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五十五
章五十五
“小錦,我們明天早上九點出發,你看要不要我接你去機場?”
中秋前一天,楊争來見任錦歡,确認出行細節,各方面他都已準備好,包括自己的私心計劃,想着借回母校的契機與對方憶舊日、坦白真情,讓關系不再停留于師兄弟這一層。
“不麻煩你了師兄,我到時自己開車,在機場碰面就行。”任錦歡簡單道,說完後心底忽然有些茫然,明明馬上就放假,周圍都在讨論各處游玩,他卻對遠行提不起精神,對于即将開始的上海之旅,他甚至生出一絲猶豫,但因為應下給楊争室友婚禮幫忙,便沒有表露,只是,他并不知曉對方這次真正的安排。
楊争聽完也未覺察異常,最近因為工作交集,兩人聯系得要比以前頻繁,尤其聽對方說文延很久沒找來時,他頗為舒坦,至少省去一個心頭大患。
但可惜,假期的愉快讓他一時忘情,做事到底不小心了些——一個同事恰好過來找楊争查數據bug,兩人去了旁邊茶水間,任錦歡在原處等他,後來手機一直響,是楊争的,沒帶走,任錦歡想拿給他,走到半途鈴聲又停了,接着,一條信息随着震動彈在屏幕上,他無意瞅了眼,不由怔然,是上海市鮮花網店客服:“楊先生您好,您預定的‘珍愛’品種紅玫瑰因缺貨無法明日送達,能否為您換成‘自由女神’品種?”
楊争回來時,任錦歡面色如常沒說什麽,但那條信息終歸帶來些不平靜,楊争不是文延,後者的感情閱歷及自我掩蔽讓其在真相面前還能維持理智和體面,前者就不一定,他知道楊争這類人的性格,只要留有餘地就會心存前進希望,而當自己真的說出“拒絕”後,估計連曾經的校友情誼都會蕩然無存。
他坐在工位上,一邊寫着報告一邊思量,要不要再當一次人際中的“劊子手”,随後看到旁邊毯子,想到當日對方好意,還是覺得太過直接。他嘆了口氣,決定先物歸原主再說。
任錦歡來到數據架構部工區,楊争剛好外出,便準備将毯子留在桌上,然而,他走近後,在對方的置物筐裏竟瞧見一模一樣的毯子,都是行政統一發的款式。
意識到其中誤會,他看向手上這件,心中随即浮現出一個身影,那個也許是真正原主的人。
“阮阮,你這裏能有辦法查到休息室的刷卡記錄嗎?”
被問話的小姑娘正為一套名為“人魚泡沫”的新版JK瘋狂拉人搶券,她擡起頭來,露出無奈表情:“任老師,我又不是哆啦A夢,沒有這種神奇功能。”
任錦歡只好作罷,可馬上,一個花裏胡哨的粉色社區app界面遞到自己面前,阮阮一口氣伶俐道:“但如果任老師你填我邀請碼下載軟件注冊賬號完成新用戶任務,我就能為你變成哆啦A夢。”
他看着這個完全不符合他審美設計的小衆産品,已經料想到即将面臨的繁瑣流程,如果最後發現不是那個人,那實在對不起他耗費的時間。
“一般來說,刷卡記錄必須經過我老板批準才能查看,但是上次系統升級,研發小哥留下一個訪問bug,我老板還不知道。”她悄悄神秘道,“任老師,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哦。”
任錦歡費盡周折做完最後一個任務,感嘆道:“剛剛操作你這軟件,我就遇到不下10個bug。”
阮阮把查詢頁面交給他,他輸入那天時間及休息室标號,在緩沖間隙裏莫名緊張起來,仿佛在等待機器判分,一長串名單很快列在屏幕上,終于,他瞄到關鍵位置,在自己和楊争中間那一行,他看到了最終答案,也是他想要的答案——“金向棠”。
沒有意外,卻還是讓他的心潮怦然起伏,他盯着這個名字,甚至有些可愛的埋怨,你說,這人怎麽做好事不留名呢,要不是自己夠聰明,不就白給了?
