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特殊的囚犯

特殊的囚犯

螢城，黃金港，車水馬龍。

陽光下，商業中心巨型熒幕的畫面出現無數跳躍的黑白斑塊。人群的驚呼中，附近商場中所有大小屏幕都遭到強信號幹擾。

幾秒後，畫面統一切換到一處陰暗的地下室。數名綁匪正挾持着一位奄奄一息的軍裝男子。

綁匪從頭到尾披着白袍，掩蓋住體貌特征，在光鮮亮麗的市中心，就像一群亡靈軍團。

其中一人朝鏡頭走近，胸前的黑色十字符號仿佛刀割的溝壑，用尖利的笑聲宣告：

“聖十字會以真神門撒的名義宣告，當局的特種部隊在七月二十三日的軍事行動中全軍覆沒。

“假若警方想要營救唯一的幸存者──”

幾個白袍綁匪揪起軍裝男子的頭發，令他發出虛弱的嗚咽。

“兩個條件。第一，交出‘永生之心’；”

匪徒略略停頓，狠狠地碾磨後槽牙。

“交出那個膽大妄為的、該下地獄的江檀。”

螢城總警署炸開了鍋。

監控室內反複播放着勒索畫面。警署高層臉色鐵青，彌漫着死一樣的寂靜。

“核實過了，七月二十三日的确有一支代號煙小隊的軍方人員前往清剿聖十字會，後來失聯，目前正在搜尋煙小隊的下落。”

“屏幕上說的，極有可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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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交給軍方吧，”有人欲言又止，“警署只負責治安案件，不是聖十字會的對手……”

“放屁！”另一位警官跳起來，“邪.教徒在我們轄區大放厥詞，這能慣着他們？”

衆人雜亂地争吵，坐在最上方的螢城警署長一言不發，緊盯着畫面中落入聖十字會手中的年輕軍人。

“聖十字會窮兇極惡，在轉交的過程中，人質很可能出現差錯。”

警署長冷冷出聲，周圍立刻陷入安靜。

“可他們開出的條件……‘永生之心’是現存的國寶，而江檀、江檀……”

說話的警官斟酌着言辭。江檀這個名字就如一場暴風雪，讓所有成員諱莫如深。

然而所有人都心如明鏡，或許率先滿足“交出江檀”的條件，會争取到與綁匪談判以及轉交軍方的時間。

良久，警署長瞥過窗外逐漸轉陰的晴空，冷硬地發問：“江檀現在什麽地方？”

螢城九環外，群山環抱的郊區。

一輛通身漆黑的防爆車停在常青藤精神病院門口。

車門緩緩打開，走出一位高挑消瘦的年輕人。

年輕人身穿醫生服，擁有一眼驚豔的美貌，因為身材瘦削，衣擺與袖管都顯得幾分寬大，裸露在外的面容、脖頸和手指，在陽光下過分潔白亮眼。

“江博士，這邊請。”荷槍實彈的軍士分立在道路兩旁，為首的士官朝江檀做出請的手勢，“我們的人已經轉移到了病房。出于安全考慮，我們臨時征用了該院作為手術場所，醫院大樓已被戒嚴，不會有任何人打擾。”

江檀淡漠的視線在軍官們身上掃過，這些人個個高大如牆，全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精銳Alpha。

“辛苦。”

淡淡的、猶如冰雪的嗓音從江檀口中吐出。士官手按胸口，朝他微微颔首，退到一側。江檀望向幽深黑洞的病樓入口，鐵石灰的雙眸中盛着目空一切的冷酷凜冽，與他完美無缺的美麗有些格格不入。

他在軍方嚴密的看守下走入醫院大樓，腳步起落間，左踝上正工作的電子鐐铐眨動着猩紅的光點。

手術室內準備就緒。參與的醫生護士立在手術臺四周，其中一個棕發的年輕醫生在看到江檀進門的一瞬間明顯露出激動的表情。

江檀戴上防護口罩，細長濃密的睫毛在眼下透出一扇陰影。

“儀器。”

