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這便是我與世界的關系”

第二十四話 “這便是我與世界的關系”

那之後又過一陣子。

波瀾亦有時，而後再歸于平靜。在這之後……

高樓的影子徹底看不見了，列車在隧道中穿行。

又經過數個日夜，歲月流轉。最後浪潮平息了，搖搖欲墜的秩序重新建立，再把人心上的傷口縫縫補補，重新迎來玉石般流轉着溫潤光澤的日子。

在回三重機構的路上，阿斯特想了許多事。

最近發生了什麽呢？她打算将重要的整理整理，回去也告訴堅白。

望向窗外，平靜，平和地思考着。在充滿光亮的世界中。

——一切都好。

——伊迪亞女士呢，如今仍在服刑期間。罪行深重啊，居然還有故意傷人罪，一個是在最近，另一個則是十多年前的事。後者似乎相當複雜，一時半會兒說不清，就簡單提下前面這件事吧：受害人居然是三重的一個老師，叫馬奇馬奇·桑切茲，我之前還上過他的課。他在軌道電梯底部遭到槍擊，好在并無大礙。如今早已出院。不過前陣子他住院時我也去看過他幾次。

——然後，然後——你猜那時我碰見了誰？

——是你我都認識的一個人。蓋布瑞爾·林奇。沒想到他們居然認識，看那樣子關系還不錯。那時我忽然真切感覺到：啊，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的确發生了不少事呢。

——說實在的，我沒想到你能離開得如此順利。雖說這地上除了同是機神的與能駕駛機神的人之外，恐怕也沒什麽能阻攔你。現在想想，或許人們也還沒想好該如何處理吧。時代的更疊總伴随着新事物的産生，定義也得随之跟上。也不知道還需要多久！關于我是什麽，關于你和帕拉斯是什麽，他們的争論恐怕還得持續很長時間，呵呵。

上次作戰返回不久後，堅白便申請進行宇宙旅行，阿斯特對此并不意外。而到決策層，人們起初争執不下，原因就如阿斯特所說，對于這樣一種新的存在尚無定論。是人類嗎？至少是由原本名為堅白的普通人類轉化而來的，能自其中檢測到完全的機械造物所不具備的基靈。可那身體又是耗費了相當龐大的資金才制造出的。

最終決定同意堅白的這次遠行。原因或許是以下幾點：第一，曾為人類的堅白的确作為機神駕駛員犧牲過太多；第二，客觀上人們現在确實沒有再限制他的手段，既然他打算離開，這方采取還是順水推舟的态度為妙；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是出于倫理的考慮。堅白、帕拉斯、阿斯特，他們的出現将人類的概念模糊了，倫理上是相當暧昧的，現階段也并未向外界闡明。弄不好有可能引發嚴重的社會問題。這時其中一位提出想要開始宇宙旅行。如此，眼不見心為淨也是一種解決辦法吧。

盡管這是不徹底、不完全的。畢竟，人一旦知曉了什麽，就難以重回到一無所知的狀态之中。關于“堅白”的争論會繼續進行下去吧。和過去人類面臨的任何問題一樣，最終會落腳到一個共識上。距離那時還有多久呢，阿斯特并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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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眼下她并不打算考慮這些！享受生活，感受一切，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

——另外，關于我的一個朋友——她叫澪·德瓦勒奇，是三重機構理事長埃利吉奧·德瓦勒奇的女兒。她似乎卷進關于紅之民的麻煩事情裏了。具體細節她也不肯告訴我，但看樣子恐怕相當棘手……我看她焦頭爛額的，一段時間再見到仿佛突然成長了許多。

——又說到紅之民。啊，這就不是一朝一夕便能解決的問題了。不能，也不會——就算交到我手上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此外，聽說還從紅之民在地球上的聯系人據點處發現了一些克隆人，已經養到六七歲了，他們的處理在程序上頗有些微妙、麻煩。處死又說不過去，也不知道該不該、該如何——讓他們理解自己的身份。就算交到我手上也不知該如何是好。讓倫理問題本身來思考倫理問題——這聽上去不是很好笑嗎？

至于本橋靜間，對于他的裁定将在日後進行。

——剛才我去見過伊迪亞女士。

——我們隔着玻璃。那頭，她看起來異常平和。那次事件後，橫隔在我們之間的東西好像消融了。過去我總是隐約覺得我們之間像有層毛玻璃——可不是透明的哦，是能将人的心遮蔽起來的玻璃，所以惶惶不安啊。好在一切都有了變化，一切都在改變。——包括我也，我也在改變。

——之所以向你提起這件事，是因為這陣子我一直在思考記憶與時間的關系。聽說人在一成不變的環境中是會漸漸失去的對時間的感知的。換言之，我們感知到的或許并非時間，而是變化吧。這些變化構成了人記憶中可辨識的東西，于是誕生出對個體而言有價值的時間……

——這麽看來，對于進行着漫長宇宙旅行的……漫長的時間總面對着虛空的……自身幾乎不會有變化的你來說，恐怕在人類看來極漫長的時間對你而言也不過一瞬。

在決定踏上旅途之前，堅白曾詢問阿斯特是否同行。後者搖頭。

“為什麽？”他困惑道。

“喏！”阿斯特拿手在身體兩側晃蕩下，“宇宙旅行那麽長的時間……我的身體可不像你那麽結實！”

堅白沉默了一陣子，而後說：“或者我也可以等一陣子。等基靈轉移技術更近一步，或許你也可以像我一樣，以更溫和的方式……”

“不。我還想以人類的方式再生活一陣子。你呢——也不知道上面那些家夥何時就會變卦，出發吧！”

——至于帕拉斯，明面上，我依然是她的駕駛員。在與戰略部的成員進行過交涉後我們獲得了相對過去更自由的行動方式：經申請後，就能和她一起去到機神收容庫之外。……其實是讓她自己活動，我偷偷睡在收容庫一個上鎖的小房間裏等着……這不是長久之計，好在世界會改變。然後，等到那時，我們……

看着窗外飛逝的風景，阿斯特回想起自己在堅白臨行前說的話：“……但這只是短暫的，一眨眼的分別。你是開拓的前哨兵，但是，等到這裏的事情塵埃落定之時，我會乘上更快的星際航行工具追上你。我們就會在無垠宇宙的搖籃之中重逢。”

“我期待那一天的到來。”堅白說。

——然後，等到那時，我們再來聊關于宇宙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