阮阮下完單,瞧見他神情,頓時好奇道:“任老師你是遇到什麽開心的事嗎,我也想聽聽。”
任錦歡不動聲色清除查詢記錄,稱沒有,可這回他并沒有掩飾好,揚起的唇角昭然若揭,在阮阮追問下,他卸掉剛剛被迫下載的軟件,難掩笑意:“沒什麽,只是發現了一條差點變成泡沫的美人魚。”
發小宋鳴雨偶然來到阿拉丁附近,金向棠與他約在公司外的咖啡廳見面,在對方為店內活動排長隊時,金向棠忽然看見楊争,滿臉愉悅的樣子,于是打起招呼:“楊經理,好久不見,這是有什麽喜事嗎?”
楊争見是金向棠,便道:“這不明天中秋嘛,準備去上海玩,再跟老同學見見面。”
“那聽上去不錯,祝你玩得開心。”金向棠笑道。
楊争問他節日有安排嗎,他說就留在北京。
“怎麽不出去轉轉?”
金向棠沒說即将離職回美一事,只道想多陪陪父母。
對方稱這也挺好,随口道:“那回頭我和小錦給你帶點上海老字號月餅。”
金向棠一怔,頓了幾秒問道,和誰,問得有些幹硬。
“小錦啊,我倆都是S大,這次一起去。”
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後才勉強維持正常神情道:“對……差點忘了,你們是同門。”
楊争心情頗好,沒太細究,正準備離開時又突然想起一事:“對了,向棠,說起來,我還得感謝你當初的提示。”
“什麽提示?”金向棠疑惑問。
“秦老師住院後,小錦壓力應該挺大,然後我正好想起去年你說的那句——如果能有人在小錦處于低谷境地時遞出援手,雪中送炭,他一定會把對方牢牢記在心上。”他講完這話沖金向棠簡單道別。
而金向棠,這下再也不複那點勉強出來的平靜。
宋鳴雨拿着兩份咖啡從活動隊伍走出來,得意道:“太幸運了,排到我時剛好只剩最後兩杯。”然而身旁的好友像定樁一般沒有回應。
他循着對方目光看向楊争離去方向,不解問道:“你怎麽了,我這排個隊的工夫,你就……一副家被偷了的樣子?”
人類群體在社會交際中往往經歷多種負面情感,其中絕大多數都能達成微妙的自我消解,譬如自卑者通常自憐,自負者得意自鳴,只有一種,讓當事人自我唾棄卻又擯棄不能,那便是“嫉妒”。
如今,金向棠正深切體會到這一情感的羅網包纏。
宋鳴雨不可置信中又覺好笑:“你居然還會嫉妒別人,為了什麽啊?”
見金向棠沒回答,他便仔細一琢磨,恍悟後使壞問道:“哦——為了你那個漂亮‘朋友’?”故意突出“朋友”倆字咬音。
金向棠涼涼看他一眼,宋鳴雨不在乎笑道:“你看我也沒用,我這是基于排除法的邏輯推理,人生所求大多逃不過功名利愛,前三方面我對你很有信心,所以就剩最後一點咯。”
金向棠放棄辯駁,算是默認,挪開幾步慢慢道:“我一直認為,感情是兩個人的成全,它不像事業工作,結果的好壞都被自己實打實地掌握。”
“我贊同。”宋鳴雨道,“從我們金融圈視角看,感情就像一筆不穩定的投資,有時你努力也不一定得到同等收益,你可能一夜暴富,也可能一夜崩盤。”
“但即使如此,我還是想陪他把能走的路都走完。”
宋鳴雨挑眉道:“能讓你這個奮鬥事業腦說出這話,我很好奇你是因為什麽愛上?”
愛什麽,他其實也想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一刻深陷沉淪——靈魂之愛與□□之愛如同楚河漢界,在他的理性思考中泾渭分明,原本應是如此,但愛情如同忒修斯之船,他每天一遍遍自問心中的魔鏡,我有沒有愛上他,渾然不覺“感情”的木板已經逐一替換掉“理性”的大船,直至最後,到底是靈魂之愛渡化了□□,還是□□之愛馴化了靈魂,他已經無法分清。
“我以為感情中只要清醒就能抽身,但是,讓一個人進入你的生活,最後面對的難題不是自己能否全身而退,而是舍不舍得讓對方離開。”
上山尋出世,下山亦修行,在同對方沉淪的日常中,令他今時今刻食髓入骨的,是與對方在一起時體會到的那種“入世的溫存”。
聽到這裏,宋鳴雨知會地收去玩笑表情,有幾分認真道:“因為你這人就是典型的嘴硬心軟、責任意識超強,那些被你主動納入私人領域的,即使被你說着下不為例、到此為止,你也絕不會放之不管。”
“有嗎?”
