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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我們分手吧。”

江嶼電話挂得果斷, 電話這頭的江肅卻沒辦法保持冷靜,一度想要去質問傅修時。

但不行。

江嶼說要自己解決,這回江肅不會再自作主張。

江肅閉了閉眼, 看向傅修時那邊。

傅修時并沒有注意到周圍有什麽異動, 他幾乎沒怎麽動面前的食物。

見狀, 坐在他對面的沈杳杳笑着問:“怎麽了,你想讓我到時候出面悔婚,現在還這副态度,對着我是吃不下飯嗎?”

傅修時擡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并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沈杳杳無語了片刻, “你說話會死?要我幫忙悔婚, 讓你說句話跟放屁一樣難,誰跟你結婚才是誰倒黴。”

真不知道她當初怎麽會因為看了傅修時照片就答應這門婚事的。

她本來以為傅修時說找她聊聊是為了訂婚的事情, 還高興了好一陣,結果, 傅修時只是來找她說,等他們訂婚之後, 他拿到了那部分股份, 就讓她出面悔婚。

算盤打得很好, 沈杳杳聽了都覺得資本家真無情。

見了本人, 沈杳杳就已經打消了要和傅修時結婚的念頭, 傅修時這個人半天蹦不出一句話來, 除了那張臉,也沒其他可取之處, 可世上帥哥千千萬, 沈杳杳是不可能為了一張臉吊死的。

悔婚是肯定的,但她也不是什麽清心寡欲的人, 在向傅修時索取一定的利益之後,兩人達成了協議。

“我先走了。”傅修時不僅沒回她的話,還直接招來服務生結了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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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杳杳:“……”

在外人面前得保持風度,沈杳杳忍着沒罵人,等傅修時結了賬走了,沈杳杳才氣得踹了一腳椅子,一邊往嘴裏塞吃的一邊罵:“詛咒你這輩子讨不上老婆。”

公寓裏,江嶼又看了眼時間。

不知道傅修時要和未婚妻吃多久,他本來打算去沙發上稍微睡一會兒,沒想到門口突然傳來了開門的動靜。

江嶼立馬打起了精神。

傅修時帶着一身寒意進來,他穿得很正式,雖然平時他也那麽穿,西裝領帶,但江嶼覺得他今天格外帥,不知道是不是精心打扮過。

不過,傅修時應該不會做這種事吧?

江嶼莫名被自己逗笑了,習慣性朝傅修時張開雙臂,在傅修時冷淡的視線裏,又立馬把手臂放了下來,興高采烈地說:“傅修時,生日快樂!”

臉上沒什麽異樣,和往常一樣,充滿愛意的,眼裏只有傅修時。

傅修時解開西裝扣子,淡淡嗯了聲。

“我買了蛋糕,雖然你不喜歡吃,但儀式感得有。”本來江嶼應該問傅修時怎麽這麽晚回來的,但現在問不問已經沒什麽區別,他也懶得問,見傅修時把外套放了,江嶼拉住傅修時的手臂,“面也坨了,我去給你重新下一碗。”

傅修時看了眼江嶼的手。

手背上貼了創口貼,不知道是不是在哪裏弄傷了,他皺了下眉,淡聲道,“不用。”

江嶼腳步一頓,回過頭來。

也是,傅修時已經和未婚妻吃過了,哪裏還需要他這碗面。

如果傅修時稍微用心點,就會發現今天江嶼和平時不一樣。

換成平時,就算他說不用,江嶼也會很堅持地說那不行,一定要重新下一碗面。

可今天江嶼沒有說。

他順從傅修時的意思坐了下來,在蛋糕上插上蠟燭,是代表着傅修時年紀的“24”兩個數字,江嶼手裏拿着打火機問:“你要許願嗎傅修時?”

傅修時擡起眼皮,視線落在江嶼臉上。

江嶼有一下沒一下打開打火機,打火機的火光和燈光交相輝映着,讓江嶼的臉像隐匿在光裏,忽明忽暗,搞得好像一場夢境,下一秒他就要消失了一樣。

傅修時下意識皺了下眉。

江嶼立馬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道:“雖然你覺得很幼稚,但……說不定就可以實現了呢?”

