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親戚

第11章 親戚

“就說了一些話。”秦歡不願多說,但提起那兩封信她的面色更柔和了。

“老師,當年為什麽辭職呢?”

“我是代課老師呀。”秦歡說:“校長找到了正式老師,我當然就得走了。”

當然還有其他原因。

一方面她實在受不了每天的課堂氣氛,到後面每次上課前都會心跳加速,常常在淩晨四五點鐘醒來。

另一方面,養父術後需要護理,姑姑和叔伯們是不會來的,他們總有理由,有孫子要帶,有農活要做,要去外面打工……很正當的理由,她也沒有立場去強迫或去責怪他們。

護工太貴,她根本請不起。

生活和工作逼得她幾乎抑郁,那會兒尚年輕的她根本承受不了兩方的壓力,和校長談了幾次後,學校終于抓緊時間,找到了合适的正式老師。

這些秦歡不想說。

都過去了,沒有必要。

秦歡補充了一句:“其實我不适合當老師。”

譚其遠笑笑,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在曾經的某一個瞬間錯過了秦歡,而這個瞬間也許此生都不會再現。

秦歡的手機響了。

她看着屏幕,卻遲遲沒有接。

電話快要挂斷時,她終于接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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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說的方言,但譚其遠能聽懂。他們本來就是一個市的,方言雖有差異,但溝通不難。

“姑姑,怎麽了?”秦歡的語氣平平淡淡。

“姐,是我。”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啊,楊茂啊。”

“姐你最近忙嗎?”

“有點忙,怎麽是你打的電話,姑姑呢?”

楊茂壓低了聲音,走出堂屋,說:“我偷偷拿我媽手機打的。”

“你怎麽不拿你電話打?”

楊茂支支吾吾,秦歡又問了一遍,他才語帶哭腔:“姐,我欠了好多錢。”

秦歡的腦袋“嗡”的一聲,果然,果然沒有好事。

她習慣性地掏出了煙,等着楊茂往下說。

“我做生意缺錢,我朋友跟我說網上可以借。我就借了兩萬,誰知道網貸利息那麽貴,我生意又虧了,想着借別的先把原來的窟窿堵上,可壓根堵不了。”

楊茂哭喪着臉:“姐我真的沒辦法了,我的身份證信息都被扒出來了,每天催債的都給我打電話,還要來家裏。我媽年紀都大了,哪裏受得了。

“姐我們一大家子就你有出息,我只能找你了,你幫幫我吧姐。”

秦歡聽着,一直一直沒有說話。

手攥的緊緊的,好像要把手機捏碎。

心髒在狂跳,腦袋裏有什麽在轟鳴。

她狀似平靜地點了根煙,緩緩吐出一口煙霧。

她聽見電話那邊姑姑的聲音:“歡歡啊,我們真的是沒辦法了,楊茂是你從小看着長大的弟弟,你不能就這麽看着他被催債的打死吧?他也是為了賺錢,不是幹違法的事啊。”

秦歡說:“催債的不會打死他。”

她的聲音夾雜了一絲談公事的冰冷:“姑姑你們應該去報警,找警察,我能幫得了你們一時,可幫不了一世。這是多少次了?姑父被騙進傳銷找我,小毅結婚缺彩禮錢找我,你們蓋房子宅基地批不下來找我,楊茂沒工作我給他找,可他好高骛遠根本就做不下去,現在還捅出這麽大個窟窿……姑姑,我真的幫不了你們。”

“歡歡,你不能這麽冷酷無情啊,這點錢對我們那是天大的窟窿,可是對你就是九牛一毛,你稍微大方一點這個難關我們就過去了。你要想想當年你在大雪堆裏,要不是我哥撿了你,你現在哪裏能過得這麽滋潤?早就不知道被野狗叼哪裏去了。”

秦歡的手在發抖,她盡量控制着自己的聲線平穩:“我知道,所以我很感謝爸,我對你們還不夠好嗎?”

肩上忽然一熱。

她擡頭,譚其遠站在她身後,他的手掌放在她肩上,似是安撫。

餐廳裏隔壁桌的客人看了過來。

秦歡把眼淚逼回去,不想再聽那邊姑姑說什麽,挂了電話。

摸了摸頭發t,“其遠我沒事。”

譚其遠靜靜凝視她,什麽也沒說,只是把她抱在了懷裏。

秦歡靠着他的胸膛,眼淚不知不覺滑落。

***

晚上回到家,元園的東西在很多天前已經全部被搬離,屋子裏沒有任何女人的氣息。

空空蕩蕩的。

譚其遠給助理打了個電話,讓她去調查秦歡家裏的情況。

今晚的秦歡,罕見的展現了自己的脆弱。

他對她的過去與家庭一無所知,原本想着應當以後自己了解,可如今看來,他先去調查或許更好。

他摸着下巴,忽地一笑。

有軟肋是好事,有軟肋,他就有進攻的方向。

譚其遠在辦公桌前又工作了兩個小時,城市萬籁俱靜時,思緒就不知不覺回到了從前。

秦歡剛開始教他們那段時間,她和學生們相處雖不算熱絡,但至少也融洽。

只是學生們摸透了她綿軟的性子,久而久之上課根本都不聽她的,課堂上亂糟糟。

有一次秦歡實在受不了,重重地敲了幾下教鞭。

他看到她漲得通紅的臉,和充滿怒氣的眼睛,她生氣了。

“吵什麽吵!天天都吵天天都講,這麽愛講話,要不要上來和大家分享一下?”

班上瞬間安靜了。

可譚其遠看了看附近的臉,都是滿不在乎的模樣,又有種被人罵了的不爽。

他覺得秦歡完了。

15班的學生,縱然有想好好學習的,但絕大多數都抱着混日子的心态。

其他科目老師向來執行着上完課就走,管你聽沒聽的方針。

果然後來的課,故意有同學挑刺,有個男生問:“老師,‘輕攏慢撚抹複挑’是什麽意思啊?”

這個男生鮮少問問題,秦歡很高興,熱情地回答了他。

男生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接着問:“老師這是說什麽的呀?”

秦歡略微詫異,但仍是笑着解答:“這句話出自《琵琶行》呀,說的是彈奏琵琶的指法。”

又有一個男生搶着問:“老師琵琶女只是彈琵琶嗎?”

秦歡沒反應過來,教室裏卻響起了一陣壓抑的低笑。

男生們看她的眼神,像是把她剝光了看。

饒是她不懂那人說的什麽意思,也明白那個問題後面潛藏的惡意。

秦歡羞紅了臉,教室爆發出一陣哄笑,讨論聲又大了。

譚其遠在最後一排角落,忽然覺得有些心疼。

他大聲喊了一句:“安靜!”

教室裏漸漸安靜了下來。

秦歡的情緒顯而易見低落了下去,她摸了摸臉,語氣冷了很多。

那節課,她幾乎是下課鈴聲一響就立馬快步離開了教室,沒做任何停留。

譚其遠回憶着,他确實是她的好學生。

他上課那麽認真,又捧場又做筆記,還幫她管紀律,她怎麽就能忘了他呢?

心髒又隐隐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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