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章決看着陳泊橋,心中很平靜。
照理是會難過的。但可能因為章決構想過太多次,陳泊橋訂婚的不同樣子,而且從不做陳泊橋會喜歡他的夢,所以陳泊橋說會找喜歡的人确定關系,也并傷害不了章決很多。
當然,祝福陳泊橋早日找到心儀的另一半這種話,章決還是說不出來的。他沉默地看了陳泊橋一小會兒,站起來,去浴室把擦得半幹的頭發吹幹了。
關掉吹風機,章決聽見外面有什麽怪異的聲音,他走出去,看見陳泊橋坐在窗簾邊的椅子上,手裏拿了一個遙控器,正很有興致地在玩旅館的電動床。
見到章決,陳泊橋像沒事人一樣,與章決分享:“你知道房間的床投幣之後就能動嗎?”
章決湊過去看陳泊橋手裏的遙控,遙控上很多按鈕,但标注都是泰文,章決看不懂。
“這是什麽。”章決有點好奇地就這陳泊橋的手,按了整個遙控器中心,唯一一個顏色不同的按鈕。
床原本的波動停下來了,靜了兩秒,突然開始密集地抖動,還有些不雅配音。
章決吓了一跳,陳泊橋也愣了愣。
反應過來之後,章決想把抖動模式給關掉,但陳泊橋把遙控拿開了,沒讓章決摁,還邊笑邊說:“章決,你喜歡這種啊。”
“不是,”章決申辯,“我看不懂泰文,所以按了顏色不一樣的。”看陳泊橋個不停笑,章決很嚴肅地要求:“你別笑了,把它關了吧,我想睡會兒。”
他累得只想躺着,但床震成這樣,他連靠近都不想。
章決發現情趣床的電源線連在床頭櫃下方的插座,便想自己走過去拔電源,誰知陳泊橋把他拉住了。
“我剛投的幣。”陳泊橋扣着章決手腕,慢吞吞地說。
章決無奈了,他都不明白這個情趣床是太有吸引力,還是投幣金額高到離譜,需要陳泊橋這麽用力地拉住他。章決剛想說話,陳泊橋擱在一旁的藍屏手機震了,陳泊橋看了一眼,把床的震動關了。
“怎麽了?”陳泊橋松開章決,接起電話。
章決為了防止陳泊橋挂完電話繼續亂來,還是走到床邊,把電源也拔了。
“章決?”陳泊橋在後面叫了他一聲。
章決回頭看他,陳泊橋問:“裴述說你的藥劑找不到,是不是新獨立國生産的?亞聯盟沒有銷售許可,走私渠道也沒有賣的。”
“嗯,”章決點頭,“是很難找。”
章決注射的藥劑是新獨立國軍方特需藥品,不對外銷售。
陳泊橋又聽裴述說了幾句,把手機放小茶幾上,開了外放,對裴述說:“你直接說吧。”
揚聲器裏傳出了一個章決很不喜歡的聲音。
裴述在那頭問:“我問過了,這種藥劑是鎮定型抑制劑,能不能分別注射鎮定劑和抑制劑?”
章決對陳泊橋搖搖頭:“不行,我試過,分開注射,每次都過敏。”
“單抑制劑有效果,也不過敏,”章決補充,“但太疼了。”
陳泊橋看着章決,不知怎麽,微微皺了皺眉,說:“疼就算了。”
裴述那頭安靜了片刻,說:“剛才是章決在說話嗎?”
沒人回答裴述。陳泊橋把手機拿起來,外放關了,對裴述道:“再找找替代品。”
說罷便把電話挂了。
章決看着陳泊橋,猶豫地說:“替代品也不要找了吧,沒有試過的藥劑,我不敢随便打。”
第一次發情時,章決痛苦不堪。那時他一個人住,不敢出門,網購了非處方的抑制劑自行注射。
完成注射後,大約有十分鐘,章決覺得自己的發情被成功抑制了,但緊接着,他開始全身疼痛,吃止痛片都無法緩解分毫。傍晚工人來做晚飯,發現在房裏休克的章決,通知了他的父母,送醫後做了全面檢查,才知道他還有另一個腺體。
在找到這種藥劑之前,章決嘗試過很多別的藥,也吃了很多次各不相同的、他不想回憶的苦,不想再來一次了。
陳泊橋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又問章決:“你大約多久發一次情?”
