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除夕

第28章 除夕

年關之時，外出務工的年輕人接二連三地趕回來，往日寧靜的村莊在這幾天是最熱鬧的時候。

秦家格外熱鬧，除了人丁興旺以外，還因為有秦歡這麽個與娛樂圈有瓜葛的人在。

村裏的小輩們好奇地湊上來，問她各種離譜的八卦，她一概保持微笑，不發一語。

那會兒她在叔叔家裏看小侄女，二哥被吵的煩了，把他們都轟了出去。

秦歡抱着小侄女，小姑娘安安靜靜睡着，臉蛋肉嘟嘟，看的秦歡的眼底不自覺的露出溫柔。

二嫂看她的模樣，對門外的二哥說：“你看歡歡和月月多投緣，這姑侄倆以後肯定感情好。”

二哥戳了戳侄女的臉，笑道：“月月，長大了要好好孝敬姑姑，姑姑可厲害了，你得向姑姑學。”

秦歡說：“月月這麽小，長得卻很漂亮。像二嫂。”

二嫂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逗着侄女：“月月聽見沒，姑姑誇你漂亮呢。你要快點長大，要長得漂亮，想做明星了咱們就去找姑姑，姑姑可是大制片人。”

二哥也接話：“是啊，你姑姑可認識不少明星大佬，以後跟着姑姑混。”

房間裏就他們幾個人，秦歡慢慢把小孩放到二嫂身邊，不急不慢道：“日子還長着呢，以後都說不準。這個圈子不是那麽光鮮亮麗，月月平平淡淡地過着，過的開心就好了。”

二哥面露不悅：“歡歡，你現在賺大錢了，幫幫家裏的晚輩又不花你多少心力。”

秦歡靜靜看着二哥，又聽他講：“你二嫂的弟弟今年畢業，到現在還沒找到工作，你看你有什麽門路，介紹給他。都是一家人，我們不互相幫襯秦家怎麽起得來？二伯也總跟我說有問題盡管找你，你肯定會幫的。”

她心裏想，二嫂的弟弟關秦家什麽事？

但她和這些人無法溝通，溝通不了。他們不會理解自己的處境，也不願意去想她的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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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歡起身，朝着門外走去。

“再說吧二哥，專業不對口我也無能為力。”

二哥追上來說：“活也不要太累，工資能有個一萬湊合就夠了。”

秦歡簡直要笑出來，聽着倒是還覺得自己退了一步的口氣。

她真的很想問問：你們到底哪來的自信啊？

轉過身她依舊笑着，拍拍二哥的肩：“知道了，不過二哥我醜話說前頭，我肯定盡力幫弟弟找，找不找得到合不合适那我可不保證了。找工作這種事嘛，現在大家都靠自己，關系戶沒幾個。我塞也塞不進去。”

“我不管，我可把他交給你了。你二嫂就這麽一個弟弟，你們那個圈子賺那麽多，随便漏一點都夠普通人吃幾年了。”

“二哥，”秦歡搖頭無奈：“能賺多少要看自己的能力。而且我真要提醒你，你別把我想的手眼通天的，我沒那個本事。”

二哥還要說什麽，嬸嬸過來叫他們去吃飯。

飯桌上，秦歡拿了一個紅包塞給二嫂：“月月的見面禮。”

小侄子看見了也想要，秦歡說：“軍軍的過年給。”

小侄子生氣：“姑姑偏心！”

大夥兒都笑，秦歡跟着笑。一頓飯吃到一半，秦父提起了要修秦家祠堂的事兒。

話裏話外又是要出錢的意思。

秦歡借口累了，提前退席。

暗夜裏一路走回了家，堂屋的神龛上擺放着養母的遺像，她看着相框裏微笑的女人，看了很久很久。

眼淚不知何時落下，她卻毫無察覺。

冰冷的風卷着細細的雪飄進裏屋，臉上一片冰涼，她的視線依舊落在那張臉上。

這世界上唯一一個愛她的人，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死去了。

一直到除夕夜，秦家都鬧哄哄的。

除夕那天，男人們忙着去山上祭祖，女人在廚房裏燒菜。

秦歡在外基本不做飯，這方面笨手笨腳，女人們也都礙于某種原因不好意思讓她進廚房搗鼓。

她就和幾個同輩貼對聯，打掃院子裏的衛生。

姑姑一家也是來的秦家過年。姑父那邊的長輩都去世了，這些年都是和秦家一起過年。

楊茂站在梯子上，手拿對聯，邊說：“姐，這回多待幾天呗，你看你都越來越少回家了。去年也沒回來。”