“沒什麽願望。”

傅修時這麽回答的時候,江嶼已經點亮了蠟燭,然後起身去關了燈,他行動力很強,很快房間裏只剩下燭光。

借着燭光,江嶼直勾勾看着傅修時此刻的表情。

也沒有不耐煩,依然是冷淡的,江嶼看見他眼底有燭火在搖曳,也有倒映在燭火裏的自己的倒影,但很暗。

很快,傅修時閉上眼睛。

可能只是敷衍。

江嶼笑了笑,數了兩秒,傅修時就睜開了眼。

江嶼說:“可以吹蠟燭了,傅修時。”

于是傅修時把蠟燭吹滅了。

四周變得一片黑暗,江嶼什麽也看不見了。

看不見傅修時,看不見光,看不見過去,也看不見未來。

他突然感到難過,感到窒息。

替自己過去六年多的感情。

他在黑暗裏喊了傅修時一聲,“傅修時,我看不見了。”

江嶼沒有動,就這麽安靜地坐着,也沒有拿手機的光照明,他試圖在黑暗裏描繪傅修時的長相。

能描繪出來,但很模糊。

江嶼就盯着那模糊的輪廓,又一次說:“傅修時,生日快樂。”

傅修時沒有回應。

江嶼聽見了桌椅碰撞的聲音,應該是傅修時起身了。

開關就在不遠處。

在燈亮之前,江嶼忍不住問:“傅修時,你喜歡我嗎?”

下一秒,燈亮了。

江嶼被刺眼的燈光照得眯了眯眼,再睜開眼的時候,看見傅修時很不解地看着他,“不要問這麽無聊的問題。”

是很無聊。

到最後他都想得到一個準确的答案。

可答案那麽明顯。

江嶼無奈地笑了笑,傅修時突然俯下身來,一只手撐在椅背上,好像要吻他。

他湊近的時候,江嶼聞到了他身上的香水味道。

很甜的女士香水。

江嶼突然一陣反胃,在傅修時鼻尖快和他鼻尖蹭上的時候,突然站起來,忍着發抖的聲音說:“傅修時,我給你準備了禮物。”

傅修時似乎愣了下,眼底的情緒變得柔和,可惜江嶼沒看見。

江嶼慌亂地去抱起茶幾上的紙箱,背對着傅修時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快哭了。

但沒哭,不會再哭了,不會再為傅修時哭了。

轉過身來,江嶼又是笑着的,“傅修時,等我不在的時候打開。”

這是他最珍貴的、代表着他對傅修時長達六年多的喜歡。

而現在,他要全部還給傅修時。

用還可能不太恰當,江嶼想不出來什麽更好的形容詞,也不想疲憊地去想傅修時發現這裏都是他照片的時候會是什麽反應了。

總之不會是驚喜的。

就是不知道傅修時會怎麽處置。

當垃圾一樣丢掉,或者是扔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

跟他的感情一樣。

跟他一樣。

那麽大個紙箱,進門的時候,傅修時就看見了。

往常江嶼會很興奮地給他介紹給他送的禮物是什麽,還會很激動地問他,你喜歡嗎傅修時。

但今天沒有。

傅修時皺了皺眉,還是聽了江嶼的話,“知道了。”

江嶼顯然誤會了他的意思。

果然傅修時對他送什麽都不感興趣。

不過也沒關系。

江嶼笑着把紙箱子放在椅子上,又去拿相機。

大拇指在笑臉貼紙上摸了摸,他問:“傅修時,我們拍張合照吧。”

說來也是遺憾。

他們在一起那麽久,還沒拍過合照。

基本都是江嶼在拍傅修時。

傅修時顯然愣了一下,估計是不太樂意。

趁着傅修時還沒來得及拒絕,江嶼連忙把相機舉過頭頂,然後挽住傅修時的手臂,笑着看向鏡頭:“傅修時,笑一下。”

他說完,側過臉看向傅修時。

傅修時很淡地勾了下唇角,然後不耐煩地問:“好了嗎?”

