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鄒星辰從二樓下來, 走進廚房，開始燒水。

又從冰箱裏拿出來一塊紫菜包飯, 熱都沒熱一下，靠在竈臺邊當早飯吃了。

蘇陌想說什麽又沒說。

最後, 她終于忍不住，說了句：“早晨吃的太涼，對胃不好。”

鄒星辰将最後一口紫菜包飯送進嘴裏，語氣傲慢帶着點不耐煩：“要你管。”

她現在欠了人的情債, 理虧得很, 暫時還不敢輕舉妄動。

劃重點，暫時。

鄭麒麟到公司之後，把工作任務交代給蘇陌：“時間挺緊張的，我們只有半個月的時間完成前中期美術工作，後期的美術和推廣, 到時候再看。”

蘇陌很快投入了工作。

她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 有人走來走去也絲毫影響不到她。除了去洗手間，她可以一動不動地坐三四個小時。

直到中午趙殊開始點外賣。蘇陌才想起來, 她早上來得急, 忘了帶自己的水杯。

她來到廚房, 打開櫥櫃，想找個杯子喝水。

最上層的櫃子裏有幾只玻璃杯, 她踮起腳尖，使勁伸着手往上夠。

指尖碰到杯璧，玻璃杯子晃了幾下, 險些掉下來摔碎。

她又踮了踮腳，胳膊都舉得酸了，還是夠不着。

“笨。”

身後一個低沉帶着磁性的男人的聲音響起。

他伸長胳膊，手臂擦過她的頭發，将杯子拿了下來。

她能感覺到身後的人散發出來的熱量，險些将她後背燙熟。她前面是壁櫥，身後是他，這個姿勢像是被他圈在懷裏。

她轉過身來，擡頭反駁道：“拿不到杯子不是笨。”

他往後退了兩步，靠在後面的竈臺邊，掀了下唇，接上她的話：“是矮。”

蘇陌身高一米七，比大多數女人都高。

他把杯子遞給她。

蘇陌站在水池邊洗杯子。

她洗好杯子，倒了杯熱水，給杯子消了下毒。熱氣從杯口往上冒，撲在臉上，又濕又熱。

身後的男人說道：“說吧，你這次的目的又是什麽？”

蘇陌轉身，擡頭，對上一雙漠然的眼睛：“我沒有任何目的。”

鄒星辰冷笑一聲：“當老子傻的嗎。”兩千塊錢的工資，怕是連買個包都不夠。

蘇陌聲音低了下去：“那你就當我是來學習工作經驗的好了。”

鄒星辰轉身走了，反正不管怎樣，他們公司都不虧。

後來連摳門的程序員兼財務總監周北都看不下去了，悄悄找鄒星辰聊了聊：“辰哥，我看她工作認真，水平又不錯。咱這點工資，怕是留不住人才啊。”

鄒星辰坐在獨立辦公室的轉椅上，擡眸：“她不會走的。”

周北撩了下小裙子坐下來：“您怎麽知道的？”

鄒星辰：“是趙殊派你來打聽的嗎？”

周北笑了一下：“他一個破程序員，能派得動本總監嗎。不是他派的，是大家一致想要知道的。”

鄒星辰敲了幾行代碼停下來，破天荒地沒有在別人打擾他寫代碼的時候罵人：“知道什麽？”

周北：“就是，那不是前嫂子前老板娘嗎。最後還不是把您給甩了嗎。我們吧，我們就是不知道，該怎麽跟她相處。”

鄒星辰靠在椅背上，抱着雙臂，歪頭看着周北：“再說一遍。”

周北：“我們就是不知道，該怎麽跟她相處。”

鄒星辰：“前面一句。”

周北：“前嫂子不是把您給甩了嗎。”

他話音還沒落，“嗖”地一聲，一只筆筒就飛了過來。

周北身體一偏，躲了過去，站起來就往門外跑。

身後淡淡的聲音響起：“就當一般員工相處。”

周北回過頭來：“真的嗎，那……那能追嗎？”

鄒星辰：“給老子滾！”

