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落霞山

落霞山

“我心裏有執念，我那時候恨這個世道。”

“小時候有個人在我心裏種過一顆種子，在成為将軍的那幾年裏迅速成長，它不允許那種執念與恨存在我心裏。”

“在我很小的時候，那人和我說：你是個無法無天的臭小子，本沒有什麽不好，只是可以無天卻不能無法，今天本公子要在你心裏種下一枚種子，這枚種子原本應給你傳業授道解惑之人或是你父母播下才好。”

“每個人心裏都有種子，一枚或者好多枚，有些會發芽長大，有些會枯萎死去，但是你想法太過極端，在我帶你進家門之前，必須給你種下。”

“你有大愛也有大義卻也有毀天滅地的思想。”

“你本家姓胡，就叫胡天吧，把無法好好藏起來，不要讓人發現，好好珍惜那份大愛與大義，它很珍貴。”

“我把無法藏了起來，也沒有讓人發現。”

蔣佩芸有點心疼，她無法理解，不接受那種負面情緒可以做到把自己撕開的程度，她只知道胡天這樣的人，什麽都能辦到，怎麽也有那麽多的無可奈何？

“胡師傅不用那麽聽話的，你本就不是什麽壞人，人該有的情緒你都可以有。”

胡天看着她，過了會又看向那個二樓小平臺，說：“我應該聽她的話，她是對的。”

蔣佩芸這會兒有種感覺，她感覺胡天小時候被人PUA了，然後是被‘公子’算計以後受了點什麽刺激就成這樣，把自己給撕了。

雖然自己是不記得作為公子時候怎麽忽悠胡天的，但是這正主都認出她了，那能怎麽辦，當然是只能認了呗。

“胡師傅啊，那什麽……我吧……雖然是不記得那些事了，但是還是要和你說聲對不起，算計你肯定是我不對，害你受了那麽多苦……”

“對不起啊胡師傅，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彌補，好好對你的，你有什麽事，盡管和我說，我一定盡力。”

“會好好對我嗎？”胡天跟着念叨了這樣一句，然後好像是收了那些情緒，點點頭給她倒上茶，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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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佩芸好奇關于出馬仙的事，胡天告訴她是東北那邊的家仙，有五家，秦離是狐貍，算是五家裏面最厲害的，主管驅邪，止煞，鎮宅之類。他說剛認識秦離那會，對方滿嘴大碴子味，還非得扮成柔弱的姑娘，實在違和。

蔣佩芸想了下，就哈哈哈的笑，也覺得違和，還覺得新奇，原來世界上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

然後她問胡天，說：“胡師傅為什麽要換秦離的眼睛。”

胡天眼睛裏還帶着點笑意，放下茶杯眼睛看着茶壺，身體還是跪坐的筆直，說：“他的眼睛，和給我種種子的那人很像，我不想秦離用那副眼睛去……做一些不好的事。”

胡天摳秦離眼睛是因為秦離勾引他，所以他在那一瞬間覺悟了什麽，不能讓這眼睛用着同樣的眼神去看別人，做一些他心裏覺得有辱那位的事。

這麽說來，那位在胡天心裏可以說是天使般的存在吧，純潔無瑕，神聖不可侵犯。

但是對于小孩子來說，心裏純潔不可侵犯的一般都是母親，人最初對世界的認知也是來之父母，所以種種子的人應該是對胡天來說如父如母般的存在吧。

這麽想也說的通。

“胡師傅啊，還有個比較私人的問題，你可以不回答。”

胡天還看着茶壺，這會眼神移到她身上了，說：“你問的，我哪個沒有好好回答？”

蔣佩芸突然賊兮兮的看着他，慢悠悠的靠近，笑嘻嘻的問道：“你要能變成女性的幻術做什麽。”

胡天馬上把目光移到茶壺上，耳朵肉眼可見的紅了起來，放在茶幾上的手也捏緊了，看得出是比較尴尬的問題。

然後他說：“這個……确實比較私密。”

蔣佩芸趕緊說：“哎？別尴尬，你要不帶我去那個小樓看看，我對那裏很好奇。”

小樓離胡天住所大概七八十米，出門的時候才發現太陽已經挂在西邊了。蔣佩芸突然想到，按照正常的住所，正門一般會開在南邊，而這兩個唯一的建築卻是開在西邊。

一出門就看到漫天的夕陽火紅的灑在跟前。

蔣佩芸發現這個小樓外面就有樓梯通往上面的平臺，一樓是三開間，樓上有一間是房，房門出來就是個平臺，二樓那一間應該是用來做卧室的。

站在平臺上，正如蔣佩芸所想，可以看到下面的幾個村莊，前面有一條主路，看着比較大，偶爾有車子經過，房子前面懸崖的地方照樣用圍欄圍着，遠處有層疊的山巒。

胡天跟在她身後，上了樓梯，也站在平臺上看着遠方。

他說：“以前這裏叫落霞山。”