“好了。”江嶼愣了片刻,說。

原來傅修時是會笑的。

他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

可惜應該不是對他江嶼的。

如果傅修時在意的話,就會發現,相機沒有開機,江嶼沒有按下快門。

相機壞了。

江嶼沒有去修,也不想修了。

這張合照,永遠都不會有了。

江嶼對着黑着的相機屏幕笑了一會兒,低着頭,沒有看傅修時,輕聲道:“傅修時,你要不要吃一口蛋糕。”

傅修時沒有應,江嶼自顧自道:“算了,你別吃了,太甜了,你不喜歡吃。”

他沒注意到傅修時已經坐了下來,看着那個漂亮的蛋糕,皺眉。

确實太甜了,傅修時從來不吃甜食。

第一次吃蛋糕,是江嶼給他過生日。

在那以前,他從來沒有買過生日蛋糕,也沒有人給他買生日蛋糕。

傅修時動作一頓,看向那碗面。

江嶼依然低着頭,聲音開始發抖,說話變得艱難。

面坨了,傅修時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坨掉的面。

“傅修時,我們分手吧。”

其實這句話說出來也沒有那麽難。

江嶼按着相機上的按鍵,屏住了呼吸。

傅修時的筷子抖了一下,面掉了,他皺着眉看向江嶼:“你說什麽?”

和以前一樣的,質問的語氣。

江嶼無奈地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回頭看向傅修時,看着傅修時一本正經坐在那兒,一臉不滿。

說第二遍的時候,就沒有那麽難了,江嶼這回看着傅修時說:“我們分手吧。”

和他想的一樣,傅修時皺着眉,一副“你突然鬧什麽脾氣”的表情,說的話也是這樣。

傅修時問:“你在鬧什麽?”

江嶼眨了眨眼,“我沒有在鬧。”

沒有在鬧,在很認真地說。

雖然平靜了點,但他已經做不到聲嘶力竭,他沒什麽多餘的精力像平時一樣大吵大鬧,去和傅修時驗證到底是不是喜歡他,去告訴傅修時,他全都知道了,全都明白了,所以要和他分手。

反正,傅修時也不會聽。

反正,答案都是一樣的。

雖然不知道傅修時遲遲沒有主動提起訂婚一事的原因,但他還挺高興自己搶先一步結束他們這段本就不該開始的關系。

終于有一次輪到他來不要傅修時了。

傅修時顯然覺得他在鬧什麽脾氣,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麽令他江小少爺不愉快的事情,傅修時眉頭皺得更緊了。

江嶼打了個ok的手勢,“我真的沒有在鬧。”他歪了歪腦袋,很認真地說:“我馬上就搬出去。”

片刻後,傅修時沒再看他,而是說:“随你。”

莫名其妙鬧脾氣。

傅修時确實沒法理解江嶼為什麽突然這樣。

江嶼的脾氣總是來得很奇怪,因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在鬧。

但鬧了一陣,就會自己好了。

傅修時沒那個精力去追究原因,他最近很忙。

突如其來的訂婚擾亂了他所有的計劃,他不得不抽出時間去應付,還有項目的事情。

本來今天不該回來,但因為江嶼很期待,所以回來了。

他對過生日沒什麽概念,反正從小到大都沒過過。

除了江嶼,連他自己都記不住自己的生日。

江嶼總是在意這種奇怪的儀式感。

在江嶼意料之中的回答,但江嶼還是不可避免愣了下,然後低低哦了聲,“那我走了。”