“當然。”宋鳴雨肯定道,“就比如你在美國養的那只貓,明明不是你的,不過投喂幾次的緣分,你就親力親為照料起來。”
“我只是覺得做事要善始善終。”他解釋道。
宋鳴雨好整以暇:“可那并不是你的義務,你有選擇權,不是嗎?”
金向棠緘默幾秒,自嘲笑道:“你想說,是我自願圈地為牢?”
“Congratulations!You got it.”宋鳴雨打了個響指,指出關鍵,“那麽你還需要确認什麽?”
金向棠沉思道:“雖然有些事情他從未主動提過,比如他的家庭、童年,但多少我也猜到,所以那個決定我很難說出口,我想讓他同我一起去美國,但不知道他是否願意。”
他想到對方的母親,因為一個夢魇給兒子打來電話,在那刻他感受到不同于大多家庭的母子羁絆,由不安全感作為紐帶連接彼此,明面上是母親依賴兒子,實際上是兒子需要母親,他無法自私到去剝奪他人的親緣關系,讓對方割舍掉過去生活。
于是他補充道:“說起來,我和他在性格處事方面并不相同,當然,這其中沒有對錯之分,只是人人各有标準,這些與生俱來之物要想在感情中兼容并不簡單。”
“我認為這得取決于你們對這份感情的渴望程度。”宋鳴雨回想道,“我最近認識了一個人,她說的一段話完全可以回答你——感情不同于事業,如果在相處中還想着一較高下、各居上位,那麽總有一天,感情會将你狠狠抛棄,只有當你低下高貴的頭顱,它才會将你捧上愛意的神壇。”
金向棠擡眼聽他繼續道:“所謂的聰明人往往會計較彼此得失,但是愛情從來不以你的勝率大小光顧門前,所以,不是智者不入愛河,而是愛河不渡智者。”
“你這個說話語氣我怎麽覺得莫名熟悉?”金向棠好奇問道,隐約想起一個不大對付的人。
宋鳴雨懶得回答,側身擺手道:“行了,我也不打算繼續給你感情支教,我還得去約會,走了。”
“你去約會?”金向棠訝異道,“你找到女朋友了?”
“不可以嗎,我各方面條件又不差,為什麽找不到?我今天來這邊只是順便看你,難道你以為我這咖啡是給你的嗎?”對方得意揚了揚手提紙袋,進一步紮心道,“雖然感情投資有風險,但是現在,崩盤的是你,暴富的是我。”
金向棠仍然難以理解道:“你什麽時候脫單了?”
