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确認

确認

嘆了口氣,她回到角落把椅子往屍體身邊挪了挪,坐到家屬位上,就是屍體旁邊,想着适應下建立點感情。

她看了看表奶奶的遺體,躺着的床板下面是一盞蓮花燈,豆大的燭火照着她的腳,穿了雙黑布鞋,鞋底印着蓮花圖案。

然後就開始所謂的開道場,有個道士唱着去世人的生平,唱着對子女的付出,對這個家鄉的留戀。聽着聽着眼淚就有點不受控制,聽到周圍人悉悉索索的抹着眼淚。蔣佩芸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心裏默默的感嘆,這幫道士去演戲應該能拿點什麽獎。

唱完以後,胡法走了過來,手裏拿了件泛着絲綢光澤的黑色衣服。眼睛朝她這邊看了眼,蔣佩芸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該來的還是要來的,就起了身走到屍體頭部位置,在後邊站着,屍體頭上的白布被拿掉了,胡天叫親人們再瞻仰下老人。

蔣佩芸看了眼這位有那麽點認識卻沒有交集的老人,越看越不像,死了和睡了差距還是很大的。

閉了閉眼睛,吞了幾口口水,雖然冷但是手心出了很多汗,就在衣服上擦了下,沒辦法,手還是伸了出去,扶住屍體頭部兩個耳朵的部位。一股冷意就鑽了上來,直達胸口,她感覺整個人的汗毛包括頭發都要豎起來了,汗毛是真豎了,頭發有小帽子蓋着看不出來,她把眼神別開,不看屍體,對着胡天說:“你快點。”

等蔣佩芸撸了撸袖子,把頭抱起來的時候,終于明白什麽叫死沉死沉,屍體處于僵硬狀态,加上冰冷,整一個是被冰凍過了的感覺。

也虧得胡天動作娴熟速度也快,不知道怎麽操作了一番,把最後一件壽衣給穿上了,然後示意蔣佩芸可以把手松開了,眼神卻還是看着屍體,似觀察,又帶着點複雜。

莫名奇妙的時候,躺着的屍體突然睜大眼睛,嘴吧也張了開來,發出一聲怪裏怪氣不算響亮的尖叫。

看着胡天的蔣佩芸餘光看到這個現象,又聽到這個聲音,也尖叫一聲差點把屍體給摔了出去,正要撒手退後的時候手被人死死抓住,一聲‘OMG詐屍了’卡在喉嚨口,看到抓着的人是胡天才咽了下去,周圍看着的親人也沒人吱聲,雖然一臉的慌張和害怕,都捂着嘴默契的沒出聲。

大概這種時候就有點類似家醜不可外揚之類的心态吧,誰家出這事都能被人津津樂道的說上一陣子,要是正巧這家以後發生點不太好的事,都能和這事挂上鈎,有時候人的心不一定是壞的,但是人那張嘴在八卦面前,大多是壞的。

蔣佩芸喘着氣,臉也吓的慘白,嘴唇都有點發青了,眼睛看着抓着她手腕的胡天。

反觀胡天對這一系列的事似乎都沒什麽感覺,眼睛從屍體上移到蔣佩芸的臉上,看到他眼圈和眼尾有點發紅,眼睛裏甚至閃過一道暗綠的顏色,好像要哭了,看着既詭異又好看。

好看?

蔣佩芸要哭了,這是電視劇裏走火入魔的妝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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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抓着她手的力度來說,肯定是非常激動的。關鍵在于,激動個什麽勁,現在躺着的這個才是主角啊。

蔣佩芸吓的不行又被對方的舉動驚的不知道說什麽才好,語言已經無法表達出來,只能行動來表示了,于是就在對方小腿上踹了腳。

對方似乎是回過神來了,松開了她的手腕,被抓的地方青白色的幾個指印特別顯眼。他摸了下屍體的眼睛,擡了下屍體的下巴,就和原來一樣了。

雖然表面上和之前一樣,但是人心裏看着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了,帶着點恐懼。

“她是對人世間的不舍,別怕。”

不知道是“不舍”起了效果還是“別怕”起了效果,亦或是這話是這個看着像高人說的所以顯得特別可信,大家臉色都緩和不少,親近的子女都抹起了眼淚。

但是蔣佩芸緩和不了,腦子裏還是屍體睜大的眼睛空洞渾濁沒有光澤,似乎就要把人吸進去了似的,以至于到現在都感覺不到手腕上的疼痛,整個人密密麻麻的冷意一陣一陣的。

胡天眼神很深,看着蔣佩芸好一會才走開,辦事去了。

有個年紀比較大,道士打扮的人,領着一大群人又是跪拜又是轉圈的,然後一個個排隊上香。這種香很奇怪,是三角形的,金字塔形,而且不用點燃,只要把香插進八仙桌上那個小缽裏就會冒煙,似乎是底部開始着的。