不知道有沒有情侶像他們一樣,分手分得這麽平靜。

沒有聲嘶力竭,沒有挽留。

傅修時要是挽留了才很奇怪。

江嶼沒什麽東西要帶走的,他什麽都不想要了,就連相機都留在了那裏。

他空身一人走出了公寓的門。

門關上的時候,傅修時擡頭看了一眼,随後很快撇開了視線。

什麽都沒帶走,很快又會回來。

不管什麽時候,江嶼都會回來。

懷着這樣的心情,傅修時拿起叉子,嘗了一口蛋糕。

蛋糕上“24”的數字沒被拿掉。

蛋糕沒那麽甜膩。

傅修時皺了皺眉,又吃了一口。

不過奶油還是膩的。

還是吃面好了。

于是他又吃了一口面。

今天時間還早,他不能浪費時間,片刻後,他又給程遠打了個電話,讓程遠給自己送文件回來。

沈杳杳和他約的時間緊迫,他沒來得及拿。

看樣子外面要下雨,江嶼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回來。

-

門外,江嶼站了幾分鐘。

外面很冷,他有些脫力,腿軟,走不了。

像身體裏被抽走了什麽東西。

不過沒關系,以後就自由了。

不用被“傅修時”三個字捆住,傅修時也自由了,不用被他捆住,追求他想要的利益,想和誰結婚和誰結婚。

他們資本家真是令人讨厭。

重新邁開步子的時候,江嶼沒有再回頭,他一路坐着電梯下來,本來很困,想好了要回去睡覺的,但真到了這個時候,沒什麽困意。

外面天色很暗,就是不懂為什麽還不下雨。

江嶼擡頭看向天空,沒有一點星星。

但是突然,他又聽見了狗叫聲。

和回來時候聽見的聲音一樣,很幼的狗叫聲。

順着路燈的光,江嶼又看見了那只白色的小狗。

它不在綠化帶裏了,它就在路邊,身上的牽引繩沒有了,衣服也沒有了,不知道短短的幾個小時它經歷了什麽,毛發變得髒兮兮的。

江嶼眯了眯眼,蹲下來和它面對面待了一會兒。

這回江嶼有時間理它了。

江嶼問:“你主人呢?”

小狗不會說話,更不懂他說的什麽意思,只會“汪汪汪”和“嗷嗷嗷”地叫着。

江嶼無奈地笑了,又沒辦法對話,江嶼覺得自己無聊透頂,幹脆起身,和小狗道別:“我要走了。”

以後也不會再來這裏了。

江嶼在心裏補充。

他漫無目的地走到小區外面,想給宋勝發消息問他要不要出來喝酒,但想了想又放棄了,提不起勁來,也沒有那個心情喝酒,他太累了。

沒辦法,斷掉一段感情哪裏那麽容易,他感覺自己現在像是迷路的人,丢失了方向了,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他又不是什麽機器,設定一個失憶的程序 ,說忘記就忘記,然後安然無恙開啓一段新的人生。

他一會兒想自己真是狠心,在傅修時生日這天提出了分手。

一會兒又想,他只是想在一個特殊的日子裏,親自結束這段對自己來說可能永遠沒辦法忘記的初戀,他哪裏狠心哪裏有錯。

喜歡傅修時這件事本身沒有錯。

他的感情也沒有錯。

唯一出錯的就是傅修時不喜歡他。

也許是察覺到他的難處,老天突然下起了雨。

江嶼腳步一頓,看見面前倒計時的綠燈,迅速奔過了人行道。

對面有一個公交車站可以避雨。

不過這個時候公交車早就停運了,江嶼躲進站臺下才想起來,自己的車還停在小區裏面。

他真是昏了頭,這個都忘了。

于是江嶼想回頭。

他重新看向紅綠燈。

紅色。

江嶼盯着倒計時看。

突然間視線裏出現一抹白色。

是那只白色的小狗。

不知道它怎麽會跟着出來,江嶼看見它在人行道的那一邊停了下來,似乎是看見它了,又朝着他的方向過來。

一瘸一拐的。

江嶼才發現它的腿不知道什麽時候受傷了,不知道是哪條腿,本來腿就短,現在跑起來更慢了。

還下雨。

還好,變成了綠燈。

江嶼突然想,它是不是也被抛棄了?

不然它的繩子和衣服怎麽沒有了,怎麽變得髒兮兮的。

江嶼沒有養一只狗的想法,他怕自己沒辦法好好照顧它。

在産生這想法的短短幾秒裏,一道強烈的遠光燈讓江嶼的視線變得模糊。

他下意識朝着左邊看過去。

那輛車開得很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也許是看不見那條小狗。

江嶼連忙站起來朝那輛車打了個手勢。

不知道車主有沒有看見,沒有停,沒有減速,可是已經離小狗很近了。

這麽撞上去的話,它會死。

江嶼不是什麽很有同情心的人,只是那只小狗可能是跟着他出來的。

他沒辦法放任着不管。

于是他沖了出去。

他把小狗護進了懷裏,聽見了小狗嗷嗷的叫聲,聽見了緊急剎車的聲音。

有人罵罵咧咧的聲音。

罵他不要命了。

罵他有病,為了一只狗有必要嗎。

江嶼說不出話。

他好像回到了十七歲那年,第一次在公交車站看見傅修時的時候。

他遠遠看着,沒有問傅修時要那把傘,而是轉身沖進了雨裏。

_

程遠看了眼時間。

他其實很奇怪,今天不是老板生日,老板還特意回去陪江少爺過生日嗎?

