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鄒星辰低頭看了一眼時間, 三十分鐘,看在奶奶的份上, 他只待三十分鐘。
車上下來一個老人和一個年輕女人。
錢媛扶着錢老進來,叫了人。
又走到鄒星辰面前:“你就是周奶奶常說的小辰哥哥吧。”
鄒星辰輕嗤了一聲, 裝什麽裝,又不是沒見過。
周奶奶拿眼神警告了他一下,注意禮貌。
錢老太太直誇周奶奶的旗袍好看,說她有福氣, 明天就能看到孫子訂婚了。
周奶奶笑得合不攏嘴。
錢媛對鄒星辰說道:“帶我去院子裏看看吧, 進來的時候,我看花園裏有幾種不認識的花,能告訴我是什麽花嗎。”
鄒星辰:“巧了,我也不認識。”
周奶奶瞪了他一眼。
鄒星辰只要擡腿往院子裏去。
他開門見山,一句廢話都不願意多講:“說吧, 打什麽歪主意呢。”
錢媛笑了一下, 擡眸:“聊聊蘇陌吧。”
鄒星辰嘲諷地掀了下唇:“跟你沒什麽好聊的。”
“看在你奶奶和我奶奶關系不錯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 ”錢媛揪掉眼前一片萬年青的葉子, 放在手上把玩, 又吹掉,“蘇陌這個人, 不适合你。”
“你知道她當年有多喜歡顧北圖嗎。”
“她幫顧北圖寫作業,聖誕節的時候還折了一千零一個星星送給他。她每天不吃早飯,就為了給他買一件像樣的生日禮物。”
“她給他寫了很多情書, 有人給改編成了小黃文,全校傳閱,連校長手上都有。”
“當年北圖願意接近她,不過就是跟人打賭輸了,不得已,她還真以為人家喜歡她,結果成了全校的笑話。”
鄒星辰擡眸,語氣聽不出情緒,聲音低而沉,“你們當年,就是這麽欺負她的嗎。”
錢媛有點惱:“哎,你這個人,會不會抓重點。”
“她在玩弄你,你還替她說話,傻不傻。”
鄒星辰瞟了錢媛一眼:“不用你管。”
“她現在跟你在一起,不過就是因為你的身世和實力,可以幫她把過去的一切屈辱踩在腳底下。”錢媛冷笑了一下,“她根本就不愛你,你自己應該也能感覺到吧。”
“閉嘴。”鄒星辰閉了下眼,擡腿往車庫的方向走。
身後女人尖細的聲音直往他耳朵裏鑽,像帶着黏膠一般,甩不開躲不掉。
“你知道她抽煙嗎?”
……
昨天下午蘇陌從床上起來,幫鄒星辰蓋好毛毯,收拾了幾件衣服回了她爸媽家,将訂婚禮服和首飾也帶走了。
今天是周五,工作日的最後一天。明天是訂婚典禮。
中午,蘇陌接到一個陌生來電。
對方直言道:“蘇陌,我是陸寶妹,我想跟你談談。”
蘇陌躺在椅背上,握着手機:“哦,我不想跟你談。”
陸寶妹:“我在你公司樓下。”
蘇陌:“沒什麽好談的。”
陸寶妹:“我手上有東西給你看。”
“我在你們辦公樓大廳的星巴克等你。”
挂了電話,蘇陌拿起手機下了樓。她要看看這個陸寶妹想搞什麽幺蛾子。
陸寶妹招了下手:“這裏。”
陸寶妹穿着一件白黑色緊身連衣裙,V領,腰線收得很緊,胸部和臀部曲線明顯。跟她以往的萌妹穿衣風格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這一身,搭配着一張娃娃領,看起來有點違和。像偷穿大人高跟鞋的小孩。
蘇陌坐下來:“你要給我看什麽?”
陸寶妹挺了挺胸,把自己的手機遞了過去:“你的家世承受不起他的過去,放棄吧。”
蘇陌看了看,是一張陌生女孩的照片。
女孩看上去只有十八九歲,長得很漂亮,只是左臉頰上有一道長長的疤痕,破相了。
蘇陌擰眉:“這是誰?”
陸寶妹抿了口咖啡,奪過手機:“高考結束的時候,一個對他告白的女孩。”
“第二天就變成這個樣子了。然後她的家庭得到了三百萬的賠償。事情不了了之。”
蘇陌擰眉:“誰幹的?”
