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夢回

夢回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到處充斥着小商販的叫賣聲。

街角隐蔽的小巷裏鑽出兩名衣着樸素面容白皙的女子。打頭的那名女子有些緊張地看了一眼身後，又看了一眼街上，确定沒有人注意到她們這邊後，才放心地帶着身後的那名女子往街上走去。

“小姐。”身後的那名女子壓低了聲音，“我們确定要這樣去找張先生嗎？”

“你要是害怕，你就先回去，我一個人去。”打頭的女子走到街上後，就徹底沒了顧及，絲毫不在乎周圍人投來的目光，直直地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身後的女子還想再說什麽，但是看她已經走遠了，只好小跑着跟了上去。

街上的人看到這突然出現的兩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打頭的女子容貌清麗，那身樸素的衣裳穿在她身上有些突兀，絲毫掩蓋不住她身上的華貴氣質。而她身後的女子雖然長相稍遜，但也是清秀可人。

街上的人對這兩人并不熟悉，只當是哪家的小姐又帶着丫鬟偷偷跑出來玩了。很快就收回了目光，轉頭忙着自己的事了。

兩人走進了一家客棧，在店小二的帶領下上了樓。

“小姐，外面那麽多人看到我們，真的不會被發現嗎？”不知道為什麽，自打這次出來以後，小竺就忍不住有些心慌，好像是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似的。

穆纭跟在店小二的身後上樓，心中全是即将要見到張同甫的喜悅和激動，哪裏還會想那麽多，只說：“外面又沒人認識我們，你怕什麽？”

店小二将兩人領到一間房門前，恭敬地說：“兩位客官，就是這裏了，等你們的人就在裏面。我就先下去了，有什麽事朝樓下喊一聲就行。”

“好。”穆纭點頭，等店小二走後，她推開門，帶着小竺朝裏面走去。

房間很大，兩人走進去以後，才看到站在窗前背對着她們的身影。

穆纭開心地朝那身影小跑了兩步，“張......”

她還沒喊完名字，那身影就轉過身，露出一張讓她熟悉而又驚恐的臉，穆纭失聲驚呼，“爹！？你怎麽會在這？”

她瞬間就白了臉，雙腿一陣發軟，若不是身後的小竺扶着她，她幾乎都要倒下去。任憑誰看到自己兩情相悅的戀人，變成了自己最懼怕的父親，都會感覺心驚。

穆故眉頭緊皺，帶着幾分威嚴和怒氣看着她：“我為何不能在這？”

穆纭雙眼有一瞬間失神，很快像是想起來什麽地問：“張同甫呢？爹你把張先生弄去哪了？”

這間客棧是她跟張同甫約好的見面地點，她連自己的貼身丫鬟小竺都沒有告訴。她不知道穆故是怎麽知道的，而原本說好會在客棧等她的張同甫又為什麽會不在這？

“你還有臉在我面前提他！？”穆故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擺放在桌面上的茶具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穆纭吓得跟着顫了一下，但還是紅着眼，跪倒在穆故面前，“爹，我不提他了，我跟你回去，求你放過張......放過他吧。”

“我有沒有警告過你，不許你跟那個張同甫走得太近？”穆故看着穆纭居然為了一個外人，跪在他面前，心中就愈發生氣起來。

“你為了一個可有可無的教書先生，就違抗我的命令，不顧婚約跑出來跟他私奔！你現在還替他求情？淑淑，你讓我太失望了！”

穆纭無力地辯解着，“不是的......”

“不是？”穆故冷哼一聲，“你是沒有違抗我的命令？還是沒打算跟張同甫私奔？”

他把“私奔”兩個字咬得極重，他所有的怒氣也源自這兩個字上。

“小姐，你快告訴老爺，這不是真的。”小竺也被穆故的一番話吓到了，她跪在地上拉着穆纭的衣袖。

穆纭啞然，跪坐在地上，默默流着淚。

小竺徹底心涼，她原本以為穆纭只是偷偷出來跟張同甫見上一面，沒想到這次竟然是做了私奔的打算？

“你這幅表情，還在指望着張同甫也能站出來為你求情嗎？”穆故見她仍是一副執迷不悟的表情，冷冷地告訴她，“他早就抛下你一個人走了。”

“不，這不是真的！”穆纭不相信張同甫會抛棄她離開，他明明說過會帶她一起走的。一定是穆故把他抓起來了，為了讓她死心，才故意這麽說的。

穆故直接甩出一句徹底擊潰她心底防線的話，“我不過是給了他一筆錢財，他就告訴了你們見面的地址，還跟我說他絕對不會再出現在你的面前。”

“爹，你不要再說了。”穆纭乞求似的開口，淚水沾濕了她整個面容。

穆故一點點剝奪着她的希望，“他帶着你私奔，不過是想看你對他究竟有幾分真心。若是你真對他情深不渝，他就會順勢再勸你回去，然後告訴你他願意入贅進來。”

“他接近你，不過是想染指我打拼了半輩子的家業。”穆故越說越覺得失望，“他最開始不過是一個窮得連飯都吃不起的窮書生，若不是我給他這個教書的機會，他恐怕就得餓死在街頭。但是他卻是這麽回報我的。”

“淑淑，我攔着你，不是阻止你去喜歡誰。而是想讓你看清楚，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去喜歡的。”

“來人，帶小姐回去，關起來。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她踏出院子一步！”

......

