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協助

協助

江檀似乎聽見，那邊傳來一聲不屑的嗤笑。

他側目看向門縫，躲藏進更為安全的位置，臉頰上的笑意也情不自禁地加深。

“為什麽不說話了？”

“我在想。”

簡短的文字像一聲嘆息。

江檀的指節停頓了半秒，恍惚中仿佛聽見他站在自己身邊輕嘆。

“想？”

“透過你的文字，構築你的聲音。”

江檀埋下臉去。他很清楚，Ash根本沒有暧昧的含義，但這句話聽在耳朵裏，就像有根調皮的羽毛在撓癢。

甚至，讓他想起很多不該想的情景。

他的呼吸，他的擁抱，他手臂的力度，他的吻。

他冰冷卻溫柔的信息素。

“你……我會回去的。”江檀的文字也不由自主地柔軟起來。

那邊等了很久才回應。

“最好是。”

江檀預感到談話将會終止。

“你怎麽樣？”

“菲尼克斯如何了？”

幾乎是同時，他們向彼此抛出下一個話題。

江檀看向緊閉的門扉：“我……我很好，說過的，我會回去。”

“聽雇傭兵說，你留下了遺言。”

“傳統而已。做雇傭兵很危險的，當他們的頭目更是。”

“誰是你的執行人？”

江檀沒能理解：“什麽？”

“你有親屬嗎？”

江檀想到被他壓在箱底的結婚證。

“有吧。”他遲鈍了片刻，“別擔心我，說說你的情況。”

Ash不太滿足他模棱兩可的回答，不耐地皺了皺眉頭。此時此刻，在北部軍區的沙漠裏，一團龍卷風正在以摧枯拉朽的勢頭形成，原本澄澈的天空飄蕩着厚重的灰塵。

按照他的标準評估，菲尼克斯的情況，确實不太好。

諾爾雇傭兵的戰鬥力毋庸置疑，但他們都是絕對的戰士，只知道服從命令。這對軍隊來說，既是好處，又是一枚定時炸彈，假如指揮官是個白癡，那些可憐的戰士們會一往無前地往火坑裏跳。

Ash帶着諾爾雇傭兵們斬殺變異蟲子，對他們出示了先知給的憑證，他們就立刻将他奉為救世主。

“你把戰士們訓練得太天真了。”Ash毫不客氣地評價，“他們就沒想過，我是騙子，或者間.諜。”

“我覺得，”江檀回應，“我們至少得跟奧德修斯的蛇鹫騎士團有點區別，你說對吧？”

在殘忍無情方面，蛇鹫騎士團世界聞名。

自然是因為，作為指揮官的江檀，以及弗裏奇将軍等人和奧德修斯截然不同。

“真正的王者之師，不需要是冷酷無情的殺人兵器。”

“……”

“哦，對不起。我可沒諷刺你的意思。”

“王者之師和能力低下是兩碼事。”Ash尖銳地指出。

“喂！”

“你不服氣嗎？顯而易見，如果你們的諾爾人再有本事一點，圖蘭沙漠早就被拿下了，奧德修斯還敢騎到你們頭上？”

江檀：“我的确沒有那種野心。”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Ash的文字間夾雜着一個微笑的表情，“不是每個人都像你和諾爾高層一樣仁慈。你們想保護家園，別人卻只想利用你們，喝你們的血，吃你們的骨頭。只有你足夠兇狠，才能告訴那些不壞好意的豺狼，你有能力咬死他們，讓他們害怕，讓他們恐懼，讓他們做夢都是你的陰影，一切問題全部解決了。”

“這是什麽叢林法則？”江檀輕笑。

“叢林法則？你們還挺會起名字。”Ash回答，“這是從遠古時期就踐行的真理。人類從野蠻走到文明，無法跳脫動物的本質，仍舊遵循着獸性的本能。”

他停頓了一下：“這個道理，你應該同樣感同身受。”

“感受？”

“你對我表白過。”

“……”

天哪，江檀感覺憑空有只拳頭，沖他臉上狠狠砸了幾下，周身的氣血都在朝腦袋上湧。

“愛也是本能。”

“……”

“我也有愛人。”

……

江檀摸了摸臉頰。

“我不能再說下去了，現在還不安全。我得走了。”

這次那頭回複很快。

“我在菲尼克斯等你。”

江檀深深呼吸一口氣，利落而謹慎地收起終端。

沙蠍叫來的手下已經在走廊裏搜索了幾圈，這些人顯然不熟悉客輪的情況，正在外頭打電話聯絡保衛部，讓客輪方面找人。

現在不跑，真的沒機會了。

他悄悄把門打開一條縫，剛才還吵鬧不休的走廊此刻出奇安靜。

江檀走向電梯，大門被幾層保安圍得水洩不通，只好折回到安全出口，可惜，樓梯口也是一樣的狀況。

正值情況膠着的時候，有人從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檀回過頭去，是個拿着對講器的保安頭領。

“怎麽就來了一個？其他人呢？你們保衛部沒人了？就這還開游輪呢！”

江檀露出抱歉的微笑：“請不要着急，我們暫時不确定貴賓的位置，讓我先過來給你們送東西。”

