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大結局(上)

大結局(上)

六月,初夏驕陽灑在首都CBD黃金地段,各棟寫字樓表面如同被鍍上金箔,嘉裏中心高層,麥肯錫北京分部,一場大中華區的線上review會剛剛結束。

任錦歡與同事走下旋轉樓梯,對方好奇問他:“‘IM’公司那個競争性磋商項目,我們要價800萬,貝恩咨詢要價700萬,你是怎麽讓他放棄貝恩低價選擇我們的?”

“當然是因為開出了優厚條件,以及一點點場外因素。”他神秘道。

同事心領神會:“按照二八定律,我很好奇你這‘一點點’是怎麽影響決策的。”

“其實跟我前司有關,我在阿拉丁時和‘IM’有過一次合作,當時還幫他們的虛拟AI直播争取了一筆投資,再加上他們主要領域是IT範疇,總體還是熟人好辦事。”

說到淵源,他不由記起去年和金向棠赴美與“IM”談判情形,這次因緣巧合再度接觸,“IM”對接方還說起那時兩人協商預裝項目一事,距離現在也已經有一年多時間了。

“诶,你知道嗎,今年我們招的新人中,TJ占比同比增長了10pp。”同事用數字強調這個事實。

“所以這說明什麽?”任錦歡知他還有下文,欣然遞話道。

“說明職場圈被TJ統治已經成為主流趨勢,側面佐證經濟增長泡沫被戳破,咨詢行業轉向實踐主義。”

“這樣不挺好?”

同事略哀嘆道:“根據我的親身經驗,如果你在case中碰到一個TJ甲方,那他大概率不會給你say no的權利,作為FP人,只能說職場環境日益維艱。”

任錦歡笑道:“雖然我很想認同前半部分,但是感覺你更想說明你們FP人不适合上班。”

聊到這裏,合夥人上級給他發來一條消息,邀請來辦公室喝咖啡,稱有good news。

合夥人四十來歲,精神氣飽滿,崇尚儒學,之前秦恒在麥肯錫時,兩人交情不淺。他先是問候任錦歡入職半年感受,并稱贊了“IM”那個case,然後恭喜他過渡期結束,可以正式成為Senior EM。

“另外還有一件事想看看你的意願——大中華區有幾個EM調任美國的名額機會,相當于工作base完全transfer,薪資也會根據美國benchmark調整,北京這邊我們綜合考量了下,想提名你。”

任錦歡微愣,這确實是個good news,甚至比他預期的計劃要快。

合夥人補充道:“秦恒老師還給你寫了封推薦信,他說,也許你需要這個機會。”

對方将信件給他,任錦歡看到內容及秦恒手寫簽名,心下觸動,沒想到離開阿拉丁後,秦恒還為他考慮到這種地步,但是,他沒有馬上給出肯定回複,因為仍有一件未完成之事。

“謝謝您和秦老師的舉薦,能否給我一些時間來考慮這個問題,調任影響關乎到我的家人,我想回去同我母親好好商量下。”

“當然可以。”合夥人攤開手包容道,“儒家傳統推崇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我也一直認同事業成功離不開家庭支持這一理念,祝你能順利解決這個Family Case。”

任錦歡拿着信走出辦公室,陽光透過景觀窗蔓延到腳下地毯,引得他看向窗外天空,一望無垠,仿佛如昨日重現,時間回到他與金向棠在機場分別那一刻,行百裏者半九十,他與對方都深信這點,他們還沒有走到最後一步,就不能畫上句號,在立下約定之際,金向棠對他道:“我願意用一輩子的時間和你共同完成結局,如果最終注定遺憾,那我也會竭盡全力勉強到底。”

回到無錫是在周五傍晚,市政府近半年在文藝上推陳出新,許多經典紛紛被搬到劇院。任錦歡去了母親所在的舞團,聽說晚上演出《魂斷藍橋》,改編自那部引起轟動效應的同名電影,五一前曾被文旅廳作為省代表作品推到上面,周連錦是編舞指導負責人。