夢境裏的聲音逐漸淡去，穆纭有些頭疼地睜開眼，她擡手揉了一下太陽穴，她已經很久沒有夢到過去的事了。

“小竺。”她喊了一聲，頓時就感覺喉嚨有些幹澀，好像是真的哭過似的。

睡在外間的小竺聽到裏面的動靜，披着外衣進來，“小姐，你怎麽了？是做噩夢了嗎？”

她扶着穆纭坐起身，幫她仔細掩好被子。外面的天色還黑着，估麽着寅時還沒過，穆纭已經很久沒有這麽早醒過了。

“沒事，你幫我去倒一杯水來。”穆纭靠坐在床頭，眼前還有些恍惚，好像她又回到了剛被穆故抓回去的時候。

那時候她仍舊帶着對張同甫的幻想，整日待在屋裏流淚。就算是後來被強逼着嫁給了現在的丈夫，她也未曾放下過。

後來大概是認命了，她終于放下了。不過整個人也像是變了一樣，每天守在自己的院子裏，哪也不去。

小竺出去了一會，端着一壺熱水進來。

溫熱的水流沖去了喉嚨的幹澀，穆纭将茶杯遞給小竺，“你要是還困的話就去睡一會吧，我起來坐一會。等會我出門前喊你。”

她嫁進徐府以後，每天的事情就是去徐夫人那裏請安。其餘的時間去忙自己的事就好了。

“沒事的，小姐。我都醒了，再睡也睡不着了。我陪着你。”小竺說完還打了個哈欠。

穆纭無奈，只得由她服侍着起床穿好了衣裳。

等她穿好以後，小竺又拿了一件外套給她，“方才我出門時，感覺天氣都變涼了不少，小姐還是多穿些，免得着涼可就不好了。”

“徐......少爺他一般什麽時辰起來？”穆纭看了一眼外面的天，不知道為什麽就突然想問起她那個夫君的情況了。

但是她恍然才發覺，她嫁進徐府已經快一年了，竟然連他叫什麽名字也不知道。

“小姐是問賀煜少爺嗎？”小竺有些試探地問，畢竟她還是第一次聽到小姐主動提起她這個夫君。

“嗯，他早上也會去給徐夫人請安嗎？”穆纭将所有衣服都穿好後，就走去梳妝臺面前讓小竺給她梳着頭發。

她努力地回想着跟她這個夫君有關的記憶，卻發現她對他的事知道得幾乎少得可憐。若不是每個月他們都會同房幾次，她恐怕就要忘記還有這個夫君的存在了。

小竺沒想到她真的是在問她夫君的事，隐隐有些激動地說：“賀煜少爺一般卯時就起了，只不過他起來後，就直接去醫館了。徐夫人還特地吩咐過，不用他過去給她請安的。”

“醫館？他還有間醫館嗎？”穆纭有些好奇地問。

見她真的是什麽都不知道，小竺就把她知道的，關于穆纭夫君，也就是徐賀煜的事都說了一遍。

徐老爺除了徐夫人這個正室以外，還娶了兩名側室。但是三位夫人，只有徐夫人生了一個孩子，也就是徐賀煜。

徐夫人對這個唯一的兒子寶貝得不行，而徐老爺雖沒有徐夫人這麽寵愛他，但是只要是他想做的事，就沒有阻止過。

所以在徐賀煜十七歲提出自己不想遵從父親的意願科考做官，而是想去開一間醫館的時候。徐老爺只猶豫了一陣，就答應了。前提是他遵從婚約，把穆纭娶進門，并且永不休妻。

徐賀煜本來就沒有反對過這門親事，徐老爺的這個要求對他來說，并沒有什麽影響，所以他想都沒想就同意了。

穆纭聽完這些事，只覺得有些好笑。感情她是因為這樣，才進的門。難怪她對徐賀煜态度這麽冷淡，他都好像無所謂似的。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為什麽會突然在意起這件事，明明她這一年以來，直到現在才知道她的夫君叫什麽名字。

要說，她自己其實更不在乎這門親事，也不在乎她嫁給的究竟是什麽樣的人。

“小姐是準備緩和跟姑爺之間的關系了嗎？”小竺小心翼翼地問，她還偷偷換了對徐賀煜的稱呼。見穆纭沒有反對，就說得更起勁了。

“要我說，姑爺其實人挺好的。聽府裏的人說，他對誰都很和善，人長得也不錯。小姐你要是跟他仔細相處過了，肯定會喜歡的。”

“你這就知道我會喜歡了？”穆纭眉眼間帶上了一抹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笑意。

小竺見她這幅表情，就知道她心情不錯，于是打趣道：“我當然知道啦，小姐随便眨一下眼，我都知道小姐在想什麽。”

“哦？是嗎？”穆纭朝她眨了下眼，“那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麽嗎？”

“在想姑爺呀。”小竺下意識地接口。

穆纭作勢打她一下，臉上笑意卻更加明顯，“明明是在想打你，看你還敢不敢跟我貧嘴。”

小竺朝她吐了下舌頭，繼續逗笑她。

等兩人聊完天，外面的天色也已經漸漸泛了白。

穆纭見時辰已經差不多了，就帶着小竺出門，打算去徐夫人那裏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