章決告訴陳泊橋:“不規律。”
或許是因為體內有兩個腺體,他發情的時間一慣不久,相隔時長也不定。但在發情期,由于另一個腺體的信息素影響,他度過得也比別人更不順利。
“你不想打就不打,”陳泊橋溫和地安撫章決,“再想別的辦法。”
章決說好,發現擺在床頭的手機屏亮着,艾嘉熙給他打電話了,便接起來。
艾嘉熙在那頭埋怨他:“你怎麽現在才接電話?”
章決沒法跟艾嘉熙說實話,便搪塞:“剛才有事。”
“你們什麽時候走啊,我明天就要走了,”艾嘉熙說,“想見你一面。”
艾嘉熙軟磨硬泡地撒嬌,非要跟章決見面。
而章決對艾嘉熙百依百順慣了,最後也沒能拒絕,答應下來,艾嘉熙才高興。
章決把手機放到一邊,見陳泊橋看着自己。
“晚上有安排?”陳泊橋仿佛很随意地問。
章決“嗯”了一聲,如實說了。他和艾嘉熙約在艾嘉熙酒店附近,Harrison開的一個小咖啡館。
陳泊橋沒說話,章決察言觀色後,吞吞吐吐問陳泊橋:“你要去嗎?”
章決其實不清楚這個問題是不是有必要問,因為他是那種完全不擅長猜測別人內心活動的人。
在校時,他總是覺得自己走到哪裏,一開口說話,哪裏就容易冷場,除了陳泊橋在的地方。
但章決很耐心,也不怕被拒絕,所以在不确定陳泊橋想法的情況下,章決永遠都會問的。
陳泊橋看了章決一會兒,說了好。
既然陳泊橋也想去,章決就沒有時間睡覺了。他和陳泊橋先回了安全屋,給陳泊橋化變裝。
站着給陳泊橋貼仿生皮的時候,章決腰很酸,使不上力氣,不留神就往下俯,靠陳泊橋格外近,有一次章決的嘴唇差一點貼上陳泊橋的額頭,他伸手撐住了陳泊橋的肩膀,才沒親上去。
陳泊橋好像也沒有覺得被冒犯,只是扶住了章決的腰,讓他坐着休息一會兒。
因為身體不大舒服,章決弄得有些慢,一直到六點,才全弄妥當了,開車去了小咖啡館。
章決提前給Harrison打了電話,讓他預留了一個小的包間,到咖啡店的時候,艾嘉熙已經等了一小會兒了。
服務生剛把門打開,艾嘉熙就在裏面嚷嚷:“章決!你又遲到了!”
艾嘉熙穿了一件淺色的T恤,頭發比上次見面長了一些。他眼睛很大,個子瘦小,耳朵上帶了他生日時章決送他的耳釘,手撐在下巴上。
他看章決進來,沖章決伸出手腕,上頭帶着一串不知哪裏買的鮮花,得意地命令章決:“快點誇好看!”
不過看到章決後面跟着的陳泊橋,艾嘉熙立刻噤聲了,睜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待他們坐定,點完簡餐,房裏沒別人了,艾嘉熙才問:“陳大校?”
“陳泊橋。”陳泊橋自我介紹,又對艾嘉熙伸出手。
“您好,”艾嘉熙趕緊伸手,跟陳泊橋握了握,“我是艾嘉熙。”
章決坐在艾嘉熙對面,艾嘉熙可能有點不滿意,便小聲說:“阿決,坐我邊上。”
章決反射性地看了陳泊橋一眼,陳泊橋沒反應,章決就坐對面去了。
他一坐下,艾嘉熙就靠上來問:“阿決,你的藥帶夠了吧?”