小老太太走了過來,看蔣佩芸臉色慘白帶着點青色就來拉她,然後走到邊上,說:“佩佩是不是吓到了,早知道這麽個事就不帶你過來了。”老太太似乎一臉的氣憤。

她是真怕,但是條件反射就是不讓老太太擔心,就說:“就是太突然吓了一跳,其他沒什麽,不就是人死了意識還在,留戀人間呗。”

“呸,還留戀人間,我看是死不瞑目,哼!”老太太說完這句就又走開了。

蔣佩芸瞬間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還不如不安慰,這不是更吓人麽……這麽看來還是胡天那個江湖騙子的‘不舍得,留戀’來的更溫和點。

“哎……”嘆了口,把自己又裹了裹,這都快九點了,冷的緊。眼神就盯着她家老太太,也沒看她忙什麽,怎麽就不能停下來休息下。然後看到老太太走到一群什麽姑姑嬸嬸阿姨中間去了,看着別人說話還應和了幾句,那群人說話聲音很低,時不時擡頭看看周圍,搞得很秘密的樣子,可明明是這麽光明正大的地方周圍還有那麽多的人……

蔣佩芸看着她家老太太感覺有點好笑,女人不管幾歲,都是有顆不老的八卦之心……

正無聊的看着這個看着那個的時候,手機震了起來,因為孝服有點長,翻了半天才從褲子口袋裏拿出手機來,是錢琳琳就接了起來。

“你……你……你沒事……事……吧?”啥前奏都沒有,一接通就問。

“沒事,在一個小山村裏,奔喪呢。”

“你……誰……誰死了。“

蔣佩芸知道他結巴說不快也就不為難她了,又說:“一遠房親戚,大概三天吧,就回去了,你作業啊筆記啊,幫我先做着。哎,我和你說,今天有點恐怖,還抱了死人頭,現在汗毛都豎着呢,回去和你細講。“

“那……那你……小心點。“

蔣佩芸累的兩眼要眯起來了,聽她這麽說就點了點頭,反應過來覺得自己有毛病,點頭那邊又看不見,就加了句:“嗯。“

錢琳琳是個傻妞,說她傻妞也不是罵她的意思,是真的傻妞。結巴,又軸的很,她兩是發小,從小一起長大,小時候不覺得,長大才覺得這人和其他人的區別,比如小時候錢琳琳她媽給她買了很多智多星,那種據說孩子吃了會聰明的補液,她和錢琳琳玩,在她家也喝了不少那種東西。

她三歲才會走路,四歲話還說不全。很多行為讓她父母覺得這孩子是傻的,帶她去看醫生,又檢查不出毛病就說腦子發育慢。慢慢長大也就察覺不出傻不傻,就是結巴和軸這兩個特色。

長相也不是正常人的長相,寬臉加國字臉,小眼睛往上吊着,看着就不聰明。她父母也是愁,怕她被人欺負,畢竟知道自己閨女傻裏傻氣,還說不清楚,被欺負那是再正常不過了,于是就把她倆送去少年宮,學武術,散打,跆拳道。

牛頭梗似的,被學校裏的學生說是她蔣佩芸的走狗。

她父母的想法很簡單,被人欺負不如欺負別人,而且對蔣佩芸知根知底,壓根不在意這些……

剛挂電話,看到有個未接來電,是曉曉,于是又回了過去,那邊沒人接,直到自然挂斷,嘟嘟嘟的特別刺耳。

那邊道場正在收工,但是那八仙桌上的紅蠟燭和方桌上的白蠟燭都沒有熄滅,屍體旁邊又點起了一個類似有很多樹枝分叉開來的樹形,不知是鐵器還是銅器的東西,每個分叉的樹枝頂端都有一個小小的油盞,拖出來的燈芯上點着一小簇火苗,就這樣幾十盞在那邊,偶爾有人添個油。橘紅色的一堆,燭火搖曳,看着暖和不少。

人慢慢散去了,鄰居之類都回去睡覺了,孩子們也都被安排妥當休息去了,留下的都是去世人的至親。

那位微胖的中年婦女也就是她的阿姨,說:“姨媽就和我睡吧,佩佩你去小阿姨家去睡,那邊房間多,阿姨,阿姨丈和這些師傅都安排在那邊,別怕哈。“

看來她也是看出來蔣佩芸怕捧頭那件事,特意說了師傅們也在那邊估計是為了安她的心。

說完旁邊就走出來個看着年輕許多也時髦很多的女人,眉眼間倒是能看出她倆是姐妹,她說:“跟我走吧,我們常年在外房子一直空着的,稍微打掃了下,大家都将就下可別嫌棄了。“

蔣佩芸也沒意見,就跟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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