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生化武器

生化武器

當封曦踏着落日餘晖下山, 遠遠的，他便聽到了一聲聲的金戈撞擊，緩慢, 但一下接一下, 富有韻律和節奏。

他眉峰微揚，心說雖晚了些, 但還算勤奮。

等走到浮元城前, 便看到了纖細的少年撸起了袖子，額頭綁着一根綁帶，把劍揮成了刀，一邊喘氣, 一邊咬牙切齒地往城磚上砍去。

封曦的目光往牆上瞥去, 眼眸一擡，倒也有些意外，短短幾個時辰竟能留下小半寸的劍痕。

看來這少年也并非朽木，而是塊璞玉, 令他稍感欣慰。

“哐當”一聲，暮雲昭将劍往邊上一丢, 啞着聲音道：“再來一把。”

他的邊上已經堆了好些兵器，橫七豎八地躺着, 有劍有刀, 刃上皆有了鈍口。

瞧着數量, 看來是一晚上沒睡。

“主人，休息一下吧，您的精神力已經耗盡了。”小鳳凰憂心忡忡地說, 不過見暮雲昭伸手，只得從空間扭裏又遞出了一把刀。

暮雲昭揚起手抹掉滿臉的汗, 眼中的紫色淡得已經看不見，倒是沁滿了紅血絲，疲倦加精神力枯竭，讓他的身體達到了極限，憑着一股毅力這才沒有倒下。

但他還是顫顫巍巍地舉起了刀，喘着濃重的粗氣說：“那家夥不是還沒來嗎？能砍一劍是一劍……我要讓他知道，本殿下……呼呼……只要有口氣在，絕對不倒下！”

他依舊憑着為數不多的精神力，狠狠地将刀砍在牆上，身體重重地晃了晃，然後接着再也握不住了，不斷抖動的手掌一松，刀和人一起傾倒，然後悶聲傳來，栽倒在地。

“主人！”

小鳳凰着急地撲騰了一下翅膀，只見暮雲昭不顧地上的泥灰，直接呈大字躺在地上，胸口不斷起伏，将身體全然交給了天地，呼吸帶着幹灼，可眼睛卻被汗水模糊。

“3000下了，我休息一會兒……就一個小時……寶貝兒，他要是沒來，你把我叫起來……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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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說着，眼皮子一邊開始相合，但在徹底黏在一起之前，視線裏出現了一襲白衣。

只見封曦淡淡地說：“起來，換個地方休息。”

而聽到這個低沉的聲音，暮雲昭一秒猶豫都沒有，直接眼一閉，放空了意識，昏睡得不省人事。

他動根手指頭都困難，要換地方可以，只能勞煩這位老人家動手。

封曦皺眉，似有嫌棄地看了一眼滿身汗水混泥灰的少年，目光不由地瞥向了一旁的小雞仔，然而一陣丁零當啷傳來，只見小鳳凰的翅膀和腳爪子上的螺絲螺帽撒了一地，彈簧和小零件一蹦一蹦，有一顆還跳躍了兩下滾到了封曦的腳邊。

可憐的小雞仔露出無辜的表情，殘缺的身體頓時一高一低，似乎連走路都十分艱難的模樣。

封曦沉默半晌，最終吐出一口氣，認命地把地上的少年給抱起，說了一句，“跟上。”就往城內走去。

在他身後，小鳳凰暗暗地歡呼一聲，一邊快速地撿起螺絲螺母大小零件，一邊跳着腳撲騰着快速追上去。

*

暮雲昭是被疼醒的，那痛細細密密，好似數百萬只螞蟻在啃食皮膚，不算刻骨銘心，但是又麻又癢，通過神經一點一點地放大感官。

他有點難以忍受，便猛地起身，卻帶起一陣水花嘩啦。

沒想到他居然是被泡在了水裏，氤氲的熱氣騰騰蒸發，将周圍渲染得霧蒙蒙，視線模糊看不清。

聽到這陣水花聲，小鳳凰歡快的聲音傳過來，“主人，您醒啦？”

“這是哪兒？”暮雲昭擡起雙手撫摸着手臂，低頭一看自己赤身裸.體，頓時詫異地問，“我衣服呢？”

小鳳凰撓了撓頭上三根呆毛，歪頭道：“那位大人把您抱到這裏，然後丢進了水池，說是泡藥浴，衣服當然是……”

暮雲昭心下咯噔一聲，剛醞釀起一點害羞，就聽到那蠢萌聲音繼續，“當然是我脫的啦，他一放下您轉身就走了。”

暮雲昭：“……”真是預料之中，心情有那麽一點小小的失落。

不過，藥浴？

暮雲昭吸了吸鼻子，的确彌漫着一股苦澀的氣味，池水黑漆漆的，漂浮着奇怪的植物，他随手扯過幾根看了看，發現都不認識。

“主人放心，我都分析過了，這些藥草綜合起來的确有疏通神經，修複身體勞損的作用，才一個晚上的時間，您有沒有發現身體輕松了許多，連後遺症都減輕了？”

