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原因

原因

被吻住的人遲滞了幾秒，然後掙紮得十分劇烈。

江檀踉跄着後退，隔着茶色目鏡，灰色眼瞳促狹地眯了眯。

“不是第一次接吻，還這麽僵硬？”

Ash氣急地皺着眉：“我跟你這種人……”

他想不通，究竟是為什麽，先知這個白癡一而再再而三地騷擾他。但比起這個，更令人惱火的是，除了發怒，他無法對他産生更加憎惡的情緒。

剛才那家夥咬到了他的下唇，一股淡淡的檸檬清香留在唇齒尖。

江檀上前了半步。

“你知道嗎，對你這麽漂亮的A……”

他咽下檸檬硬糖，扯住Ash的領帶，踮起腳跟。

再一次強硬地堵向他的唇。

“我可是一點抵抗力都沒有。”

他像個得不到滿足就耍脾氣的小孩子，報複性地攻占他的口腔。江檀抓住Ash的肩膀，看似纖細的手臂爆發出極強的掌控力，把不斷後退的Alpha摁在牆上。

“你！”藍眸中噴射出怒火。

“閉嘴！”江檀鉗住他的下巴，呼吸急促。

他歪頭眯眼，欣賞着Alpha氣急敗壞的美麗面孔，指腹在他光潔的下巴上勾了勾，金屬護指尖端像極了蠍子的尾鈎。

“為什麽來找我？”江檀問。

“松開！”

江檀翹起嘴角，在他嘴唇上啃咬幾下。

“……”

Ash眼中冒出危險的火焰。

“疼麽？”江檀說，拍拍他的臉頰，“下次乖一點。”

Ash看得出來，盡管他已經表現出極致的怒火，先知壓根不害怕，慢慢退到房檐下，雙手抱臂看着他。

完全有恃無恐。

“我記得一開始的時候，”江檀在手臂上敲擊着指頭，挂着玩味的笑，“你可是很讨厭諾爾人，還說要送我們下地獄。”

“……”

“是什麽讓你改變了想法？”

Ash擦拭着嘴角，有一瞬的迷茫。

“我跟你們根本沒有深仇大恨。”Ash說，“那麽，是誰讓我當初有了毀滅菲尼克斯的想法？我走過了一段路，才發現根本不是為自己而走。”

江檀望着沖刷的霧雨：“你感覺迷失了方向。”

他的嗓音很平靜，似乎還帶着一點落寞。這不太正常，他們分明曾經是你死我活的對手，可是當Ash說出疑似投誠的話，先知居然毫不震驚。

認真來說，Ash也并不覺得迷茫。穿行在大街小巷的時候，他看見和自己一樣藍眼黑發的人種，深深地感受到一股宿命的淵源。召喚他來到菲尼克斯的不僅是江檀，還有冥冥之中，他的靈魂。

而在這滿天大雨中，長久以來一直封鎖他的孤島頭一回出現裂縫。那股孤獨感被灰色的雨滴洗刷去了，或許在無數光陰之前，他和諾爾人的靈魂曾經一同作戰，然後像博物館中的墓碑一樣，名字被寫在同一個位置。

但是，他的這些覺醒，似乎不是先知想看到的。

或者說，不僅僅是他想看到的。

江檀回眸望着他：“如果你選擇了菲尼克斯，我得提醒你，你将必須一直前行下去。”

Ash觀察着他的面部：“你就絲毫不懷疑我的用心？”

“沒必要，”江檀輕笑，灰眼睛鎖住他，“你敢背叛，我一定殺死你。”

Ash不滿地蹙眉。

“我們現在還不算盟友。”

“很快就是了，”江檀張開雙臂，“我對自己把控人心的能力很自信。”

“……”

“怪物的心也是。”

一架直升飛機沖破雨水，停在不遠處的廣場上。江檀對Ash做出了揚手告別的姿勢，飛快地跑進了雨中。

“等一等。”Ash叫住他，“那麽你呢？”

江檀：“什麽？”

“你問我，為什麽來菲尼克斯，”Ash的藍眼睛淹沒在雨霧中，“那你呢，為什麽獨自一人在這裏等我？”

“……”江檀輕笑，“我怕你失控攻擊其他人，那就只好委屈自己了。”

Ash站在臺階上，朝他投去諷刺的一瞥。

“為了引我到這來，你看起來精心設計了很久。先是不怕死地闖進埃蘭卡茲王宮，再是用U盤做誘餌。”

“……”

“你不覺得很矛盾嗎？覺得我很危險，卻非要以身犯險。”Ash戲谑地盯着他，“這可不是一個指揮家的頭腦，更像是……”

熱血上頭的瘋子。

或者，戀愛腦。

“閉嘴吧，”江檀利落地打斷他，扔去一張房卡，“市中心大酒店，貴賓房。”

Ash用兩根手指夾住卡片。

“我還有事，陪不了你。”江檀登上直升機，定睛看向Ash的影子，揮了揮手，“再見，朋友。”

