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42章

江嶼緩緩睜開了眼。

因為酒喝得有點快, 他的眼睛有點紅,有點幹澀,他用力眨了兩下, 抓住宋勝的手腕擡起來偏頭咬掉他手裏剝好的葡萄, 剛剛吃的幾顆還挺甜的, 但這顆,江嶼皺了皺,“很酸。”

“啊?酸嗎?”宋勝回過神來,連忙塞了個葡萄自己嘗嘗,也不酸啊, 他嘀咕着, “我特意讓我朋友買的進口葡萄!好幾百一斤呢!他是不是騙我錢!”他說完眼神亂瞟,一會兒在江嶼身上, 一會兒在傅修時身上。

傅修時剛剛說的話,宋勝都聽見了。

桌上那十五杯酒, 傅修時确實都喝幹淨了,傅修時看起來也像是要不行了。

宋勝覺得他那臉色, 随時能倒下去。

不知道江嶼有沒有聽見。

他畢竟見過江嶼追傅修時的那個時候。

雖然現在江嶼忘記了, 但江嶼如果沒有失憶, 應該是不願意看見傅修時這麽糟踐自己身體的。

宋勝太了解江嶼了。

“嗯, 他騙你錢。”江嶼好像沒聽見傅修時說的, 慢慢咬着嘴裏的葡萄, 把酒杯放回桌上,擡眼看向其他人, “幹什麽都這表情?不玩了?”

安靜了片刻後, 才有人讪讪笑着說:“玩啊,玩。”

“阿嶼。”宋勝沒忍住拽了拽江嶼胳膊, 瞟了傅修時一眼,見傅修時依然看着江嶼,但人已經逐漸彎下腰,湊到江嶼耳邊小聲說,“傅修時把那些酒喝完了,要不要看看他怎麽樣?”

“什麽?”江嶼手已經扣在了骰子筒上,臉往宋勝那邊傾,“太吵了,聽不見你說什麽。”

“我說!酒!喝完了!”宋勝聲音大得陸枕都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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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枕無奈地翻了個白眼,拉住他胳膊,剛想說什麽,江嶼就哦了聲,“所以呢?”

江嶼一邊搖着骰子一邊直視着傅修時,“喝完了,然後想要幹什麽?不是都有我聯系方式了?”他這話是對着傅修時說的。

也是新奇。

他還沒見過傅修時喝多了酒的樣子。

傅修時以前多麽自持,腦子裏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哪像現在,喝酒喝得一副要死過去的樣子。

傅修時張了張嘴。

但滿嘴的苦味,他好像已經失去了味覺,除了苦,其他什麽味道都嘗不出來了。

也說不出話來。

胸腔像是被堵住,腿失去了知覺,靠着桌子才勉強站着,但現在他快站不穩了。

耳邊都是嗡名聲,只能聽見江嶼說的那些話。

所以呢。

他想幹什麽?

只是想見江嶼。

接到周衡的電話知道江嶼在這裏,立馬就過來了。

江嶼讓他喝酒,他就喝。

只要……只要江嶼高興。

江嶼高興就行。

他想讓江嶼對自己笑。

高興的笑。

見他不說話,江嶼有些不耐煩了,“不說話你可以走了,酒也喝了,承諾也做過了,你還想留下來跟我們玩游戲?”他說着看向旁邊幾個朋友,“你們樂意嗎?”

旁邊的人尴尬地笑了笑,“這個,我們都和傅修時不熟。”

宋勝在一旁被陸枕捂着嘴,一句話都說不了。

江嶼挑了挑眉,“聽見了嗎?你要是自己走不掉,就讓你朋友來接你,不然猝死在大馬路上,不是害人?”

說完江嶼頓了下。

傅修時有朋友嗎?