保安沒好氣嘟囔兩聲，眼睛嗖嗖地在江檀身上掃：“快點！別廢話！找個人破事這麽多。你要送什麽啊？”

江檀微微一笑，慢慢解開袖扣，活動着手腕，一拳砸向他的面部。

“給你送點教訓。”

客輪頂層，船長辦公室，沙蠍暴躁地在落地玻璃窗前踱來踱去，一把撂翻了侍應生為他送來的新衣服。

“抓到他沒有？馬上就要到德蘭伊了？你們都是廢物嗎！”他徹底撕去溫文儒雅的僞裝，脖子上一串血痕，衣衫淩亂地沖船長嘶吼，“飯桶，垃圾，低能！”

船長被貴賓的架勢吓壞了，縮着脖子弱聲回答：“我們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相關的處理方式還不夠完善。等到了太陽港，我會命令他們查驗乘客的身份，一定能找出他的。”

沙蠍慘白着臉，看向玻璃窗外越來越近的城市輪廓，嘴唇顫抖。

“不行，等到了德蘭伊，奧德修斯知道他在這，一定會插手的。我好不容易才等到這個機會……”

船長驚恐地張大嘴，眼睛瞪圓盯着沙蠍背後。瘋狂邊緣的沙蠍神情一滞，還沒回過腦袋查看，就被一把熟悉的餐刀抵住脖子。

“別動。”江檀穿着保安制服，在背後冰冷地吐息。

沙蠍的臉扭曲了一下，随即收斂了表情，盡可能維持着斯文。

“你居然沒跑？小金絲雀，這可是你自己撞進籠子裏的。”

“你信不信，”江檀垂下眼睛，右臂繞到前方，緩緩扼住他的脖子，“我把你的頭擰下來？”

船長驚慌地看着二人，腳底一滑：“不不不不不……”

沙蠍知道，江檀真能幹出來。現在，他脖子上挨的那一刀還隐隐作痛。

“我的問題還沒結束，”江檀說，“你見過特拉法的江明格上将嗎？”

沙蠍終于露出得意的神情，僵着脖子說：“你那‘有名’的父親？搞了半天，你想找他的下落？”

“……”

江檀的沉默讓沙蠍越發從容。

“與其在這裏浪費時間，不如去問問攝政王。”他朝玻璃外的海景努努嘴，一片高聳入雲的城市建築拱衛着一座最為高大華美的大廈，“他就在那給葉爾加朵王太後過生日，你現在過去，或許還能蹭一塊蛋糕。”

“你最好別耍花樣，”江檀彎彎嘴角，對玻璃窗放了一槍，接着扯下沙蠍的領帶，結實地捆住他的雙手，“鑒于你兩次惡心我，現在，滾去海底喂魚吧。”

船長室拉響警鈴，瑟瑟發抖的船長幾乎動員了一切力量，前去搜索被江檀扔進水裏的貴賓。一團哄亂中，江檀堪稱悠閑地走下舷梯，踏上德蘭伊的土地。他回頭眺望，天空和海水在金紅的落日裏燃燒，跳蕩着一道道波光。

現在菲尼克斯應該快要黎明了。

江檀對着水面，拍下一張落日。

終端适時地發出提示音。

Ash：“解決了嗎？”

江檀：“就在剛才。”

他想了想，感覺時間實在是太過巧合。

“你一直在關注我？”

“我說了，等你。”

“……倒也不必這樣。”

“菲尼克斯在刮大風，到處都是沙土。”

“有沙暴？”

“對。所以現在沒別的事能打發時間，明白吧？”

不對勁。

江檀敏銳地覺察到，Ash不怎麽諷刺他了。

或者說，諷刺得很敷衍。

就像……在陪他演戲。

他拼命地回想，是否有哪一步出現差錯，讓Ash看破了他的僞裝。

……幾天前，他們離別前的最後一面，在旅館裏，江檀睡着了，不知道Ash會在他睡着時幹什麽。

比如，在好奇心驅使下，揭開防具，看一看他的臉。

情況開始變得像匹脫缰的野馬。

江檀試探性地回複：“我記得你以前，沒有這麽黏我的？還經常表現得很嫌棄。”

Ash沒頭沒腦地一句：“多久以前？”

“？”

“過去分很多種，幾天前，幾個月前，還有幾百萬年前。”

江檀：算了……

他還是把他想得太過于正常。

“所以你找我，就是為了說幾句話？菲尼克斯沒有能和你聊天的人嗎？我記得雇傭兵裏有不少話痨，他們沒纏着你講話？”

“我協助你。”Ash直截了當。

江檀仰頭望向不遠處的最高樓。

海獅大廈，德蘭伊地标建築，王室資産，世界有名的高樓。

如果不是給葉爾加朵王太後過生日，這座保密級別最高的大樓絕對不會有開放的機會。

當然，菲尼克斯也沒能掌握海獅大廈內部的情況。

江檀：“你怎麽幫我？”

“你聽我的指揮就好了。”Ash回答，“現在，我就是你的指揮官。”

江檀盯着屏幕，有點意料之外。對面就像是強調一樣，刻意發送一句。

“你一個人的，專屬指揮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