦離亭突然聽到有人喊他，他回過頭一看，是個有點眼熟的年輕人，穿着研究院那幫書呆子們專屬的白大褂，臉色陰沉的像是能拔刀砍人。

“怎麽了？”秦離亭應道。

“先生讓你過去。”那人道。

哦，他想起來了，是那個誰，顧非，顧零的養子。

“顧零找我？”秦離亭淡淡地問道。

“是。讓我請您過去。”

“成，那勞煩小公子帶個路？”秦離亭又換上了那副不着四六地樣子，嬉皮笑臉地說道。

顧非一點頭，然後帶着秦離亭來到了研究院前面。

是林清，還有顧零。兩人正在對峙，或者說，單方面的對峙。

“林清，你跑不了了。我後來又想了一下，我可能是相信不了你。不然？你該怎麽解釋這個結果？”顧零拎着張紙，看起來像是什麽化驗報告，問道。

“解釋什麽？”林清平靜的說道。

“比如，為什麽裏面有和我們從喪屍身體裏提煉出來的一模一樣的病毒？再比如為什麽有監控看到你隔三岔五就往水源跑？”顧零怒極反笑。

“如你所見咯。”林清好脾氣的應着。

“你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做？”

“顧老先生，我有個問題。我的父母，到底是怎麽死的？我自認我祖上沒的罪過什麽人，可為何，我目睹了一場謀殺呢？”林清沉默了半晌，問道。

“是我，是我派人做的。”話既然說到這個地步，似乎也沒有解釋下去的必要了。

顧零不是生物方面的專家，但是不代表別人不是。林父林母的研究項目以出世，就有人看出了，裏面另一個研究方向，恰好那人和林家人又不對付，便打了個報告，已威脅社會安危為主題，随便尋了個由頭大肆發散了一下，那段時間又恰巧是研究的關鍵時期，兩人就吃住都在實驗室，給當局者造成了一種他們确實在籌謀什麽的錯覺。再然後...

“準确來說發了個懸賞。”顧零道。

“您還真是...不願髒了自己的手啊...."林清悠悠的嘆了口氣。

“這事确實是我做錯了。林清...”

“不能。”林清說，“我猜你想勸我放棄我現在所作的一切，譬如毀滅世界，對吧？”

“是。”顧零颔首。

“很可惜，我回不了頭了。我猜你當年還發了和我有關的懸賞是吧？”林清前言不搭後語的又說了兩句。

事已至此…“是。”顧零爽快的應道，男子漢大丈夫，做了什麽就坦蕩蕩的認呗。

“我在死亡的陰影下活了五年，我背着家人的仇恨走了15年，這個人活着，也總得有那麽點寄托吧...”林清悠悠的嘆道，“我活着啊，除了這些慢慢刻在我基因裏的仇恨....已經沒有別的意義啦..."

秦離亭趕來的時候正好聽見這一句，他心裏一空，他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麽想的，反正就脫口而出了一句，“那我呢？”

林清像是才發現他來了似的轉過頭，他笑了，笑得溫和，但是眼睛裏确冷的結了冰。

秦離亭看到他這副樣子，心一下子就沉了下來，他沉默下來，就這麽看着。

“那就結束吧，讓這一切通通結束吧。”林清淡淡的笑着說。

“什麽？！”顧零和秦離亭兩個人同時出聲。

“我說，我受夠了啊。活着這種事，我覺得很沒意思啊，那就讓它結束好了。”

說着，風突然就起來了，熊熊的烈火裏還混着翻飛的沙礫，林清站在大火前面看着他們笑。

然後他笑着道：“沙。”沙化的異能和言靈的力量合而為一，言出，生效。

事間萬物在那一霎那全部化為了化灰燼，除了說出言靈的人，還有那人想要留下的人。

林清看着顧零在錯愕之中逐漸消散于風中，看着那些他認識或不認識的男男女女帶着或怨恨或奇怪的表情慢慢化為粗糙的沙礫。

天地曠野間，只剩了一個林清，還有一個秦離亭。

林清看着風混着紛紛揚揚的沙礫，驀地笑了。

“阿亭，走嗎？”林清低笑着到。

“...好。”秦離亭看着這副樣子的林清不禁失神了一瞬間。

驀地，火又燒起來了，林清站在熊熊烈火前看着秦離亭，眼裏像是有千言萬語。最終，他只輕輕說了一句。

“我走了。離亭，你要好好的。”他看着他笑。

“什麽？！”秦離亭愕然道。

“再見。再也不見。”林清說。然後踏進了紛飛的烈火，年輕的研究員彎着眼沖着秦離亭笑，笑得一如他們初見時那樣。

熊熊大火燒盡了一切，燒盡了前塵往事，燒盡了曾經的罪孽恩仇。

不知何時，風停了，火也滅了。

世界徹底靜了。

只剩下了基地裏的一片狼藉和呆愣的秦離亭。

懷着罪孽和一腔仇恨的人在最後送出了今生僅存的溫和和善意，也在他的心上刻了一片鮮血淋漓。

那些未曾說出口的話都被看在看在眼裏——

“我知道你喜歡這個世界，我也知道我不喜歡。“

那些細密的最終也沒有說出的情緒——

“但是我喜歡你。”