沒有吧。

從他認識傅修時那時候開始,傅修時就永遠都是一個人,不管是上學,吃飯,回家,放假,他的身邊從來沒出現過什麽朋友。

後來他出現,傅修時就多了個尾巴。

傅修時應該是覺得他吵,覺得他煩。

江嶼輕輕扯了扯嘴角,垂下眼。

“你……什麽時候回家。”傅修時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聲音打着顫。

江嶼啊了聲,幹脆上半身趴到桌上方,仰頭看着傅修時,一字一字道:“關你屁事。”

說完整個人往後一倒,手中的骰子随手給了旁邊的人,“沒心思玩了,很煩,你們玩吧。”

他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時間還早。

又翻了翻通訊錄,最後,點到了程遠的電話上面,給程遠打了過去。

江嶼說得言簡意赅,報了地名,“你不來,就讓他一個人死在這兒。”

沒等程遠說什麽,江嶼就挂了電話,懶得再看。

他只是不想鬧出人命。

果然每次見到傅修時,就沒什麽好事。

江嶼感覺自己現在頭疼渾身疼,不知道是喝酒搞的還是因為見到了傅修時。

打完電話,他給自己剝了葡萄吃,剝完自己的,又剝了遞到宋勝嘴邊。

宋勝被捂着嘴張牙舞爪嗚嗚嗚幾聲,終于被松開了,順從地咬了過去,眼淚汪汪,“阿嶼,陸枕霸淩我。”

江嶼又剝了一顆送進他嘴裏,“堵不住你的嘴?”

陸枕拽着宋勝胳膊壓根不讓他動,聽見江嶼這話輕笑了聲,目光淡淡地從傅修時身上飄過,又落回江嶼身上,沒有說任何話。

也跟他沒關系了。

他要管江嶼的事情,只能是作為朋友之間才能管的,其他的,屬于越界。

程遠來的時候,宋勝已經被江嶼喂飽了,吃水果飽的,江嶼自己也飽了,兩人都沒再喝一口酒。

好在程遠來得很快。

但傅修時已經倒了下去,靠在桌子上,但人沒暈過去。

見他這樣,程遠被吓個半死,“老板,不是,他怎麽喝成這樣?”

傅修時席地坐在桌子外側,一點形象沒有,要是這邊有人走過,還可能會踢到他,如果他不是傅修時,出現在這種位置的,只能是那種富二代的玩物,低劣的沒有自尊心的。

程遠根本沒想過傅修時會變成這樣。

“他自己要喝。”江嶼語氣很無所謂,“你趕緊把他弄走。”

程遠看了看江嶼,見他沒有要再管的意思,嘆了聲氣,蹲下去架起傅修時的胳膊,“老板,我送你回家。”

傅修時眼皮動了動,不知道是不是認出了程遠,眼睛又半阖起來,費勁地說,“先送阿嶼回去。”

聲音很小,只有程遠能聽見。

程遠愣了下,下意識看了眼江嶼,江嶼已經去和宋勝他們說話了,沒有再看他們一眼。

猶豫了片刻,程遠還是問了,“江少爺,需要我送你回去嗎?”

江嶼眼皮動了動,垂着眼道:“不需要。”

傅修時不知道人是不是還清醒着,江嶼說這話的時候,他還要看着江嶼。

似乎是不舍得離開。

眼神迷茫,又不舍的。

江嶼就看了一眼就立馬瞥開了視線。

程遠沒有辦法,只能架着傅修時離開。

傅修時一走,這邊的氣氛似乎才恢複了一點正常。

宋勝打了個飽嗝,趴在江嶼肩頭,“還喝不喝酒啊阿嶼?”

“不喝了。”沒有一點心情喝酒,江嶼去翻通訊錄裏的代駕,順便也給陸枕找了個,對着宋勝道:“你跟我一起走,陸枕自己走,代駕還有五分鐘到。”

給宋勝整蒙了,還沒反應過來,人就被拉起來拉着往外走。

陸枕無奈地聳了聳肩,跟了上去。

外面風一吹,人就清醒了很多,連頭痛都減輕了不少。

宋勝還在叭叭,“怎麽突然就走了啊?”