他走進去時,第一幕将将開演,舞劇情節已經耳熟能詳,觀衆除了四五十歲中年人,也有不少學生,凄美悵然的愛情故事向來符合東方審美,加之舞蹈設計剛柔并濟、極具張力,結束時,伴随着劇中名曲《Auld Lang Syne(友誼地久天長)》響起,劇院內掌聲不絕。

主演舞者們将周連錦請到臺前做謝幕致辭,她端麗雅正,言笑款款,抖落出多年前主持時的從容,但還是有點不同,她拿着話筒,目光輕輕環顧整個劇院,有種孩童般的期待,以及懷念。

任錦歡坐在底下看到了這點。

旁邊有人感嘆,稱周連錦到底可惜了,如果沒有發生當年事故,今晚這舞擱她年輕那會兒,由她跳,會更好。

你看,人對青春芳華總有無限期待,可是哪有那麽多如果,年齡是他母親身上最不值一提的事物,他在看到那點若隐若現的期待與懷念時,就明白了藏在對方心裏的執着。

觀衆散場後,幾個演員還留在臺上,有場集體交誼舞戲需要調整走位,周連錦打開備用音響,重排學生節奏指正動作,舞者們搭肩挽背,裙擺在場地一角旋轉出盛開的花,她向後退開幾米,打着拍子提醒細節。

懷舊旋律與舞者腳步聲在劇院內徘徊,周連錦走到某處,遠遠看着學生,目光不知不覺有些失焦,想到一幕很久前的畫面,但很快自我阻止般垂下眼眸,而這時,一束光悄然打在她頭頂,燈光師正巧在檢查明暗亮度。

她愣了愣,擡頭去看,舞臺上的表演者對于鏡頭和光總是極其敏銳,即使已過去多年。也是,這麽長的日子,那些因年齡、遭遇而減損的,又因從未放棄的信念而彌補回來,她将目光轉向臺下,從空蕩蕩幻視到先前的高朋滿座,最後只聚焦到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恭喜你,演出圓滿成功,周連錦女士。”鮮花送到跟前,其中夾了幾株孔雀草,二十多年前的那張臉逐漸與眼下年輕面容重合。

“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不提前說一聲。”她看向自己的兒子,像在做夢。

任錦歡道:“也就幾小時前,知道你們今天首演,就休了假,孔雀草不好買,還是從北京帶過來的,希望你能開心,媽。”

“大費周章的,又不是我登場。”說歸說,卻不無欣喜。

兩人走到大幕右側,幾個學生在練習中打趣道:“周老師,你怎麽還帶個帥哥來?”引得四周鬧起氣氛,拍子全抛一邊,任錦歡在她身旁也被逗樂,然後不久,他幹脆伸出右手,朝向母親,一個邀請,在這出歡快的小失控裏。

周連錦微愣,領會後笑道:“上次教你跳還是你五歲那會兒,你确定還記得?”

他示意沒問題:“大學體育老師也教過,要不看看誰教得更好?”

于是,她将手搭了上去。

亮黃光暈投落在四方小天地,是常見的基本社交舞步,周連錦問他:“現在大學還會開設體育舞蹈課嗎?”

“當然,也得考試,我實在不想被分到長跑組,就只好選它了。”

“那你們老師教得可以,至少你目前還沒踩我腳。”

聞言,他帶着母親來到聚光燈下,輕快道:“你應該相信你的遺傳基因。”

附近練習的舞者們瞧見後,頗為默契讓出空間,歌曲進入舒揚的間奏,舞者挪動輕盈步伐交錯穿梭,裙擺搖曳出呼呼風聲,旋轉視角中,整個劇院仿佛變大了幾分,他逐漸放慢節奏,對母親道:“媽,這是我第一次和你正式跳舞。”

柔和的光籠罩在母子二人臉上,周連錦莞爾回道:“榮幸之至。”

“今天的演出很好看,恭喜你。”

“剛剛不是誇了嗎?”

