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菲尼克斯

菲尼克斯

車廂中一片沉寂，人群東張西望。

“沒、沒有吧，”只有列車員硬着頭皮開口，“這一看就不是我們這一塊的人，你們是不是找錯了？”

打手拿槍指着他的頭：“你再仔細看看。”

列車員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瀕臨崩潰之際，幾乎把眼睛黏在畫中人的面龐上。

突然，他注意到那雙特別的灰色眼睛。

剛才那個人……

“啊！我見過！這家夥剛才還在這裏的！他去前面的車廂了！”

與此同時，列車忽然震動，放慢了前行的速度。頭頂廣播傳來列車長的聲音。

“非常抱歉，前面的橋梁坍塌了，我們臨時決定改換線路，即将在前面的車站停靠十分鐘，給您造成不便，敬請諒解。”

黑帽打手們彼此對視，朝車頭的方向擡了擡下巴。幾個人健步如飛，風一樣沖向廣播室。

江檀藏在兩輛車廂之間，壓抑着急促的呼吸。

打手們齊齊經過，他看準時機閃身而出，一腳踹倒了一個。其餘人飛快反應過來，喊叫着朝他撲過去，江檀拎起地上的打手，把人像沙袋一樣扔了出去。

試圖撲向他的黑帽打手們被砸了個正着，仿佛滾落一地的保齡球瓶。

“你跑不掉的！”打手們張牙舞爪。

幾發子彈沖着omega的小腿射過去，江檀退進背後的車廂，恰好是一截餐車，這時候沒在用餐時間，裏面空蕩無人。

他看了看玻璃窗外飛速掠過的景象，外面追擊的腳步聲越來越響。

啪嗒一聲，一群狼狽的打手撞開餐車門，捂着筋骨喘氣：“快點找出來！他跑了我們都沒好果子吃！”

艾希利安以家庭的宗旨團結幫派，但這種屹立百年的黑.道家族，同時擁有無比嚴苛的家規。

無法完成家主的任務，他們這類被主人豢養的鬣狗，也就失去了作用。

被艾希利安抛棄，往往比死亡還可怕。特拉法南部并非一個幫派家族，打手們依附艾希利安的時候，就跟其他家族結下仇恨，一旦成為棄子……

“沒有人！”打手高呼，“媽的，明明看見那個小婊子跑進來的！”

為首的打手惱火地訓斥：“注意言辭，你想害死我們嗎？”

幾個人沒頭蒼蠅一樣亂轉。

“去前面找找。”頭目指向餐車另一端。

他們走到車廂門前，卻發現門被粗大的鉸鏈牢牢纏住了，沒有液壓剪很難破開。頭目立刻意識到這是個陷阱，高喊後退的同時，車窗外飛進數枚冒着煙霧的榴彈，眨眼的功夫，餐車裏爆開明亮的火光。

“尊敬的乘客，本次列車已經到站。為了您的安全，請有序下車……”

列車一靠向站臺，等待的警察和醫護便沖上前。陸續下車的人們壓根不知道剛從一次危機中逃生，好奇地仰着腦袋。

江檀在站臺盡頭跳下車頂，穿過候車室裏的人流。紅色的車次信息不停在屏幕上滾動，浩渺的文字洪流中，唯獨沒有他想去的車站。

他茫然地走了幾步，打算做點什麽。一家三口匆匆忙忙地從列車上下來，剛好跟他擦肩而過，小男孩跑步時踩中了他的鞋子，江檀身形一歪，口袋裏的手.槍掉在了地上。

他蹲身去撿，一雙細長白皙的手比他更快。

江檀怔了怔，盯着那只手，這是一只很漂亮的手，骨節分明，修長秀麗，卻蘊含着力量感。

像Ash的手。他曾經暗暗想過，Ash的手指适合彈鋼琴或者撫摸書本。這個人跟他一樣。

“你還好吧？”對方輕聲問，“拿着，別再弄丢了。”

江檀擡起眼睛。

不是他，是個背着單肩包，模樣青澀的大學生。藍眼睛黑頭發，諾爾人。

一陣沉默後，對面的年輕人略顯尴尬：“你在等人嗎？看起來狀态不太好？不然我幫你叫警察。你看，車站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亂糟糟的。”

“謝謝，”江檀聲線冷晰，“你也是那趟車上的？”

“對啊，我在埃蘭卡茲讀大學，正準備回家。先生，你真不需要休息一會兒嗎？看起來像幾天沒睡覺了。”

“不了，”江檀輕輕地笑了笑，別好手.槍，“我也準備回家，越快越好。有一個人，我很想他。”

幾天後，菲尼克斯，濃重的陰雲籠罩在城市上空。

沙漠城市只有兩種天氣，熾烈的晴，和滂沱的雨。

雨季提前到來了，幹涸的水道彙聚着起伏的浪濤。灰蒙蒙的大雨中，車輛穿過街道，行人裹着雨衣奔跑。

一股潮濕的塵氣湧進鼻腔，帶着大地的滾熱，Ash撐着一把黑色雨傘，不适地聳了聳鼻子。

菲尼克斯跟先知描述的不同，在先知嘴裏，這地方熱鬧歡樂，是沙漠中難得的樂土。而直到親眼見證，他才明白這座城市如其名字，晦暗、狹小，充斥着戰争的氣息和金屬的冷硬，就像不死鳥燃盡後留下的灰燼。