“因為珠子的關系，落霞山的人是離不開這裏的，不管走多遠都會回來，死後也會以各種形式回來。”

蔣佩芸吓了一跳，說：“會變成鬼嗎？”

胡天看她的樣子，有些想笑，但還是趕緊解釋說：“不是，一般還是以人的形态回來，你可以理解為轉世？”

蔣佩芸本來想說我不信什麽轉世投胎之說，但是轉念一想，她TM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還由得她不信？

“額……好吧，那豈不是像牢籠一樣，想走都走不了。”

胡天往外站了站，眯起眼睛，遠處夕陽把他鍍上了一層金色，他說：“也許最開始真的是這樣吧，因為沒有辦法。但是誰都不是這樣呢？人類遷徙，發展，壯大，一旦對這片土地有了感情，那就不叫牢籠，而是歸宿。”

“生也是歸宿，死也是歸宿。知道自己會回來，就對死亡沒有那麽恐懼，你想你在意的人死了，但是他還會出現在你身邊，雖然你不知道他是誰，但是你知道他會在，也就能應對那種悲傷了。”

這種事誰都會經歷，誰都逃不掉，相比永不相見，似乎這樣确實會更好一些。

蔣佩芸突然明白，房子朝着西不是為了讓人看着日出時感嘆生命的磅礴，而是讓你看看生命走入黃昏時，霞滿天的壯麗與溫柔。

“胡師傅也無法逃出這個牢籠嗎？我……也會回來嗎？”

胡天說：“不是，你是自由的，你做你自己喜歡的事就好。”

他沒有回答第一個問題，于是就蔣佩芸也就不問了。

“這裏就是公子觀察你的地方吧。”

胡天側頭看她，說：“是嗎？”

蔣佩芸點點頭，說：“我夢裏的那座山和這裏有些像，不過也有可能不是，因為變化很大。”

“是這裏，這就是公子的落霞山。”

天色就要暗了，蔣佩芸說該回去了，奶奶還等着她，胡天說要送她，不過還是被她拒絕了，說胡師傅還是好好休息吧，石階那麽長，上上下下也挺累的。

她還說：“今天很心疼胡師傅。”

于是胡天就說：“好，我好好休息。”

走的時候胡天還讓她帶走了那串葡萄和那盒蛋撻，說：“我不愛吃這些。”

那就是特意給她準備的了，她就說：“謝謝胡師傅。”

“以後考到大江了還能時常來看胡師傅，有什麽她能做的盡管說就好，我們也算老朋友了。”

上輩子加這輩子的老朋友。

胡天就笑，臉上，眉眼，都是開心的表情，說：“好，歡迎你過來，你不怕我，我還是挺開心的，今天讓你聽到那麽多不可思議的事，有點抱歉。”

蔣佩芸哈哈哈的笑過，說：“這都跟聽故事似得，你們也沒傷害我，更何況是阿離說的，我都有點雲裏霧裏的感覺，估計回去得緩緩，哈哈哈。”

胡天見她笑，自己也笑，是個沒心沒肺大大咧咧的姑娘，覺得和以前像，又不像。

但是滿心的那種歡喜是藏不住的，她怎麽樣都好。

胡天站在石壁前看着她下石階，走到中間平臺休息處的時候，她回頭看去，胡天還站在那裏。

她想，胡天這麽幾百上千年的都是這麽過的嗎？迎來送往，最後落下自己一個人在這山頭。

開心了就去給別人送葬，不開心了就送葬自己，游離于人與妖的世界裏，人不是人，妖不是妖。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就沒有所謂真正的歸宿，因為人間生活的話他并不能有自己的圈子朋友，即使有對他來說也是很短暫的一瞬間。

人都有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說法，更何況以種群族類劃分的妖，胡天根本融入不進去。

所以不知道那種心境是什麽。

她想起自己看過的一個紀錄片，胡天就像那只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孩子的企鵝，在尋找與失望裏徘徊，它融不進企鵝群，因為正是繁殖養育的季節，它沒有配偶也沒有孩子，所以他是一只企鵝，又不是一只正常的企鵝。

它只能不停地抱着希望尋找妻子和孩子的下落，但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讓它意識到再也找到了。

最終他走向了那座大山。企鵝裏有個傳說，如果你失去了重要的人，那就去那座大山，山裏可以見到你想見的人。

于是那只企鵝就去了，然後它也死了，也許他們的靈魂可以相見相遇，只是我們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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