周北當然也就開個玩笑，就蘇陌那種的，除了鄒星辰，沒人能駕馭得了。

別看她上班的時候，老老實實窩在沙發裏做設計，實際上主意大着呢，連鄭麒麟在有些問題上都願意聽她的。

那個女人很擅長僞裝。像一只純良無害的小白兔，乖順的皮下藏着的是狼還是老虎，恐怕只有他們老大知道了。

周北跑得急，腳底踩到裙子，“砰”地一下摔倒了，最後幾個階梯幾乎就是滾下來的。

趙殊等人哈哈直樂，王子淮還學着鄒星辰的樣子嘲諷人：“周北你個蠢豬，我看你還是滾回高老莊去吧。”

只有蘇陌從沙發上站起來，把周北從地上扶了起來，關切道：“沒事吧？”

周北非常不好意思：“沒事的沒事的，謝謝關心。”心說這前嫂子，人還真不錯。

蘇陌：“哦，沒事就好，那趕緊寫代碼去吧，鄒總上午交代你的游戲場景切換不夠流暢的問題，今天下班前能完成吧？”

周北：“.…..”她這哪是關心他，分明關心的是整個游戲項目的進展。

周北：“能完成。”

蘇陌：“真棒。”

得到誇獎的周北提着裙子回到自己工位上。像一個被老師表揚了的小學生。

趙殊笑了一下。鄒星辰是個挑剔且對工作要求極高的人，一般人能達到他要求的最低标準就已經很不錯了。

他總是用自己天才的眼光去看別人，怎麽看怎麽覺得人笨。更別提誇人了。

這一點上，蘇陌剛好互補。她很會鼓勵同事，說話也漂亮。

鄒星辰對蘇陌與對其他人沒有什麽區別，他是怎麽罵趙殊他們的，就怎麽罵蘇陌，從沒把她當成一個女人過。

比如此時，鄒星辰站在蘇陌身後，看她拿着手繪板畫一個坐騎，這只坐騎綜合和了獅子、老虎、狼、鳳凰的特性。

能跑能飛還能游，栩栩如生，威風凜凜。一看就是非常牛逼的坐騎。

蘇陌對着手繪板，不禁露出了滿意的微笑。然而還沒等她笑完，身後就響起來了一個嫌棄的聲音。

鄒總涼涼道：“你知道你這堆亂七八糟的東西的拟真表現對計算機性能的損耗有多大嗎。”

蘇陌轉頭：“這個是不是開發難度比較大啊？”

鄒星辰掀唇笑了一下：“老子的字典裏就沒有開發難度四個字。”

鄭麒麟走過來，坐在蘇陌身側：“你沒做過游戲行業設計師，可能不太明白，設計和計算機技術之間，有許多可協調或不可協調性矛盾。經常需要做必要的取舍和删減。”

蘇陌：“哦，果然還是開發難度比較大啊。”

鄭麒麟：“比如你這個，這裏腿上的羽毛到皮膚之間的過度，你用了五中相近顏色的漸變。削減一下，兩種就好。”

鄒星辰：“不許改，一根毛都不許改，完善好了發我。”

蘇陌：“可是……”

鄒星辰勾了下唇：“看不起人？”

他雖然這麽說，蘇陌還是悄悄把不必要設計進行了删減和優化。

工作間隙，她還會主動查資料，了解設計在游戲開發中的經驗和注意事項。争取自己的工作不出分毫的差錯。

不拖慢整個游戲開發進展。不影響到他的夢想。

因此，她經常留下來加班。

通常辦公室的人走了大半，她都還在奮戰。

蘇陌從電腦前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轉轉頭，柔柔脖子，就當休息了。

晚上十一點鐘，整間辦公室只剩下蘇陌和趙殊兩個人了。

趙殊好幾次想走，但手上的一個人物動作效果呈現，始終不能讓挑剔的老板滿意。

趙殊第七次抱着筆記本上樓。

鄒星辰已經洗好澡換好睡衣了，此時正窩在床上寫代碼。

趙殊坐在床邊，筆記本屏幕對着鄒星辰，演示了一遍自己的勞動成果：“辰哥，真盡力了，不要說國內了，就算放在全世界，也沒有比我這更流暢的了。”

鄒星辰擡眸看了一眼：“嗯，再優化。”

趙殊合上本子：“不是吧！”

鄒星辰：“換成我，能比你這完成得更好。”

趙殊：“不不不，俺可不能跟您比。”