面對重複提問,宋鳴雨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咖啡廳裏充斥着浪漫音樂聲,因為即将到來的中秋假日,店內推出情侶咖啡打卡活動,成對男女齊進齊出。
宋鳴雨露出陽光笑容,拍了拍面前發小的肩膀,然後後退一步,劃清界線道:“我說金總監,麻煩你好好看看周圍,方圓五米內,只有你一只單身狗。”
淩晨四點,窗外灰蒙蒙,金向棠卻已經醒來,并且再難入睡,他打開手機,翻看從北京到上海的所有航班時間,沒有思量太久,迅速起身洗了個冷水澡,随後拿着車鑰匙直接去往機場。臨走前,隔壁屋的金母聽到聲響,詫異問他不睡覺這麽早要做什麽,他只回了倆字,追人。
馬路大道空寥冷清,淺淺的白月懸在上空,于高樓迷影間扔下水色披紗,金向棠擡眸望去,月亮在視角中随車身一同向北,就像只身前來為他助力的使徒,令他在這獨行路上湧起決心,于是,他握緊方向盤,踩下油門踏板,一路無阻。
蕭何月下追韓信,他要把人追回來。
首都國際機場,飛往上海的出行人群陸續來到各安檢口——行色忙碌的商務人士、笑語融融的一家三口、青春洋溢的大學生,等等,這些陌生身影如同散落滿地的滾珠來來回回,在金向棠眼裏沒有差別,他穿梭于逐漸稠密的人海,視線掃過各處,只憑肉眼尋找着那個唯一的人。
說來可笑,他并不知道具體的航空公司和起飛時間,于是用了這種很笨的法子,好比破譯密碼時,試圖從0逐一枚舉所有值,而這種原始解題思路早在啓蒙後就從他大腦中棄除,不曾想竟然在成年後的今日被他重新撿起。
寓言神話大多喜歡宣揚一個道理——圓滿收獲需要藉由看似笨拙的一步步踏實努力才能得到,就像唐僧抵達西天必須經過艱辛徒步,而非孫悟空的騰雲駕霧,他不認為這道理完全正确,更多可能是迎合普世價值,但現在,他希望他這點可笑的“笨拙”也能像寓言主角那般得到青睐。
第一班飛機是7點,第二班是7點30,然後是7點45、7點55、8點……他一一略過無數無關人,在消逝時間中奔走覓求,然而,直到下午四點,他清醒後的整整十二小時裏,幸運的大門依舊未向他敞開。
太陽挂在遠處高樓腰部,努力于沉落前回光返照最後一波餘晖,室內筒燈漫射出晃眼光線,像一道道加熱蒸氣烹煮着四處喧嘩,中英文播報聲在候機大廳內接連不斷響起,滿地拖來拽去的行李、滿地匆匆腳步,金向棠微微阖眼,一步步後退,最終,所有人群不再受制于他的視線查檢。
回來路上,街道已經車水馬龍,上空的月亮也不複存在,似乎前行都是在麻木的肌肉記憶下驅動,他後知後覺生出額外思慮,譬如,這個法子到底太過粗陋,會不會将人看漏錯過,還是說對方選擇了另一機場,又或者昨晚就提前離開……每個猜測都存在可能性,只稍冷靜便能一一想到,而他出門前情急意切,丢掉全部理智。
走下車後,熟悉的小區樓房映入眼簾,金向棠愣了愣,才注意到導航時的終點地址記錄,仿佛在冥冥之中受到靈魂指引回到這裏。
他向前走去,傍晚雲霞燃燒到缥缈天際,兩旁綠植氣息圍裹在他身旁,有種很奇妙的感覺,像回到過往,他與對方在這樣的景象中一同回來,都是很普通無奇的日常,但就是這樣的日常,讓本以為的沿途風景,也成了如今回家的歸處。
所以說,感情是世界上最玄妙的事物,它擁有最天真的信徒,自棄盔甲同時,卻能俘虜強大的存在,給予人甜蜜歡愉,也讓人患得患失。宋鳴雨當初那句“愛河詛咒”本是随口戲言,而現在,他已然感受到“詛咒”的降臨——黃鹂鳥、桃花扇,那個人早早把他拉到戲臺上,等回過神時,自己已經成了戲中的癡男怨女,陪着對方唱完了一出又一出……
電梯停在10樓,金向棠走入樓道,來到住所大門前,駐足看向對方的門牌號,恍惚中良久未動,最終他不得不承認了今天的失敗,低首發出一聲嗤笑,并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去,一切都将偃旗息鼓,而就當他沒走幾步時,身後忽然響起“咔噠”一聲,門把手被擰開了。
金向棠腦內一空,随即回頭——
任錦歡穿着家居服打開屋門,手裏拿着即将扔掉的快遞紙盒,他注意到來人,也擡起眼眸。
在這麽一個平常的傍晚,兩人對上彼此視線,皆是一怔。
世界著名童話戲劇《青鳥》曾講述一個關于“尋找”的故事,蒂蒂爾和米蒂爾這對兄妹在平安夜夢中為了尋找代表幸福的青鳥,穿過思念之鄉、危險夜宮、莽荒森林、恐怖墓地、未來王國,卻一次次與青鳥擦肩而過,而醒來時,他們發現真正的青鳥就在自己家裏。
童話的垂青雖然遲來,但是從未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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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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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