怎麽突然要他送文件。

前面那輛車開得很快,程遠開車比較謹慎,大晚上尤其是下雨,他怕路上突然蹿出來什麽人。

他沒有前車視線,快到人行道的時候,借着明亮的路燈,看見公交車站那兒似乎有個人打了個停車的手勢。

不知道出什麽事了。

那個人身影看起來還挺眼熟。

程遠放慢了車速,他還以為前車會停。

但沒有停,甚至沒有改燈。

程遠皺了皺眉,感覺不太對勁。

那個攔車的人,突然沖了出去。

程遠連忙踩下剎車。

前車的剎車聲巨大。

但似乎沒來得及。

出車禍了。

程遠本該驅車離開,這和他沒什麽關系,但是沒多久,他發現前車司機又重新回到了車上,似乎想駕車離開。

沒辦法,程遠只能立馬下車,一邊給傅修時打電話,“老板,我這邊出了車禍,可能需要晚點……”

他已經走到了肇事車輛旁邊,正準備敲車窗,告訴對方他的行車記錄儀已經記下了一切。

然而話頭突然卡住。

他看見了躺在雨中的人。

懷裏白色的被淋濕的小狗不停地嗷嗷叫着,腦袋蹭來蹭去,似乎想要把昏迷過去的人喊醒。

程遠愣在原地。

傅修時說:“知道了。”

“老、老板。”程遠哆嗦,“被撞的,是,是江少爺。”

_

傅修時最近一閉上眼,眼前就會出現一個畫面。

畫面裏沒有他自己,只有江嶼一個人。

公寓裏江嶼面色平靜地跟他說:“傅修時,我們分手吧。”

下一秒,江嶼走出公寓的門,疾馳而來的車輛行駛而過。

江嶼渾身是血地倒在了他眼前。

心髒加速跳動得厲害,傅修時瞬間睜開了眼。

眼前,江嶼依然躺在病床上。

頭部撞到地面,受創,有淤血,其他地方沒有什麽嚴重的傷。

但依然躺了三天。

傅修時面色平靜地看着病床上的人。

印象裏,江嶼一向是充滿活力的,不管什麽時候。

很少見他這樣失去生氣的樣子。

傅修時并不喜歡他這樣。

傅修時看向床頭的生命體征儀,一切都很正常。

江嶼應該很快就會醒來。

病房門被敲響了兩聲。

門外,程遠面色為難,“老板……”

他話還沒說完,人就被拽了一下。

江肅怒氣沖沖沖了進來,看見病床上躺着的江嶼的時候,完全不敢相信。

前幾天還活生生的人,突然就昏迷了。

江肅本以為那天之後江嶼會聯系他,所以他耐着性子等。

等江嶼自己把事情處理好。

沒想到江嶼一直沒聯系,他實在沒能等下去,主動打了江嶼電話,卻一直關機。

連續幾次都是這樣的情況。

迫于無奈,他把電話打到了傅修時這裏,得到的答案卻是在醫院。

江嶼出了車禍。

一瞬間,江肅腦子都是空白的,他不知道傅修時是怎麽平靜地說出江嶼還在昏迷中這幾個字的。

事到如今,傅修時面色都是平靜又冷漠。

在江肅要沖到病床前的時候,傅修時站起來擋住了江肅,“出去。”

他不想任何其他人踏進這裏。

哪怕是江肅也不行。

“你有什麽資格?”江肅一把拽起傅修時的衣領。

傅修時還是那樣,語氣淡淡的,“他在睡覺。”

片刻,江肅艱難地應:“行。”

病房裏确實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江肅不想打擾到江嶼。

程遠膽戰心驚地看着兩個人一并出了病房。

老板這幾天有些憔悴,公務是在病房完成的,但依然堆積了很多。

也沒有離開過這裏半步。

昨天程遠半夜還接到老板電話,讓他把一份簽了名的文件帶回公司。

大半夜,程遠嚴重懷疑老板沒有睡覺。

但那跟他沒關系。

他也不敢問那天江嶼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

江嶼進手術室的時候,老板還接了兩個公司電話,平靜地處理好了事情。

一出病房,江肅的拳頭就揮到了傅修時臉上,傅修時沒有躲開,生生挨了這一拳。

“阿嶼為什麽會躺在這裏?”江肅喘着粗氣揪着傅修時的衣領問。

傅修時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一樣,平靜地說:“車禍。”

“我要聽的是這個嗎?!為什麽會出車禍!”江肅不信傅修時聽不明白。

“他那天不是和你在一起?他不是要給你過生日?”