冰冷的指令回蕩在手術室。在他清晰而不帶任何情感的指令下，醫生護士們有條不紊地忙碌起來。

“各項指标正常，可以進行手術，”棕發醫生克制着激動心情立在江檀身旁，揭開了蓋在病人身上的毯布，同時倒吸一口冷氣，“我的天哪！”

驚呼聲吸引着衆人朝手術臺上的人看去，除了江檀，醫護們都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這、這還是人嗎？”

江檀鎮定地垂着眼眸。在任何常人的認知下，手術臺上的都不算是“人類”，只有身上穿着的制服衣物以及勉強能辨認出來的人形，提示着醫護人員們是在“救人”。

那具人形的皮膚呈現重度潰爛，流淌着硫磺色的膿水。皮膚的孔隙膨脹大張，生長出菌絲一樣的暗綠色植株，結滿了全身。

整個人，俨然成了這類團團生長的未知植物的培養皿。

“聽說，他們跟邪.教徒聖十字會正面交鋒過，”一個護士聲音止不住發顫，“就在不久前，可是把人弄成這樣……那幫邪.教徒，不會真有什麽邪惡力量吧。”

“說真的，從醫這麽多年，沒見過這種事。”有人悄悄感嘆，“還有救嗎？”

衆人都陷入慌亂震撼，唯獨江檀冷靜地發聲，似乎已經見怪不怪：“測試門撒指數。”

其餘人回過神來，有了江檀的指令，一下子幫他們驅散沖擊，再度沉入到工作中。

門撒指數，是在處理超自然事件中的衡量指标。一般來說，人類社會中存在着合理的自然力量，譬如磁場、大氣，而當門撒指數超越了二十，則說明該區域出現了“令人不安”的超自然因素，需警惕危險的發生。

當今科技發展到極強的水平，在二十到四十之間的門撒指數都被認為是“可控制的”。

“四十七，”棕發醫生擺弄着儀表，有些不确定，“還要繼續嗎？”

門撒指數超過四十，很可能在手術過程中出現意外，甚至感染醫生們。

江檀佩戴好特制橡膠手套：“我要做清除。都站遠點。”

他用手術刀劃開潰爛最嚴重的皮膚，流出來的不是血液，而是鮮綠的膿水。刺鼻的腐臭味瞬間充斥着手術室，鋼筋水泥的手術室就像進入了一片雨林。

江檀娴熟地操作手術刀，割除病竈上的菌絲。無影燈下，纖長秀麗的指骨就像在施展魔法。

很快，宛如一塊腐壞黴菌的士兵漸漸展現出人樣。旁觀的醫護們目不轉睛地盯着江檀施展高超技藝，感嘆在他們還拿着手術刀簡單切割時，江博士已經進展到了化腐朽為神奇的程度。

“降到三十一了！”棕發醫生話裏帶着興奮，“成功了！”

喜悅之情在人們中間傳遞。江檀不冷不熱地點頭，冰冷眼瞳專注地審視傷患：“做常規處理，他大部分的皮膚都要切除，快，要救人，不能再耽擱。”

一句話立刻又讓醫護們嚴陣以待。所有人各司其職，手術室內沉入深海般的靜寂，只有儀器規律而空洞的作響。

從始至終，江檀用冷淡的音調指揮醫護作戰。口吻冷酷，可在所有人耳中都有一種離奇的可靠。

“止血鉗。”

“紗布。”

“可以縫合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充當輔助的醫護們屏息凝神，過度專注下凝出了滿頭大汗。棕發醫生的視線在江檀臉上一掃而過，只見他還是如剛進入手術室一樣鎮定自若，妍麗秀白的臉孔波瀾不驚，似乎皮囊之下也裹着一塊堅冰。

棕發醫生暗暗感嘆：不愧是本國的王牌醫學博士，無數醫生眼中月亮一樣的存在。

“差不多了，”長久的沉寂後，江檀終于宣告手術進度，“還有幾個？”