“舒服個鬼，我皮膚又痛又癢，簡直難受死了。”暮雲昭抱怨着，但話這麽說，他不得不承認，每當精神力消耗過度，意識海瀕臨崩潰的時候，他總要昏迷好幾天，才能慢慢地恢複精神力，但是聽小鳳凰的意思，只過了一個晚上，他的感知能力就回來了，而且沒有脹痛暈眩的感覺。

這藥浴還真有些奇特的功效。

“那是因為您身上的傷口在快速愈合，所以才會有癢痛。”小鳳凰解釋道。

趕了三天三夜的路，暮雲昭的身上全是細小的傷口，劃傷割傷磨傷……不計其數，再加上揮了一天的刀劍，手掌也起了泡，破了皮，凄慘無比。

但是現在，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大腿，只覺得觸感光滑細膩，又低頭看着挂着水珠的皮膚，瑩潤剔透，潔白沁粉，毫無瑕疵，這效果，堪比頂尖治療艙啊！

既然如此，暮雲昭把自己往水裏又浸了浸，把脖子給淹了，就口鼻露在外頭，問：“你有沒有記下這些草藥？”

“那是當然，我還偷偷藏了一份。”這是小鳳凰從未接觸過的領域，它興奮地不斷更新數據庫，将封曦找到的每種草藥都進行了分類識別，簡直忙得不亦樂乎。

這回暮雲昭沒再說什麽，以封曦的實力，小鳳凰就算動作再小心，也瞞不過他。

既然沒說，那麽就是默認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左看右看不見人影，便問：“他人呢？”

小鳳凰搖頭，“在山上，說是等您醒了再通知他，主人，我現在要去找他嗎？”

“不不不，我現在不痛也不癢了，我再玩一會兒，好不容易有個放松的時間，不想見到他。”

這裏似乎是一處天然的溫泉，草藥的腥澀味中彌漫着一股淡淡的硫磺氣，三面環山，熱量不散，又是活水流入的終端，草藥不會流失藥性，效果疊加翻倍。

不知道是草藥的緣故還是什麽，他的皮膚并沒有因為長時間浸泡而變皺，反而水潤Q彈，美容養顏的效果也是杠杠的。

這是難得的閑暇時光，暮雲昭很珍惜，幹脆自顧自地玩水。

封曦站于半山的洞口處，視線透過氤氲的水汽，一眼就見到了游魚般的少年猛然竄出水面。白皙的臉上，黑發貼在臉龐兩側，襯着臉更小，眼睛更大，彎彎的，跟弦月一般，水珠滾落，笑得光彩奪目，明亮勾人。

他忽然想起了以前……

“封曦，封曦，你喜歡什麽樣的姑娘？”耳邊傳來少年清脆的聲音，帶着戲谑道，“我看他們給你張羅了一堆的美人來服侍你呢。”

“你也別老修煉嘛，看看美人養養眼，生活才有滋有味！”

封曦懶得搭理他，“我修的是無情道。”

“對哦，封情絕愛，是個光棍道啊，你不要，那把美人都給我吧，我要！”

封曦：“……”

“我喜歡這個，這個，這個，還有那個，那個，那個……啊呀，長得都好看，我都要，你全選過來好不好？”

封曦想不明白一個銅鈴需要那麽多侍女做什麽？是能尋歡還是能作樂？

“我不要挂在你腰上了，我要挂在姐姐們的身上，香香的，軟軟的……嘻嘻……哎哎哎，你劈了做什麽呀，這麽逼真的影像石很少見的，我還沒看夠呢！”

封曦的手指往腰間的古鈴一彈，暫時封印了這只聒噪靈體的嘴，冷淡道：“等你煉出實體，自己去看。”

古鈴叮鈴鈴一陣亂顫，無聲地撒潑打滾，抗議得要死要活，但最終胳膊擰不過大腿，硬生生地被迫修煉了兩年。

直到某一日在昆吾山巅的寒潭上，封曦才剛脫衣，卻見寒氣森森的潭水裏，一個少年猛然竄出水面，笑眯着眼睛，彎得好似天上的弦月，水珠從他的兩鬓滑落，像這樣眸光明亮又勾人。

他大笑着，“我要是煉出實體，才不看那些人呢，要看就看我們的帝君大人，這才是天上地下，絕色無雙的大美人呢！”

……

記憶到達這一瞬戛然而止，那個模樣在後來調戲了封曦之後，被強烈地禁止，他再也沒見過了。

可不知為何，當時的少年和現在溫泉中的暮雲昭結合在一起，讓封曦有一瞬間的恍惚。

這時，忽然一個強烈的爆炸聲從後方山洞傳出，連帶着整個山體都出現了震動。

封曦的表情頓時一變，臉色微凝，身影驀地消失在原地，進入了洞府。

而正在池子裏暢游的暮雲昭也驚得趕緊從溫泉裏跑出來，“怎麽回事？有異族人發現這裏，侵略過來了嗎？”