“你跟他說了什麽?!”

傅修時身形晃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麽,繼而又平靜地說:“那是我們之間的事情。”

“你收下我的影棚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江肅越發愧疚,當初他到底為什麽覺得,影棚能給江嶼換來一段他想要的愛情?

他自己的弟弟他應該了解。

江嶼要的是傅修時的喜歡。

可傅修時這樣的人,能有感情嗎?

他冷漠自私,哪怕此刻江嶼躺在裏面,他依然說着這種話。

就算他提起了影棚,傅修時也只是皺了下眉,似乎被戳穿了也沒關系。

傅修時并不明白江肅突然提起影棚幹什麽,影棚和江嶼又有什麽聯系。

連日來的未眠讓他頭昏腦脹,下意識看向病房裏。

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更重的拳頭落到了他臉上,然後江肅被程遠抱住了腰。

程遠吓得不輕,不知道怎麽回事,怎麽好好的突然就打了起來。

“冷靜一下……江總……”

他在心裏默念,我只是拿工資辦事。

江肅沒法冷靜。

傅修時越是平靜,他就是越是無法冷靜,但程遠鐵了心的要勸架,他沒法掙脫,只能指着傅修時,“躺在裏面的是我弟弟,你有什麽資格和我說我沒有資格?”

“傅修時,最沒資格的是你。”

“你和別人訂婚,糟蹋我弟弟對你的感情,我對你客氣,是因為我弟弟。”

“但你沒資格獲得他的任何感情!”

如果江嶼出了什麽事,江肅永遠都不會放過傅修時。

他沒辦法原諒做下那個決定的自己,也沒辦法原諒傅修時。

傅修時終于有了點反應,他緩緩皺眉。

他和別人訂婚……?

江嶼為什麽會知道這件事?

所以那天,江嶼突然說分手,是因為這件事?

但他并不是真的要訂婚,只是需要拿到那部分股份。

他看向病房裏面。

江嶼的胸口平緩地起伏着,意味着他還好好活着。

傅修時面色很快恢複了平靜,他舔了一下唇角的血,然後說:“知道了。”

說完,他越過江肅,手搭在門把手上,想要重新回到病房。

似乎完全沒有把江肅說的話聽進去。

簡直我行我素到極點。

在江肅要掙脫開程遠的時候,值班護士趕來了。

病房重地,不準喧嘩。

即使住的是獨一樓的vip病房也不允許。

“你們誰留下來陪護?你是病人男朋友,你呢?”

護士本來以為躺在裏面的病人家屬并不關心他,所以這麽多天以來只有男朋友留在這兒,不眠不休的,跟個機器人一樣。

她進去換藥的時候這人醒着,在看文件。

半夜去查房的時候這人還是醒着,在盯着人看。

有點吓人。

而且每次她進去,她都覺得對方的眼神很不歡迎自己。

“我是家屬。”江肅現在并不想看見傅修時,甚至以後都不想,“他不是。”

護士啊了聲,奇怪地看向傅修時。

江肅說:“他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我來看護。”

“我留下。”與此同時,傅修時說。

護士一時間茫然了。

但江肅很及時地讓助理送來了能夠證明關系的戶口本。

而傅修時什麽能證明關系的東西都沒有。

他們在一起那麽久,他身上沒有任何能證明他和江嶼關系親密的東西。

_

車上,程遠欲言又止了一會兒,“老板,您該……休息了。”