鄒星辰：“知道有進步的空間就好。”

趙殊郁悶地抱着筆記本出去，他從二樓往下面看的時候，恍然大悟。

他折回去，關上卧室門，爬上鄒星辰的床：“我特麽可算知道了。”

鄒星辰：“下去。”

他的床，那是誰想上就想上的嗎。

趙殊從床上下來，拉了張椅子過來坐下：“辰哥，你玩蛋了，你這是被樓下那女人吃得死死的啊。”

鄒星辰：“什麽意思？”

他自認為工作的時候對蘇陌和對別的員工沒有區別，甚至一看到她就想冒火，态度還要惡劣上幾分。

趙殊：“再裝就沒意思了啊。天太晚了，你不就想讓我留下來，送她回家的嗎。一連好幾天可都是這樣。”

“既然那麽擔心，怎麽不自己去送？”

鄒星辰下床，走到窗邊，又扔了根煙給趙殊：“你想多了。”

趙殊點了煙，嘆了口氣：“別的話我就不多說了，反正你自己注意，別被人在同一個地方連捅兩刀就行。”

“蘇陌這人，怎麽說呢，人不錯，工作能力又強，義氣，見誰都愛笑。要不是跟你有過那檔子事。我都想跟她拜把子了。”

鄒星辰不想談這個，：“你怎麽樣了？”

趙殊羞澀地笑了一下：“我覺得我跟我女神應該還是有希望的。最近每天都會通電話。”

鄒星辰将煙灰彈落在煙灰缸裏，好一會太擡起頭來：“行，等什麽時候結婚了，哥給你包個大紅包。”

趙殊笑道：“那什麽，還有司機和保镖費，一塊付了吧。”

鄒星辰瞟了他一眼：“你真想多了。要換成你，你手下的女員工，半夜三更才下班，你能不順路送一下？”

趙殊：“順路我肯定送，整晚待命的話，對不起，做不到。”

“除非我女神。”

正說着，有人敲門。

鄒星辰摁滅煙頭，轉身靠在窗邊，背對着大片夜色。

蘇陌進來：“就跟你說聲，我下班了。”

鄒星辰嗯了聲，臉上沒什麽多餘的情緒：“知道了，回吧。”

“趙殊，你也回去吧。”

趙殊笑得賊賤：“我那個人物動作不太流暢，現在先不走。”

蘇陌先出去了，趙殊最後是被踹出去的。

蘇陌收拾好包，看了一眼時間，現在跑到地鐵站，還能趕上最後一班車。

趙殊把他那輛大衆從車庫裏開出來，搖下車窗：“我送你吧，順路。”

蘇陌坐上車：“真巧，又跟你一塊下班了。”

趙殊心說，一點都不巧好嗎。

車子開出別墅區，趙殊一邊開車一邊說道：“你知道老大把他那輛賓利賣了嗎？”

蘇陌點頭，又問道：“公司現在，很缺錢嗎？”

趙殊笑了一下：“那倒不是。他一個月就給你開了兩千塊的工資，能夠花嗎？”

蘇陌：“夠。”

趙殊沉默了一下：“你來，是為了贖罪嗎，他其實不需要這些。”

蘇陌：“不是。”

等紅綠燈的時候，趙殊轉頭看了副駕上的女人一眼。她望着玻璃外面的街道，眼神閃着微小跳躍的光。他只感覺自己被灼了一下。

如周北所說，這個女人遠沒有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這麽乖順，她似乎籌謀着什麽，像一只貓，表面上溫順無害，卻随時都能露出鋒利的爪子将獵物抓得死死的。

“我不管你是因為什麽，”趙殊頓了一下，“總之，你已經傷害過他一次了。”

“頭幾天，他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誰都不見，一根接一根地抽煙。”

“最近好點了，起碼知道把胡子刮刮了。”

蘇陌低頭，看着空空的手指，上面本該有一枚祖母綠的戒指，她怕他看見了問她要回去，就藏在了随身的包包裏。

車子開過一個又一個街道，蘇陌說道：“趙殊，他以前是不是過得不太好啊。”

“我在他租的房子門上，看見有人用紅色的油漆寫的字。”

一說到這個，趙殊就生氣，差點把油門當剎車踩：“李書情幹的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