任錦歡搖搖頭,微聲道:“想說一直以來你辛苦了,很高興能看到你繼續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也很高興見證你再度成功。”這麽多年,他的母親從不說起曾經的表演輝煌、從不講述早逝的愛人,旁觀者都以為她早就釋懷過去,會以一個普通幼兒舞蹈老師身份繼續餘生,但人從來不是善于甘心的生物——去年春節,南長街鐵樹橋上,他聽到母親重回舞團打算,以及今日,對方致辭時無意流露的情緒,都讓他明白藏于對方心底的真正想法,那個曾經被放棄的年輕夢想。

Auld lang syne,人終其一生都會對美好的過去念念不忘。

“那……你現在會有喜歡的追求嗎,會有想要實現的事情嗎?”周連錦凝視他,目光同樣複雜,“那次你說,沒有什麽特別熱愛的,我一直覺得過意不去,也許是因為過去我不想給你暴露太多難堪,反而讓你無形習慣了陪我掩藏真實。”就像每晚她回家後面對假寐的兒子只能幫其掖好被角。

她道:“我不知道怎麽做才能讓你獲得安心感,所以我想試着先做出改變,回到舞團,撿回過去,如果我成功了,是不是也能鼓舞到你、讓你看到希望?”

任錦歡将腦袋伏在她肩膀,擁抱她:“媽,我沒想到你會給我這個理由,過去那些年你因為母親這個身份無法自由追尋你的夢想,我以為你放下了、不在意了,可直到今天,我才察覺你的渴望和不甘心,很抱歉我發現得這麽晚。”

他微微阖眼,吸氣道:“我現在已經有了許多想做的事、想要的追求,以及一個很喜歡、很想見、但目前分開的人,我想和他在一起,可是……這個決定我覺得會對不起你。”

“是有為難的地方嗎?”對方問。

慢慢地,他說出調任美國這一機會,周連錦怔了怔,她清楚這意味什麽,它不是留學交換這種短暫分離,很大可能會改變未來一生。雖然信息交流已無限發達,飛機交通讓遙遠距離不再成為阻礙,但在大多傳統家庭眼裏,子女即使終有一日要離開自己,留在本土至少還有同一土地帶來的踏實感,而異國不僅僅需要承受物理距離,還有宗教文化等等構成的精神距離,對一個單身母親而言,她舍不得,這是情感上的“失孤”。

可是,她又想到,自己的兒子好不容易才袒露真心,才有這麽一個願望,她能舍得不成全嗎,兩難的處境左右她。

“你說的那個人是小金嗎?”她半晌問道。

任錦歡點點頭:“如果不是他,那也不會是其他人了,我想回應他,想和他嘗試未來可能,想将唯一的喜歡和心動都留給他。”他給自己下了谶語,出于冥冥中的預感,“我不知道怎麽選擇才能不辜負所有,我想和他在一起,但是我也舍不得你,那天晚上,我看見你在外婆懷裏哭了,覺得很難受,那麽長的日子,那麽長的日子,我不想讓你一個人孤獨地面對。”

周連錦撫上他的後背,虛虛看着前方,散射燈光傾瀉到舞臺,模糊視線焦距,她輕輕拍打着自己的兒子,像哄睡小時候的他一般,許久許久,她道:“你別怕,會有辦法的,總會有辦法的……”

南方的初夏早早便有熱起來的苗頭,窗臺栀子花在陽光下開得熱烈,任錦歡沉沉醒來,坐在床邊,恍惚中湧出自疚,擔心昨天那些話會給母親壓力。他環顧四周,卧室內的擺置被周連錦提前整理好,他每次回來基本沒動過,上大學前是什麽樣子,現在便是什麽樣子,好像只要他回家,還是一個簡單的高中生。

他走到客廳,周連錦正在桌邊埋頭記着什麽,類似宣傳單的手冊攤在一旁,“媽,你在做什麽?”他詢問道,慢慢走過去,發覺宣傳單都是關于成人英語口語培訓班時,不由一怔。

“我早上去咨詢了附近幾家英語機構,領了些試聽課,感覺還可以,他們說現在四五十歲學英語的也不少,還說有些七十歲老太太都在學,如果只用作生活交流不會特別難,我以前英語還行,雖說是這個年紀了,但重頭撿撿我想……應該沒什麽問題,反正我平日除了上班還有些時間,學點東西不至于讓自己太閑……”

她一口氣倒出這些話,挂着些許随意的興奮,每一句都流暢到可以使人相信她,只有在最後,她才露出頓挫的緊張,期盼地看向兒子,“你看……可以嗎?”

