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戰争

第29章 戰争

飯後男人們仍在喝酒，年輕人拿了撲克來打，長輩們聚在麻将桌上搓起了麻将。

幾個小孩待在火箱裏，玩着手機，電視機裏傳出春晚的背景音。只一個人在認真看電視，那是秦家唯一的一位老人，秦歡的奶奶。

秦歡被拉着和姑姑嬸嬸坐一桌打麻将，秦羽在旁邊看着，嘴巴很嚴實，只顧着看，什麽都不說。

摸了幾把，姑姑胡的最多，幾個嬸嬸發出羨慕的聲音，姑姑嘴角挂不住的笑。

姑姑這時突然問起了她：

“歡歡啊，你年後幾號回上海？”

“初五過去。”

姑姑說：“買好票了？你不早說，楊茂都還沒買票呢。”

秦歡愣了一下，笑：“您也沒問我呀。楊茂也去上海啊。”

“上回借了筆稀裏糊塗的錢，我和他爸被他害慘了。要不是政府正好打擊網貸，我們家不知道得成什麽樣。那個時候，能幫忙的人，也不幫忙。”

姑姑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牌桌上的伯母嬸嬸都不吱聲了。

房間裏回蕩着麻将相碰的清脆響聲，秦歡面不改色地扔出一張六萬。

“楊茂也這麽大了，姑姑你和姑父是該教他做事不能沖動，要腳踏實地，男人嘛，碰到問題得有擔當。”

姑姑被噎了一下。“呵呵”了兩聲，碰了伯母打的一筒，說：“這男人嘛，得是慢慢成長的，楊茂這回也吃了教訓，跟我說要好好幹出一番事業。歡歡啊，咱們是一家人，楊茂是你弟弟，你能幫的就幫上一把，咱們得幫他把家業立起來。

“那會兒二哥生病，你那個老師的工作還是我給你介紹的，做人可不能忘本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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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歡笑眯眯道：“姑姑的大恩大德我當然記得，一家人是該互相幫助哈。你看姑父以前進了傳銷，還是我托朋友把這事兒曝光，把姑父救出來的。小毅的彩禮我出了一大半，楊茂畢業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我幫他找的……”

“秦歡，一家人不要這麽生分。”伯母語氣冷硬道。

“要都像你那樣記得那麽清楚，家人之間還剩下多少情誼？秦家早就散了。”

姑姑原本挂不住的臉色緩和了過來，輕咳了幾下，頗有些哀怨。

“女大不中留咯，想當初歡歡剛來秦家那會兒，我還沒結婚，天天幫着二嫂帶她，人家都說我這個姑姑跟個小媽媽似的，不是親的終究不是親的。”

最後這句話像是意有所指。

秦羽臉色大變：“姑姑，你怎麽能這麽說呢，姐姐就是我們一家人，哪有你這樣要人幫忙的時候是一家人，不需要了就是別人了。”

姑姑高聲道：“哎哎小羽你亂說什麽！我是說我終究不是親媽，不比二嫂，要是二嫂在她說的話歡歡肯定聽。小羽你別曲解姑姑的意思。”

四嬸這時胡了牌，大聲道：“行了行了，秀蘭你少說點，過年的日子淨提這些，歡歡回來一趟不容易，你別掃興。”

姑姑是上一輩五個人裏最小的孩子，又是唯一的女兒，自小被慣着，便也慣性地認為秦家人都應該幫着自己和自己的孩子。

她忍了忍，終是忍不住嗆聲道：“四嫂你就慣她吧，我看你對她比對小羽都好了！”

麻将桌上寂靜無聲。

只剩下姑姑喋喋不休地聲音：

“讀書出去有了本事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誰，誰給你養大的，翅膀硬了，連家都不管了！楊茂是你弟弟！”

秦羽仍舊憤憤不平，還要開口，秦歡按住她，望着姑姑，平靜地詢問：“姑姑，我沒有說不幫呀。楊茂是我的弟弟，我也希望他好。可是你問了楊茂？他和你想的一樣？”

“去上海還有什麽不願意！跟着你你能讓他挨餓受凍？不用說他肯定肯的，他就是上次在你那兒吃了閉門羹，不好意思再跟你說。”

“哦。”秦歡說：“姑姑那你還是先問問他吧。”

她沒興致再打牌，麻将合上，叫始終沒插聲的三嬸：“三嬸，你來打吧，我抽根煙。”

屋外下着雪，她繞過喝酒的男人，在外頭待了幾分鐘。手凍的通紅時，才抽完了一根。

秦歡回屋，卻是沒再進麻将房，只待在客廳裏和奶奶坐一起看起了電視。

她的手放在膝上，蓋着被子，忽然手上一股暖意。

她低頭一看，一只蒼老皺巴巴的手握住了她，老人說着含糊不清的方言，她聽不清了。

奶奶的手很溫暖，她牽着奶奶，頭慢慢地向她靠近，做出了一個靠肩的動作。實際上她只是輕輕地挨着。

秦歡就這麽和奶奶坐一起，後來奶奶身體撐不住，她扶着老人去卧室睡覺。

出來又坐了很久，直到《難忘今宵》的歌聲響起，窗外放起了煙花，孩子們興奮地跑出去邊看邊讨要紅包。

秦歡打開手機，微信聯系人裏一長串地發來新年祝福，有的模板都一樣。

譚其遠也對她說：「老師，新年快樂。」

簡簡單單的六個字，她想他大概沒對多少人發送這句話。

秦歡回他：「新年快樂。」

然後她翻出早已準備好的紅包和新年禮物，笑盈盈地給衆人分發。

四嬸誇她：“就屬歡歡最上心，每年每個人都有禮物。”

四叔也笑着說：“歡歡是很懂事。”

楊茂和秦羽分別偷看對方的禮物，楊茂問：“小羽小羽，姐給你準備了什麽？”

秦羽轉過身不想理他：“不告訴你。”

除夕夜就這樣哄哄鬧鬧地過完了，期間發生了一場小小的“戰争”，人們都默契地對此絕口不提，畢竟“戰争”不是第一次，大家都心知肚明往後還有無數次。

天色漸亮，新年的第一天到來了。

醒來時養父敲響了秦歡的門，秦歡披着羽絨服外套，還沒睡醒的樣子。

“這麽早，爸怎麽了嗎？”

養父目光沉沉：“秦歡，你要尊重你姑姑。”

她頓時像吃了蒼蠅一樣難受。

“我哪裏不尊重她了？”

“不管怎麽說，我就這麽一個妹妹，你好好對她。楊茂年紀小，他很多地方不懂，容易走錯路，你既然有這個能力，就盡量幫幫他。”

然後他走下樓梯，聲音漸漸遠去。

“趕緊去你三叔家吃飯，趁着大家都在商量一下修祠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