這不能怪暮雲昭這麽想，因為聲響和震動絕對出自熱武器爆炸，他來到這個星球之後，除了小鳳凰以外，就沒見過其他富有科技感的東西。

這裏的危機，來自強大的異獸，以及未知的神秘力量。

小鳳凰撲騰着翅膀，綠豆眼睛早已經掃描了周圍，它奇怪地歪了歪頭，神情似有不解。

暮雲昭一邊快速地穿衣服，一邊問：“怎麽樣？爆炸中心在哪兒？”

“在上方的山洞裏面。”小鳳凰回答，“但不是來自外部的攻擊。”

暮雲昭聞言，面露疑惑。

*

身後傳來淩亂的腳步聲，封曦沒有回頭，只是皺眉深深地望着這滿地狼藉。

“帝君，我聽到好大的爆炸聲，發生什麽事了？”暮雲昭跑了進來，一眼看到了那俊挺颀長的身影，不由地問道。

然而封曦沒有回答，可周身散發的溫度卻硬生生往下低了好幾度，顯然這位的心情非常糟糕，應該說是惡劣。

暮雲昭滿臉的問號，回頭跟小鳳凰對視了一眼，四只眼睛統一的茫然。

他直覺最好不要接近，但是好奇心害死貓，最終他還是探頭往裏瞅了瞅，接着一人一雞腦袋共同歪了歪，更疑惑了。

這是什麽？

一口三只腳的青銅圓肚大容器如今被炸了個大缺口，似乎爆炸的威力過猛，直接把看起來勉強三人合抱的大缸給掀翻傾倒在地，周圍被炸得一片焦黑，滾落碎石無數，而缸口卻散發着詭異灰白煙氣。

暮雲昭往前走了兩步，想看得更清楚，卻冷不丁地吸入飄散開來的氣體，頓時被嗆得滿臉通紅，一個勁地咳嗽不止。

“主人，您沒事吧？”小鳳凰關切地問。

“有誰在這裏搞生化武器嗎……天哪，嗆死我了……咳咳……”暮雲昭一邊拿手扇風，一邊扶着山壁猛烈咳，仿佛要将肺管子都得咳出來。

“你先出去。”封曦睨了他一眼，冷淡的聲音響起。

暮雲昭聽話地往洞口走了兩步，然後扒着山壁問：“帝君，這是什麽呀？毒氣嗎？”

“不是毒氣。”

“那是什麽？”

封曦不說話了。

他撿起地上一根枯枝，走向那只青銅大缸，輕輕一躍，就站在破碎的邊沿上，拿枯枝在膛內扒拉。

裏面的東西全成了焦炭的黑，黏糊糊地沾在一起，看起來怪惡心的。

封曦面露嫌棄，卻還是皺着眉頭，忍着不适扒拉出五顆奇怪的珠子，那珠子整個黑漆漆的，油光發亮，散發着濃重的腥臭怪味，看起來就很不友善。

他遲疑着，還是把珠子給撿起來，潔白的手指捏着看向洞口的暮雲昭，難得不太确定地問：“你吃嗎？”

暮雲昭：“？”

小鳳凰：“？”

少年面露驚恐，臉色瞬間刷白，蹭蹭蹭後退三步，直接躲到洞外去了。

封曦的目光又落在小鳳凰身上，後者呲溜一下羽毛，根根倒豎，小心且可憐地問：“它會腐蝕金屬嗎？它會把我的儀器全搞壞嗎？我還能再見到主人嗎？大人，小鳳凰做錯了什麽要進入銷毀狀态？”

封曦：“……不知。”

瞬間，小鳳凰尖叫一聲，火燎屁股地跑了。

身後傳來封曦長長一嘆，接着他一把将廢丹給丢棄。

他是個無情道的劍仙，一心只修劍意，兵器一途登峰造極，但是符箓、丹藥、陣法、機關……卻并無任何造詣，看起來也沒什麽天賦，小試一次，就先炸了爐。

可嘆在星恒宮，若他需要丹藥或者符文，自有宮內弟子雙手奉上，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得親自開爐煉丹，還是令他嗤之以鼻的低級固元丹！

他揉了揉眉心，擡腳就離開這個亂糟糟的地方，那本《煉丹本紀》早就了然于心，但現在他又有些不确定，于是重新翻找出來，試圖找出炸爐原因。

令他疑惑的是，他嚴格按照書上記載的配方進行煉制，不管是主藥，還是副藥，不多一分，不少一毫，也按着順序投入草藥，進行爐前爐後融合，火勢控溫，并無差錯，但還是炸爐了……

他走出洞口，然後駐足，只見一左一右的少年和小雞仔正沖着他讪笑。

“帝君，我能問問您要給我吃的是什麽嗎？”暮雲昭臉上帶笑，表情卻有些忐忑，他心有餘悸地往裏面瞄了一眼。

“固元丹。”封曦淡言道，“可失敗了。”

就算暮雲昭沒見過真正的固元丹長啥樣，但肯定不會是那種散發着要命氣質的東西，吃下一顆，絕對嗝屁。

“沒事，失敗就失敗，多練練就好了。”暮雲昭安慰道。

封曦也沒指望這位能給出什麽建議，他看了看天色，只見晨曦尚未露曉，便道：“跟我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