任錦歡沒有回答,夏天的熱意大概提前來了,耳朵似乎聽不見了,喉嚨也好像發不出聲音了,只能聞到濃郁栀子花香,從窗臺飄進家裏,不知什麽時候起,眼中已逐漸濕潤。

他抱住母親。

親緣的維系除了來自血脈相承與家庭角色責任,還有諸多更深、更複雜、更堅不可摧的情感。他們是母子,也是共同面對過生活風雨的戰友。

周連錦拍了拍他,說:“你怎麽還像小時候一樣動不動就抱我……小金挺不錯的,要說唯一不好,就是可惜他不是我們無錫本地人。”

任錦歡領會意思後破涕而笑:“你怎麽還有這種老思想。”然後他想起回來前同事的戲言,道:“媽,幸好你不是TJ人。”雖然母親無法理解這個梗。

兩個月後,麥肯錫芝加哥office。

任錦歡收到時露消息是在來美出差第二周,當日《論壇報》正顯示:黃金價格再創新高、日全食引發全美關注、芝加哥犯罪率五年上升20%……但跟時露的爆炸性內容相比,這些都不值一提,對方只發了五個字:“我要結婚了。”

“你要結婚?你什麽時候脫單了?”任錦歡給她打去電話,懷疑兩人不在一個時間線。

那邊道:“反正比你早,你輸了,給我打錢。”

他笑了笑,實在好奇,“他數學很好嗎?”他記得時露的擇偶加分項。

時露回複:“雖然他智商沒我高,但能數清蘇打餅幹上有多少個小孔。”

聽到這裏,他就明白了新郎是誰,委實不可思議,“你不是說不找金融圈的嗎?”

然後對方發了個被打臉的表情,一本正經道:“人要善于和過去的自我和解。”

很好,世界的本質就是“真香”。

“你倆怎麽搭上線的,我居然一點都沒聽說?”

對面輕巧道:“看來我們都需要重整情報網,你不是也瞞我很久嗎,你和你的‘香根草’?”

他愣了愣,啞口無言。

“放心,我還沒把你來美消息告訴其他人。”時露道,“婚禮在下下周,聖地亞哥,你來嗎,不來的話你可別後悔。”

暗示不言而喻,任錦歡心頭微熱,金向棠也會去嗎……他摩挲着指腹,很快,他笑着回道:“來,當然來,就算金價跳水、太陽磁暴、芝加哥炸了,我也一定來。”

因為,一輩子只有一次。

時間來到兩周後,加州聖地亞哥某中餐廳。

宋鳴雨結完賬,将飯店贈送的“幸運餅幹”扔給面前的發小,邊撈水煮魚片邊道:“雖然你專門抽空從西雅圖過來讓我很感動,但是大老板,明天好歹我婚禮,作為伴郎團成員你不應該練習一下微笑嗎?”

金向棠從訊息中擡起頭,解釋道:“抱歉,剛剛在看一則新聞。”

宋鳴雨見他神情嚴肅,以為跟他公司有關:“什麽新聞,融資收緊了,你被撤資了?”

他搖頭,認真道:“北京要下暴雨了。”

最後一塊魚肉勉強沒被夾斷,宋鳴雨頓了頓,後悔自己的關心:“你這個病情持續多久了,要不要回國找中醫調理下?”後想到什麽,改口笑道,“不對,中醫調理不好你,只能靠那位。”

金向棠大方收下挖苦,他也覺得自己精神狀态堪憂,盡管網絡聯系能幫他實現一時慰藉,但每次挂斷電話後,對于追求實感的他而言只能算飲鸩止渴。

“新婚快樂。”他拿出禮物給好友。

宋鳴雨見狀也不戳他痛處,問道:“公司情況還好嗎,這大半年看你忙得都不見人影。”

“挺順利,A輪融資馬上結束,目前籌集了8000萬美元。”

“果然還是你們行業能拉錢啊,聽說‘IM’也給你投了?”