他取出胸口衣袋裏的東西，那是一張紙條，江檀給他的。

菲尼克斯見。

可是，Ash不知道去哪裏找他。

他們好像一直在錯過。

他沿着跑水的人行道漫步，身影漸漸融進龐大的雨幕中。如果這條路沒有盡頭，Ash覺得自己能一直走下去，他的人生似乎不缺時光，可他的人生道路一片空白，似乎最缺的也是時光。

路到頭了，通向一處圓形廣場，遠方立着一片拱形的建築物，門牌上寫着市立博物館。

奇妙的是，在這種惡劣的大雨天，博物館居然沒有閉門謝客。一個導游領着群外國學生到處參觀，導游津津樂道，學生們眼中不斷放出驚嘆的光芒。

Ash看向他們走過的文物。

這裏與其說是博物館，不如說是戰争紀念館。

一排排灰敗的物件沉睡在玻璃櫃中，槍支、書信、勳章、旗幟……沒有一樣脫離戰争的主題。而展櫃邊的文字更是直接表明，菲尼克斯的歷史，就是一部血與火的戰争史。

半個世紀前，建.國戰争。

建立不到半年，遠征圖蘭沙漠。

第一次衛國戰争。

第二次衛國戰争。

第三次衛國戰争。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經歷頻繁戰火的洗禮，菲尼克斯一次又一次浴火重生。

他們的第一位元帥死在馬背上，那時候還是王政時代，偉大的開國元帥引領騎兵反抗大屠殺。第二位元帥是個英勇的女士，犧牲在圖蘭沙漠和異生物的戰鬥中。

此後，艱難的國際環境讓他們不得不在夾縫中生存，面對周邊勢力的虎視，菲尼克斯一次又一次打響了衛國戰争。他們守護住了家園，可同時，一些名字永遠留在了石碑上，包括此後的幾任元帥們。

這是名副其實的，戰士的民族。

“您說的那位先知，”有學生敬佩地提問，“他現在在菲尼克斯嗎？”

“不，先知從來不見任何人。為了保護他，我們也絕對守護他的信息。”

“這樣啊，真遺憾。”學生盯着玻璃展櫃，搖搖頭，“我聽過他的事跡，他的存在讓我覺得，好像跟歷史拉近了距離，懂那種感覺嗎？我覺得他太偉大了，強大到不真實。”

“真不希望再過多少年，人們都知道他的真名了，卻只能從玻璃櫃裏了解他。”

Ash看向玻璃櫃裏的名字。

在他的眼中，先知那樣的性格其實和戰争不太搭邊。那家夥輕浮、跳脫、性騷擾，如果不是有個超級大腦，完全配不上頂級戰術指揮家的身份。

他去做喜劇演員也好，去馬戲團當小醜也好，都比死在戰場上合适。

Ash撐開雨傘，再度走近大雨中，沿着道路指示牌來到城市中心。市政廳高聳在雨水和雲霧中，全城廣播發出沉悶的聲響，講述着戰時指導，教平民們如何躲避空襲，如何在毒氣和輻射中自救。

灰暗緊張的氛圍中，居然響起斷斷續續的口琴聲。

“咦？”麗莎警惕地望着高大的Alpha，“你是誰？”

Ash上前一步，小女孩驚慌地後退。

“……”Ash緩緩半蹲，對她攤開雙手，表示沒有惡意。

麗莎：“我怎麽從來沒有見過你啊？”

Ash彎彎唇角，俯視着小女孩的頭頂：“總該不會，全城的人你都見過。”

麗莎搖搖頭：“但是你這樣的，見過一次肯定有印象。”

Ash朝市政廳揚起下巴：“你的親屬在這裏上班？”

麗莎謹慎地盯着他。

“我想見見先知，”Ash挑選着措辭，“他會見我的，我們認識。你知道他在哪嗎？”

“……”

Ash張了張口，歪頭：“我們是朋友。”

他給人的壓迫感太強，小女孩明顯不相信他的話，繞過Ash奔向前方。Ash站起身，轉頭的瞬間聽見一陣輕快的笑聲，有人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找我什麽事。”

“先知”站在不遠處，一身嚴密的戰鬥服，腦袋裹在防具中，連眼睛都擋在目鏡中。

可從他說話的聲音判斷，這家夥正在嚼口香糖。

麗莎緊緊抱住先知的小腿，瞪着Ash的方向。

“來得真快。”江檀吹了聲口哨，“挺聰明的，知道到這來找我。”

在見到本尊的短短幾秒鐘，Ash對他産生的友好情緒蕩然無存。

Alpha抿了抿嘴唇，諷笑：“這也在你的計算中？”

“對啊，”江檀理所當然地開口，亮出U盤，“你的寶物還在我這。”

在德蘭伊王宮中的一幕幕浮出腦海，Ash面露怒火：“你這個……”

“啧啧啧，你不會被我親一下就惱羞成怒吧？”江檀說，“放心，你老婆不知道我們偷.情的事情。”

Ash衣襟起伏，看得出在奮力壓制憤怒，扯出一個扭曲的微笑。

江檀：“不服氣？”

“……”

“還是真的害羞啊？”

他得意地蹲身，對麗莎耳語了幾句。小女孩立刻握着U盤，跑得無影無蹤。

Ash追着她的背影，江檀迅速擋在他跟前。

“你又想做什麽？”Ash目露敵意。

江檀掀開下半張臉的防護罩，把他推在牆角，重重地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