“轉場。”江嶼實在不想再待在那裏,桌上那十五個空酒杯,好像一直在提示着他什麽。

不想看見和傅修時有關的任何東西。

宋勝還沒問轉去哪兒,突然看見街對面好幾個人沖着他們就來了。

一看為首的,不就是剛剛酒吧裏那個肥頭大耳的男的。

心理陰影瞬間上來了,宋勝咽了咽口水,拉了拉江嶼和陸枕衣服。

江嶼和陸枕同時:“看見了。”

陸枕:“喊人了。”

江嶼動了動手腕,“他這是要找我報仇?”那男人身後跟的幾個人手裏都拿着棍子,怪不得剛剛走得那麽幹脆,江嶼笑了下,“我好像好久沒打架了?”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祟,江嶼現在很興奮。

也很需要發洩。

本來還在想有什麽辦法能發洩,沒想到這人還主動送上門來了。

幾分鐘後,逼仄的巷子裏,江嶼拿着根搶來的棍子,指着肥頭大耳男的臉,都不願意用手碰他,又狠狠踹了他兩腳,江嶼直起身來神色淡淡的,“你想要誰聯系方式?”

“不、不要、要了——”男人都哭了。

江嶼看他一眼都覺得惡心,把棍子甩在他身上,突兀的手機鈴聲在哀嚎聲遍野的小巷子裏響了起來。

是程遠的電話。

愣了幾秒,江嶼還是接了。

一接通程遠就很急地說:“老板在醫院,剛剛回來的路上他突然吐了,醫生說得留院觀察。”

江嶼哦了聲,“還有別的話嗎?”

“沒有。”程遠沉默了一會兒,“我就是跟你說一下,我這邊也要回去了,我還有工作沒做。”

江嶼淡淡嗯了聲。

兩個人都沒說話,掙紮了幾秒,程遠還是想問江嶼能不能來醫院看看,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江嶼說了句:“謝謝。”

程遠怔了幾秒,“江少爺,您……”

是不是還關心老板?

這種話,程遠知道不能說,所以就說了半句。

“別誤會,只是謝謝你給我省個麻煩事。”江嶼像知道他要說什麽,提前解釋了,說完就幹脆利落地說了句:“挂了。”

-

宿醉确實是不好受的,隔天江嶼醒來的時候恨不得砸腦袋。

他給自己弄了杯蜂蜜水,一邊和周前打電話。

“你什麽時候回來上班?組裏那些小姑娘都想你想得不行。”

“說吧,有什麽事。”江嶼壓根不信周前那一套,周前平時根本不可能說這種話。

周前嘿嘿一笑,“這都被你發現了?”周前清了清嗓子,“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最近工作量有點大。”

江嶼笑了聲,“明天就回來,急什麽。”

周前耶了聲,“那那個沙漠照片什麽時候展出?”

“不清楚。”江嶼沒關系那些,笑了聲,“別太想我了,刻意找個理由給我打電話是吧。”

周前咳了聲,“那明天見。”

挂斷電話後,江嶼給自己弄了點勉強能吃的東西,一個人住那麽近還是沒學會做飯,唯一會的面條,根本不想吃。

填飽肚子後,他拿了點狗糧去門口喊小白出來吃飯,小白還真的自己開門出來了,江嶼還想給他扔過去,結果小白一下子就越過圍欄過來了,尾巴甩得厲害。

不知道是高興有飯吃了,還是高興見到了江嶼。

江嶼:“……”

江嶼摸了摸它變胖了一點的臉,“看來夥食不錯。”

“汪汪汪!”

見它吃得高興,江嶼也沒管它,回去拿了份文件,出去的時候,揉了揉小白的腦袋,“我去見你爹,你吃完自己回去,別待在我家院子裏。”

小白仰起頭:“汪!”

江嶼笑了聲,低頭看了眼文件第一頁“影棚轉讓協議”幾個字。

笑容淡了下來。

也該說開,該結束了。

他們各自,都該有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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