雨水把Ash的身影澆得很淡。

Ash沒有追問，沿途的見聞足以推斷出先知要去幹什麽。

圖蘭沙漠邊境的火車上擠滿了難民，城市一刻不停地播放着應急指導廣播，菲尼克斯已經進入了戰備狀态，作為指揮官和戰士，先知當然要去做好準備。

無論是為勝利，還是為犧牲。

Ash目送着直升機緩緩升空。

先知的最後一個詞在他耳畔環繞了很久。

朋友。

他從沒這樣稱呼過別人，他有的，只是盟友。

一字之差，居然讓他咀嚼出截然不同的情緒。一個是針對利益的冰冷的同盟，而另一個，是不論危險和絕境都絕不抛棄的夥伴。

他自嘲地笑了笑，把房卡收進口袋，低頭走進大雨。

直升機內，江檀操作着微型智腦，信息流順着情報網源源不斷地彙入他眼中。

“德蘭伊派出了一支殺手小隊，頭目代號‘獵狐’。這個混蛋臭名昭著，在幾年前刺殺一個小國的首腦，引發一場持續到現在的區域性大戰。”

江檀點點頭：“久聞大名。奧德修斯靠着四處拱火，賺了不少戰争財。”

“我們的下線探到一些情況，獵狐打算對弗裏奇将軍發起斬首計劃。看來奧德修斯并不想和我們起大規模沖突。”

直升機內陷入安靜。

江檀：“這沒什麽匪夷所思的。他這麽多年還只是個攝政王，你們以為他不想上位國王嗎？”

發動戰争會影響民調。埃蘭卡茲雖說是君主立憲王國，但在選擇下一任國王的時候，仍然會考慮民望。

軍隊出身，以強硬聞名的奧德修斯，在民衆眼裏不是個讨喜的對象。誰都不想把自己的國家和生活交給一個戰争販子。

“這麽一算，對面準備跟我們打暗戰啊？奧德修斯應該給獵狐壓了不少籌碼。”

“都不能輕敵，”江檀關閉智腦，“所有的戰争，正面交鋒之下都充滿了洶湧的暗潮。”

直升機穿越綠洲，漸漸飛進荒漠。

“準備跳傘！”

艙門打開，旋轉的風攜着瓢潑大雨撞進飛機。江檀第一個躍下高空，成功落在指定地點。

這裏是圖蘭沙漠一處邊陲小鎮，不歸屬任何一處國土，著名的三不管地帶。情報顯示，獵狐小隊會在這裏落腳。

他換上便服，撐傘踩進大雨中，立刻有本地幫派成員圍上來，用土話兜售藥丸。

江檀淡淡掃了一眼，是一種叫做“極樂丸”的補劑。

這種藥物可以讓人精神亢奮，刺激大腦分泌出更多的多巴胺。在大腦的支配下，人甚至感受不到饑餓和疲倦。

極樂丸曾經風靡各處，藥商聲稱，這種産品颠覆了人類必須睡眠進食的生理短板，實現更高自由的進化。

結果到了最後，長期服用這種藥丸的人生理和精神雙重成瘾，大街小巷充斥着枯瘦的行屍走肉。

“頭兒，發現疑似殺手組織成員。”微型耳麥傳來隊友的聲音。

“繼續追蹤，”江檀朝幫派成員遞了一沓錢，對方的眼珠子差點掉在地上，回贈他十倍的藥丸，“時刻保持聯絡。”

“收到！”

“不了，我不太需要，”江檀摸出香煙，笑吟吟地點給對方，“作為交換，你們知道獵狐嗎？”

對面瞪着眼睛，點點頭。

“他什麽時候到這的？”

“來了三天吧，差不多。”

江檀：“你們跟他很熟？”

對方比出大拇指：“他是我們這的頭兒。”

“這樣啊，”江檀熟練地摸出□□明，“我是埃蘭卡茲來的，一直想跟你們談樁生意。”

對方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擡起手勢示意：跟我來。

這座犯罪小鎮的路線堪比最雜亂的蜘蛛網，江檀一邊跟着幫派成員走，一邊旁敲側擊線索。

“你經常見你們的頭兒？”江檀問，“給他介紹客戶？”

“那是工作。”

“什麽工作？”

“賺錢，”對方說，“賺很多錢，然後離開這。”

江檀怔了怔，才明白他不是在說獵狐，而是說出了自己的內心想法。

他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加油。”

他們拐進鎮子中心，面前矗立着一座高闊華美的日式庭院，潔白的紙燈籠在滿天風雨中左右搖擺。

“就在裏面，”帶路人生疏地說，“你進去吧。”

江檀彎唇一笑：“謝謝。”

幾個保镖不懷好意地打量他，江檀硬是無視了一柄柄眼刀，輕松從容地走進大門。

他停在枯山水之間，四下都沒有人。

江檀張望尋找，開口輕喚：“獵狐先生，您在這嗎？”

嗖的一聲，一發冷箭穿破檐下的竹簾，迅疾地朝他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