他看着傅修時臉上的傷,傅修時似乎不在意,也沒有要去處理的意思。

這種關心的話本來不該由他來說,但如果傅修時倒下了,那一大堆公事沒人處理,上面怪罪下來,他也要被連責,那他的工資岌岌可危。

傅修時看了眼手機。

不是在看什麽公事信息,不是在看什麽郵箱,而是在看他和江嶼的聊天框。

很平靜。

也不是沒經歷過。

江嶼鬧脾氣的時候也會不給他發消息,他不用在一堆公務中抽空去回複江嶼。

江嶼的手機沒電了,他放在了病房的櫃子上。

江嶼人還沒醒。

傅修時跟突然想起來一樣。

對,江嶼還在昏迷中,沒法給他發消息。

他放下手機,“回公司。”

程遠啊了聲。

傅修時又突然改變了主意,“你先回去,我回家。”

“車給我。”

程遠只能下了車。

手握上方向盤的時候,傅修時眼前突然閃過江嶼倒在地上的場景。

他看向自己莫名其妙發抖的手,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麽。

松手,重新握上。

還是如此。

片刻後,他下了車,對還沒打到車的程遠說:“送我回去。”

公寓裏和他出門前一樣。

桌子上的蛋糕吃了幾口,面條吃了一大半。

都壞掉了,發出難聞的異味。

傅修時把東西處理掉,視線落在還放在椅子上的大紙箱上。

他還沒有拆。

他突然想,要等江嶼回來拆。

很莫名其妙的念頭。

于是他把紙箱抱回了卧室。

卧室的床鋪很整潔,很久沒這麽整潔了。

自從江嶼住進來以後就總是亂糟糟的,江嶼生活作息和他不同,愛睡懶覺,他回來的時候,江嶼經常會半睡不睡地等他。

床上亂糟糟的。

但現在,整潔到令人不習慣。

傅修時腳步頓了頓,拿了個袋子,去衣櫃裏拿江嶼的衣服。

他和江嶼的衣服是混在一起的。

江嶼不整理這些,傅修時懶得管,起初他說過需要分開。

但江嶼不聽。

傅修時就懶得再說,在這種事情上沒必要浪費時間。

然而現在,衣櫃裏只有他的衣服。

傅修時難得愣了下,然後給物業打電話,他需要調取這三天以來的監控。

物業:“請問是什麽原因?”

“遭竊。”傅修時平靜地說。

物業問:“丢了什麽東西?您報警了嗎?”

“衣服。”

物業:“還有其他的嗎?”

于是傅修時難得認真找起家裏的其他東西,但都沒有丢。

他說:“只有衣服。”

物業:“……”

沒見過哪個入室的小偷只偷衣服的,更何況他們這是高檔小區,平時除了住戶都不能随便進來。

他停下報警的手,開始懷疑通話人的精神狀态,然後他不能對雇主直說您有病就去治,只能說,“您确定嗎?”

傅修時沒有那個耐心糾纏,準備自己報警。

物業怕獲得差評,這種神經病經常有,高檔小區更多,有錢人就喜歡耍着他們打工人,萬惡的資本家。

他按耐着脾氣:“您家中只有您一人居住嗎?您是十五樓的住戶嗎?我記得您家中不止居住一人。”

傅修時堅決:“不可能。”

不可能是江嶼自己把衣服帶走了。

江嶼不會做那種事。

于是他重複:“監控。”

物業拳頭握緊了,“您稍等。”

傅修時很少在公事以外的事情上浪費時間,他看向衣櫃頂上的行李箱。

這個行李箱還是江嶼搬進來的時候帶着的。

傅修時皺了皺眉,“查到沒有?”

物業沉默了一會兒,“是這樣的,我這邊查到三天前上午,您公寓的住戶聯系了上門回收衣物的工作人員。”

言外之意就是,江嶼把那些衣服捐了。

果然有病。

自己把衣服捐了,跑來質問他們是不是被偷了。

傅修時眉頭皺得更緊,頭開始隐隐作痛,完全不能理解江嶼為什麽這麽做。

衣櫃裏變得空空蕩蕩。

跟這個公寓一樣。

挂斷電話後,傅修時在冰冷的床邊坐了片刻,又打開了空調。

江嶼喜歡開空調。

他回來的時候,沒有空調制熱,又要在那吵着說,傅修時,冷,你抱。

很麻煩。

他一邊調溫度,一邊給剛到公司的程遠打電話,讓他送自己去醫院。

程遠啊了聲。

認命地調頭。

醫院裏,江肅靜靜地看着江嶼平靜的睡顏。

他剛剛咨詢過醫生,江嶼的傷不算嚴重,只是腦部有淤血才會一直在睡,但很快就會醒來。

很快是多久?