“那就這樣吧，我清理掉我不喜歡的一切。”

那些藏在心裏的，被封閉起來的溫柔善意——

“我贈世界和希望與你。”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沒想到吧清總的異能是學習hhhhhh

*還有個秦離亭視角的番外，明天我考完試動筆。

*兩個人的名字寓意，秦離亭的放番外，林清會放作話。

☆、番外.秦離亭

*接正文時間線

秦離亭就這麽眼睜睜的看着林清進了火海，他想要把林清拉出來，卻發現自己根本賣不動腿，他用異能強行暫停了時間，但是也就一分鐘，什麽用都沒有，他就這麽看着林清在熊熊烈火中化成了灰燼，然後啊，什麽都沒有了。

他的敵人，他的摯愛，他的全世界，全都沒有啦，在火焰熄滅的時候。

地下是一地的灰，地上站着這個世界上最後的活人，秦離亭就這麽站在灰燼前很久很久，久到風重新吹起來，他才反應過來，然後手忙腳亂的斂起地上的灰，攏在懷裏，像捧着什麽稀世珍寶一樣輕手輕腳的回到了他和林清住過的板房，尋了個小盒子輕手輕腳的擱進去裝好。

秦離亭抱着那盒子發了許久的呆，然後才像是如夢方醒一般跌跌撞撞的出了門，秦離亭抱着盒子上了樹，一坐就是三天三夜。

秦離亭也不知是瘋了還是魔障了，就這麽坐在樹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

“阿清，你看我一眼啊。你再看我一眼行不行...”

“阿清，我...我還是害死你了。”

“阿清，如果我說，我不想把你的真心捧出去，你會信嗎...”

秦離亭知道林清是不會信的，但是他還是想要說出來，像是只有這樣才能略微好受一下似的。他知道，林清這個人，看着好說話，心思卻比誰都重，想想也是，自己一個人從社會裏一步一步走出來，還要提防着不知哪裏會鑽出來的暗箭，他能不難嘛...

“是我負了你。阿清...”

那樣的林清肯跟他說他心裏那些見不得光的東西，自己怎麽就察覺不出來呢...最傻逼的是，自己最後卻負了他。

“都是我的錯，我本來真的沒想說啊...”

可是來不及了，木已成舟，萬事皆定...

秦離亭又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從他目光所及的景致，到那些終于決堤的歉意，再到那些壓抑在心裏終于流露出的情感。秦離亭打着不說白不說的幌子全部叨叨出來，此生無憾。

末了，他跳下了樹，用不離身的長刀挖了個坑，他挖的很慢，動作還有幾絲笨拙，但是分外認真。

他把那個盒子放進去，再把刀放進去，然後用手一捧一捧的把土放上去蓋好，秦離亭眷戀的看着這個小小的土包，就好像那不是個土包，而是那個溫溫潤潤的研究員笑着的模樣。他又開口，嗓音嘶啞的不像話，“泊處空餘鳥，離亭已散人。離亭離亭，果真是離別啊。”，他頓了一下，又說，“我似乎從沒有給你講過，若你死去，我絕不獨活。”

說罷，轉身，跳進了波濤洶湧的大海。他跳進去之前，還有一句卡在喉嚨口沒有說出去的話，“若有來生，我必生死不負。”

阿清，你就是我存在的意義啊。

那麽，再見了，若我們真的有緣，下輩子見吧。

我自是信我們有緣的。

我從不信命，但是這一次，

我仍想懇求上蒼，

我還想再見你一次啊...

思緒逐漸沸騰又逐漸平緩，然後就這麽消失在了波濤洶湧的大海，再了無蹤跡。

世界真的，徹底安靜了，沒有了人類的，獨屬于自然的安靜。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離亭兒子是古代送別的驿站的意思，這裏取了送別之易。

秦離亭向他的敵人告別，像他的摯愛告別，也像他的世界告別。

敵人，摯愛，還有世界，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個林清。

*林清的名字是拎清，諧音。意思是拎得清，放得下。

林清得父母希望他能豁達開朗，但是他終究還是帶着仇恨選擇了自我毀滅。

*還是有糖的，比如上一章的親親，還有林清對阿亭手下留情，這些都是糖！（振聲）

*莫得啦，我們下本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