“……嗯。”章決含糊道。
“那τ促分化劑的事你也說了吧,”艾嘉熙尋根問底,又擡頭很天真地問陳泊橋,“陳大校肯定會幫阿決的吧。”
章決頭都疼了,不過陳泊橋似乎還好,他對艾嘉熙說:“放心。”
不多久,簡餐送上來了。
艾嘉熙點的大份的烤海鮮拼盤最先上,他靠到章決身邊,甜甜蜜蜜地說:“阿決幫我弄。”
艾嘉熙小時候被魚刺卡到過喉嚨,差一點要動手術,但他又很喜歡吃魚,因此都要家人替他剔魚刺。他也不會剝蝦,蝦的刺總是把他手紮破,章決很習慣性于照顧他,替他把食物都料理好,再放到他盤子裏去。
章決本來就沒什麽胃口,一頓飯下來,自己幾乎沒有動筷。
或許是陳泊橋在場,艾嘉熙不太敢多說話,陳泊橋不知怎麽,也不大開口,三人就沉默地吃菜。
艾嘉熙吃飽了,心情就很好,他靠在章決肩膀上,看看手表,對章決說:“對面的芒果沙冰店要開門了,我要去買,你們要不要?”
章決和陳泊橋都沒興趣,艾嘉熙說他們沒品位,又吊着章決脖子,說:“那家店要現金,我沒帶。”
然後很可愛地把一只手放在章決面前。
章決有點好笑地拿出錢包,問艾嘉熙:“請問你什麽時候帶過現金。”
他抽了幾張紙幣,放在艾嘉熙手上,艾嘉熙便抱了章決一下,高興地拿着出去了。
等艾嘉熙把包間門關上了,陳泊橋也叫了章決一聲。
章決擡眼看他,問:“怎麽了?”
陳泊橋便微笑着對他說: “原來你對所有人都這麽耐心。”
章決本來想說,那是因為陳泊橋看不到他發脾氣的樣子,後來覺得沒必要,便沒有說,低頭要把錢包合起來放好。
但可能是因為錢包側面的夾層有些松,章決合上錢包時,夾層裏放着的小塑封袋掉了出來。
章決心裏一緊,剛要拿起來,陳泊橋便很快地伸手替他撿了。章決心跳都亂了,他站起來,想把塑封袋搶回來,可是陳泊橋不想給他的東西,他連個邊都碰不到。
他看着陳泊橋往後靠了一些,仔細觀察塑封袋裏的東西。
塑封袋裏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只是章決用水沖過,擦幹淨的碎了的定位器。
陳泊橋看清了袋裏裝着什麽,面上露出少許訝異,他頓了頓,問章決:“你真的帶着了?”
章決沒有回答,而陳泊橋也靜了一會兒。後來還是章決開口打破了沉默:“你還我吧。”
他又伸手想拿,陳泊橋還是沒給他。章決想不明白,為什麽他只是偷藏了這樣一件東西,陳泊橋都要再三地把事情揭開來,讓他難堪。
“這個別拿了,”陳泊橋和緩地說,“挺不吉利的,你想要什麽,我送給你吧。”
看章決不說話,陳泊橋又說:“什麽都行。”
“你要什麽,章決。”他對章決循循善誘。
章決看着陳泊橋,過了一會兒,用很低的聲音說:“想要能留下來的。”說完,章決覺得回答的很差勁,又自暴自棄地對陳泊橋說:“你還我吧,別管我了。”
章決把頭低了下來,等了片刻,他感覺陳泊橋伸手過來,然後他的手就被抓住了,陳泊橋把塑封袋放在他手心裏。
“章決,”陳泊橋說,“你笨不笨。”
章決合攏了掌心,沒有回答陳泊橋,把塑封袋放好了。
“好了,還你了,”陳泊橋對他說,“你給我也剝個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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