江肅一刻都等不下去。

他給江嶼的手機充了電,開機之後,有一大串的消息和電話湧了進來。

卡得要命。

江肅把手機調成靜音模式,捂住了臉。

他不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但一切都和傅修時脫不了幹系。

他當即聯系了人。

他需要聯系肇事者知道這一切。

也許是他打電話聲音太吵了,原本熟睡的江嶼眼皮突然顫了顫。

視線始終在江嶼身上的江肅立馬挂斷電話,想也沒想就奔向了醫生辦公室。

江嶼感覺自己睡了一個很長的覺,他有種自己很久沒有睡過這麽好的覺的錯覺。

睡得他頭疼,精疲力盡,連睜眼都很費勁。

“怎麽樣?我弟弟他還好嗎?有沒有事?”

很吵。

江嶼啞着嗓子開口:“哥……你閉嘴。”

他感覺被人扒開了眼皮,聞到了很重的消毒水味,手腳麻木得沒有知覺。

江肅也沒有因為他這一句話閉嘴,反而更加激動,“他醒了?!”

江嶼更無語了。

他只是睡了一覺,有必要這麽大驚小怪嗎?

眼皮重得要命,他費勁地睜開,看見了一點點他哥的身影,還有……穿着白大褂的醫生?

哦對,他好像有點印象。

他似乎是被車撞了。

怪不得渾身酸痛,腦袋也痛。

醫生說:“沒什麽大礙,需要繼續觀察。”

他哥就是這麽磨叽,一點點小事都當成大事,江嶼只能閉上眼,等江肅和醫生說完話。

什麽還需要做ct,還需要繼續住院觀察。

他也不太在意。

好不容易沒聲了,耳邊終于清淨了,他睜開眼,看見他哥眼眶紅了。

江嶼:“……哥,你有病?”

他知道江肅關心自己,但也沒必要在他病床前哭喪吧。

“我只是睡着了,不是死了。”

聽見這熟悉的,只有以前的江嶼才會說的話,江肅還愣了下。

“瞎說什麽?”

江嶼說話還很費勁,氣息微弱,說一句休息一會兒,“我睡了多久?”

“三天。”

“爸媽知道嗎?”

“瞞着。”

江嶼滿意了,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可惜他面色太蒼白,顯得有些滑稽。

江肅心疼得要死,又隐隐覺得不對勁。

江嶼很久沒有關心家裏了。

這幾年來,他的心裏只有傅修時一個人,然而現在,他卻一句話沒有提起傅修時。

正想着這事,江嶼突然朝門口看了過去。

還以為是醫生去而複返,江肅也跟着看了過去。

但不是醫生,是傅修時。

傅修時沒有敲門,就這麽直接進來了。

他臉上的傷變成了很大的淤青,面容憔悴。

江肅皺起了眉,但在江嶼面前,怕傷了江嶼的心,他沒法趕傅修時出去。

“江嶼。”傅修時聲色冷淡。

江嶼費勁地擡起眼皮,把視線落在面前這個看起來有些許頹廢的男人身上。

西裝皺巴巴的,看起來幾天沒有換了。

江嶼讨厭穿着這種西裝的人。

除開他哥穿的時候。

一本正經的資本家。

雖然他哥也是,但親人,他可以放寬要求。

胡子幾天沒刮,都冒出來了,不修邊幅。

頭發亂糟糟的。

臉上還帶着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傷。

雖然那張臉的輪廓能看,但總體……不像是他朋友。

他還以為是來找他哥的,結果喊的是他的名字。

江嶼不解地眯了眯眼。

傅修時靜靜看着他。

看得他不舒服。

還沒禮貌。

江嶼是個自己不舒服了就會讓別人不舒服的人,被這麽直勾勾打量,他當然也不會放過對方,直截了當地問:“你誰?”

然後他看見這個陌生的男人呆滞了片刻。

不知道有沒有看錯。

江嶼懶得把有限的精力浪費在不認識的人身上,也沒有再看他,閉上眼,對江肅說:“哥,我要休息了。”

言外之意是,趕走這個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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