陸寶妹得意地笑了笑:“怕了吧。反正不是我幹的。總之這個人很有勢力,不是你們這種無權無勢的窮女孩能惹得起的。”
“我就不一樣了,我們陸家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她還不敢對我動手。”
蘇陌:“到底是誰,要這麽對他。”
陸寶妹:“一個神經病罷了。”
“我敢保證,你跟辰哥哥在一起,不會有好下場的。你會很慘,比那個女孩還要慘。”
陸寶妹看了一眼錢媛寫給她的手機備忘錄,擡頭說道:“承認吧蘇陌,貧窮是原罪。”
蘇陌:“現在是法治社會,沒有人能一手遮天。”
陸寶妹大聲說道:“有錢人的世界,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蘇陌冷笑一聲:“你不就是想破壞明天的訂婚典禮嗎。”
“不勞你費心了。”
陸寶妹擡了擡下巴:“你真以為辰哥哥喜歡你嗎。”
“不喜歡我,難道還喜歡你?”蘇陌接着補了一刀,“這身衣服不适合你,你胸撐不起來。”
這毒舌屬性,不知道是被鄒星辰傳染的,還是骨子裏本就帶着的。
陸寶妹氣得發抖。
蘇陌今天穿的也是一件黑色的連衣裙,但她身材曲線好,前凸後翹,随随便便就碾壓了陸寶妹。
蘇陌站起來:“還有工作,不陪聊了。”說完,轉身走了。
陸寶妹叫住她:“蘇陌。”
她使出了最後的殺手锏:“辰哥哥是為了周奶奶才跟你訂婚的。”
蘇陌停下腳步,頭也沒回,頓了一下才說道:“這世上任何外在的因由都阻止不了我和他,我們這樣的人。”
那張照片裏女孩臉上可怖的疤痕也好,周奶奶的病情也好。都左右不了他們之間的關系和感情。
所有能撼動他們的,只能是他們本身。除非他們自己不願意了。
她和他,他們是同一類人,也堅定也脆弱。
陸寶妹還在喊:“你根本就是在利用辰哥哥滿足自己報複的私欲,你配不上他!”
蘇陌踩着高跟鞋,鞋跟打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噠噠噠的聲音,像寺廟裏一下一下敲着的木魚聲,發人深省。
蘇陌轉頭看了一眼辦公樓大廳外面,瓊花已經謝了,空留一樹翠綠的枝葉。
晚上下班,蘇陌回童秋蔓家。西瓊市有這種習俗,訂婚的前一天晚上要在娘家住。
吃好晚飯,童秋蔓坐在沙發上,抱着鄒星辰幫蘇陌買的那件紅色魚尾看。
“老蘇,你過來看看,這面料這做工。這得多少錢啊。”
蘇培元在洗碗,沒空過來,也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
蘇陌用鄒星辰的話回答道:“才八萬多,便宜貨。”連語氣都模仿地很像,倨傲又懶散。
童秋蔓拍了蘇陌胳膊一下:“你不得了哦,這口氣。”
蘇陌想起鄒星辰說這話時的樣子,突然就感到鼻頭一陣泛酸。
她起身,往自己房間走去。
童秋蔓在後面喊:“禮服,禮服收好,明天一早要穿的啊,記得挂着放,別弄出褶皺來了。”
蘇陌回頭,目光沒有定焦:“就放沙發上吧。”
童秋蔓抱着華貴的禮服站起來,邊走過去邊說:“你這孩子,自己訂婚都不上心的嗎。”
童秋蔓幫蘇陌把禮服挂在她房間的衣架上,臨走時說道:“一會洗完澡敷個面膜,早點睡,明天做個最美的新娘子。”
訂婚典禮,又不是結婚,哪來的新娘子,頂多算準新娘。
但蘇陌沒娶糾正童秋蔓,無所謂了,都一樣。
童秋蔓關上門,最後提醒蘇陌:“明天別睡太晚,化妝師八點上門。”
蘇陌嗯了聲:“知道了,八點前。”
她關掉燈,躺在床上,臺燈也不開。
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在地板上鍍了層銀霜。
蘇陌突然起身,從抽屜裏拿出來一封少年時寫的情書,撕碎了扔進垃圾桶裏,覺得不夠,又拎着垃圾桶,把一片片碎紙屑倒進馬桶,沖了下去。
她在知道自己被顧北圖那幫人欺騙戲弄了之後,就一直留着這個信封。
以提醒自己那段屈辱的過去。從此卧薪嘗膽,努力學習和工作,成為一個不會輕易受人擺布的強者。
但現在,她再也不需要用屈辱來提醒自己了。這種自虐般的方式,她不再需要了。
鄒星辰坐在客廳沙發,唇邊叼着一根煙。茶幾上的煙灰缸裏已經堆滿了煙頭。
他是在高三那年學會的抽煙了。
周沁雅死的那年。
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半個月沒出過門,不與任何人交流。燈也不開,澡也不洗,坐在地板上,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煙。
鄒星辰摁滅煙頭,躺在沙發上,看着天花板。
她呢,她是什麽時候學會的,是因為什麽樣刻骨銘心的經歷學會的抽煙。
因為顧北圖嗎,那個男人在她心裏竟然占據了這麽重要的地位嗎。
盡管已經是過去,但也足以令他嫉妒到發狂。
他上次去她家的時候看見了,她閨房的抽屜裏放着的那封情書,皺巴巴的米黃色封面,情窦初開的少女用清秀的字跡,小心翼翼地寫着“顧北圖(親啓)”。
驕傲如他,是什麽時候學會的自欺欺人。
他不是毫無察覺,他只是選擇了視而不見。
但現在,他騙不下去了,他騙不了自己了。
他需要她的一句肯定。
只要一句就夠了。
鄒星辰撥了蘇陌的電話。
“喂。”
他已經好幾個小時沒喝過水了,口腔裏又充斥着煙草,聲音變得非常沙啞。
蘇陌握着手機,低低回應:“嗯。”
他松了松襯衫領口:“我就問你一句話。”
他頓了一下,靜極了,比窗外浩瀚的夜空還要安靜。
“你愛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根本不用怕那些配角。因為所有能撼動茉莉和辰哥的,只能是他們本身。
他們是同一類人,也堅定也脆弱。
***
以及,男女主之間的這個矛盾,其實從一開始就存在了。
這個矛盾必須爆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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