“嗯,這事挺巧的,算禮尚往來吧。”他想起往事,有了些心情,“去年我和他在西雅圖時,讓阿拉丁給‘IM’的新領域投了筆錢。”

“看來他還挺旺你,從東方玄學角度講,和正确的人在一起運氣會變好。”宋鳴雨随口胡謅道,不成想在對方臉上看到頗為受用神情,遂想起時露的話:戀愛腦陷入愛河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事業腦陷入愛河,因為前者只是日常發癫,後者才是積沙成塔、毀天滅地。

他幹脆講起其他:“你還記得上次我跟你說的,我在北京看到一個團隊做‘數字零售’嗎,那個項目其實和你現在的‘智能社區’挺适配,可以搭建海外供應鏈上下游矩陣,就是可惜那邊是國內,聯動的話還得成立分部、調配人員負責,而且上個月已經有人搶先領投了。”

金向棠簡單“嗯”了聲,平靜道:“那個搶先領投的人是我。”

“什麽?”對方詫異看過來,“你怎麽解決錢、人、時間?”

“錢和人方面,我從我姨丈那兒借了些資源,畢竟我也給他打了一年工,至于時間,”他低下眼眸,道,“我已經決定接下來幾年內,每年花上半載回去,把分部架構搭建起來運轉成熟,和我這邊接軌,在這期間,起碼也能……”

後面沒說了,但宋鳴雨明白他是為了誰,“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最多三五年內能這麽操作。”

“我知道。”金向棠向後靠去,回憶起兩人在機場的最後一面以及彼此約定,“我不想把太多壓力擔到他身上,如果他的家人很為難,那我會盡力找出平衡辦法,向他的家人證明決心,即使三五年內不行,那之後我相信也會有新的辦法,因為我不認為事情會永遠陷入死局,除非自己放棄,機會或大或小,但一定存在,我也一定能抓住,在和他的這段關系裏,我會把能走的路都走完,這是我當初承諾給他的。”

宋鳴雨聞言,送出鼓勵:“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出自《易經》,這回不是玄學。”

金向棠微微笑了笑,稱謝謝。

“說真的,我還挺佩服你這人的信念,知道你做事力求到底,但沒想到感情中也這樣,畢竟像你和他這種情況,多數人會因現實而放棄。”

“我沒辦法讓自己放棄然後忘掉。”金向棠沉默片刻後道,“機場分別那天,我看見他最後的樣子,一下子想到當年離開匹茲堡時無法帶走的那只貓,有種重蹈覆轍感,在飛機上時,心裏挺不是滋味,我和他之間種種過往,有許多因緣巧合,也因此注定了不會再有重複際遇,我那時就想過,如果無法和他繼續,今後我也不會愛上其他任何人。我想鄭重地對待他,同時也鄭重地對待自己。”

人生海海,萬紫千紅,世上這麽多人,除了他,還能有誰馴服自己?除了自己,還能有誰馴服他?

沒有。

一旁的宋鳴雨聽完愣了愣,被對方這段大論震懾住,暗忖原來你是純愛戰士嗎?不過他了解金向棠的性格,講出這些話也實在正常。他拆開手中的“幸運餅幹”說:“要不最後看看西方玄學給你的指引?”

在美國中餐廳裏,這種“幸運餅幹”呈菱角形狀空心,裏面藏有一張帶字紙條,內容類似運勢預測和雞湯箴言。

他看了眼自己的——“You make a perfect pass.”

“你傳出了一個好球?”他不解道,“難道時露在婚禮上給我設計了運動環節?”

正當他準備問金向棠那張是什麽時,對方已經站起,說明天見。

午後明亮陽光鋪滿東村街區,兩旁椰子樹綠意濃密。金向棠坐進車內,打開音樂,一陣夏風從窗外吹來,車內中央挂飾輕微晃了晃,于是飾品外殼上的魔法陣在流沙背景中呈現出炫目效果,是那塊在除夕夜中讓他困于北京西邊的“魔鏡”。

他打開鏡子翻蓋,将餅幹字條夾在其中,然後一路無阻。

大道五十,希望藏在唯一通路裏,但如果不走完其餘四十九條,怎麽能看見一線生機?

一輩子只有一次,他要全力以赴。

而命運已經告訴他答案——“You will soon be reunited with your lover.”

你将會和愛人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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