此時的醫護們都露出明顯的疲态。棕發醫生說：“六、六個。”

江檀從容地颔首：“也對。本國的特戰小隊向來是八人标配。”

醫生挑了一下眉。

“偶……江博士，這也知道？”

江檀縫合了最後一處傷口，擡起眼眸，鐵灰色的眼瞳閃動着玻璃一樣的光，露出一抹深不可測的輕笑。這讓醫生的後頸好像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冷風刮了一下，聳了聳肩。

江檀外表美麗，但看他的第一眼就能知道，他絕對不是個柔弱溫順的美人。

“我們這算成功了？”護士難以置信地盯着手術臺上的士兵，“我的天呀，我們居然能起死回生！”

江檀放下手中的柳葉刀，衆人紛紛松了一口氣，封閉數個小時的手術室內終于有了一絲活躍的空氣。

而就在同時，所有設備在一聲蜂鳴後轟然停止運作。手術室陷入了黑暗，大家面面相觑。

“停電了？”

“有沒有搞錯！”

焦灼的氣氛再一次充滿房間，有人準備義憤填膺地沖出門質問那些兵，卻被江檀伸手淡淡攔下。

“你們也休息一會，我去通知啓動備用電源。”

江檀将清洗幹淨的手術刀放入衣兜，沒等回話便走出了手術室。

“好、好的，江博士！”那位醫生一頭霧水，想到被江檀拿走的那把刀，默默感嘆，“江博士真盡職呀……”

經過幾個小時的值守，外面天色已經黑暗。

蒼白的車燈掃過長夜，一輛橙黃的警車停在病院門口，奇異的是，從車裏走下來的并非警方，而是一位有着中尉軍銜的軍官。

“你好！長官！”看守病院的士官敬起了軍禮，出乎他的意料，中尉并不是來詢問手術進展的。

“江檀呢？”中尉急不可耐，“你們看緊他沒有？”

士官疑惑地說：“當然，我們把這守得嚴絲合縫……”

中尉瞟一眼黑洞洞的醫院大樓，臉色變得難看：“你最好是。我告訴你，江檀可不是吃素的！”

他越過摸不着頭腦的下屬，風風火火闖進大樓，金發因激烈的動作而淩亂。整棟醫院大樓漆黑一片，等闖進手術室，早就沒有一個人影。

“你他媽幹的好事！”中尉憤怒地呵斥下屬，“找，把這棟樓掀翻了也要找出來！他腳上不是有鐐铐嗎？人沒了你們不知道？”

士官劈頭蓋臉挨了一頓罵，空氣中的信息素暴怒地洶湧着。可他第一次接管看守江檀的任務，實在不懂為何那個看上去柔弱的醫生，會讓上級如此大動肝火。

那是個omega，誰動動手指就能捏死他。

“我們帶江博士來執行救護任務。七月二十三日執行清剿聖十字會的幾個兄弟受了重傷，上級說只有江博士能救人，”數十個Alpha士兵展開粗暴的搜索，激烈的腳步聲響徹整個醫院大樓，士官跟在中尉身後虛弱地辯解，“電子鐐铐的監視範圍設定在整個常青藤病院。”

“那說明他沒離開醫院。該死，你們不知道那家夥有多厲害嗎？他沒分化前，是帝國大學綜合成績排名第一的學生。帝國大學，那裏面都他媽的是精銳，你的長官都不一定能上！”

轟隆一聲，咖啡廳的門被踹開，幾個正點着燭光喝咖啡談笑的醫生露出驚恐的表情。

中尉反複清點，沒有江檀。

“去手術室。”

幾十道黑洞洞的槍口對準醫護們，幾人放下滾燙的咖啡，高舉雙手，硬着頭皮被押解到走廊。

“主電源被人切斷了。”士兵裏裏外外檢查了手術室，“保險箱裏的也是。”

“預謀已久！絕對預謀已久”中尉懊惱地蒙着額頭：“這個混蛋，居然把一群人耍得團團轉。趁他還沒跑遠，趕緊給我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