“待不了，我那邊項目忙着開工，得早點過去。”

堂妹秦羽好奇：“姐你這回是不是拍那部小說改編的電影啊？我看過那部小說，特好看。”

“對。”

“姐你得好好拍，這麽好的本子，拍砸了真可惜。”

秦歡笑看了她一眼：“要相信你姐的工作态度。”

“姐，我畢業了要去上海找工作，有機會你帶我去片場看看呗？我可想知道你們都是怎麽拍戲的。”

“行啊，”秦歡很大方地說：“等電影拍完了給你幾張票，帶朋友一起去看。”

“姐我也要。”楊茂也起哄。

“都給都給。”秦歡對他們兩個無奈。

這倆人年紀相差不大，從小就愛争來争去，一個有的另一個也一定要。

“對了小羽，你在上海想好找什麽工作了麽？房子有沒有找好？”

“想好了。”秦羽邊攪着漿糊邊一本正經說：“我要找廣告方面的工作，住的地方倒是還沒找好。”

秦歡剛要開口，自己還有一套一居室的空房，秦羽已經自顧自說：“不過我有個同學在那邊租了房子，我先去投奔她。”

“你們兩個合租？不習慣的話住我那，姐姐那裏住的下。”

“不要啦姐。”秦羽搖頭說：“不要老是麻煩你，你在外面一個人也不容易，我媽也總跟我說不要老找你。”

秦歡聽着心裏發酸，秦羽繼續說：“不是什麽大事，姐你把事業搞好，我以後也要跟你一樣做個女強人。”

“一定可以。”秦歡摸摸她的頭。

一旁的楊茂貼着對聯悶不吭聲，後來秦羽被叫去廚房幫忙，他才悶悶開口：

“姐，我上回是真沒辦法了。”

“我知道，”秦歡語氣平靜：“我也沒有幫到你。”

“家裏人什麽事都麻煩你，因為我讓你和大家起了沖突，姐，我覺得很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秦歡笑着：“我什麽都沒幫你做，我和他們起沖突也是我們自己的原因，與你無關，你不要多想。”

遠處的山藹白茫茫一片，她眯着眼，淡淡叫了一聲：

“楊茂。”

“嗯？怎麽了姐？”

“你和秦羽差不多大，她如今已找到奮鬥的目标，也許這個目标今後會變，但當下她的人生有前進的方向。楊茂你呢？你還在幻想那些不真實的賺錢美夢嗎？”

年輕人的眼睛裏盡是迷茫，他t緩緩地爬下梯子，遲鈍地搖頭：“我不知道。”

“既然身上沒有債務，先找個工作吧。不要想着靠我，也不要再想着靠姑姑姑父善後，你是一個男人，楊茂，你要自己立起來。”

有時候秦歡回想起這些年來的生活，有許多憋在肚子裏的委屈痛苦，細細想來，也有一些讓人溫暖的小事。

秦羽總是很善良，四嬸也可憐她沒有母親，總是對她很好。楊茂調皮沒擔當，可也把她當姐姐。

也許因為這些人，她對這個家還總抱有希望。

下午五點多，祭祀的一群人開着車回來了。

上初中的侄女跑在最前頭，氣喘籲籲，找到了秦歡，想說話又有些不好意思。

秦歡和藹地問她：“怎麽了小西？”

侄女委屈地問：“姑姑，你真沒給我要簽名照啊？”

她身後大堂哥也已經趕到，倆人視線交彙時，大堂哥不好意思地轉過了臉，手插在褲子口袋裏，不自然地和人搭話。

秦歡說：“傻孩子，姑姑騙你的。”

侄女眼睛亮起來，秦歡告訴她：“待會兒過了十二點，姑姑把禮物和紅包一起給你。”

也許是侄女身後的堂哥聽到了，他的目光落在了秦歡身上，略微愣神。

“大哥，回來了啊，外面是不是很冷？”秦歡向他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堂哥愣了一下，接着重重點頭：“還好還好。小西，幫姑姑幹活。”

侄女歡快地圍着秦歡轉，秦歡走哪她跟哪，一個勁兒地說“姑姑你要做什麽我來做”。

秦家大大小小二十幾口人，煙火氣濃厚的一個下午，大家開始吃團圓飯。

那些曾經冷硬的、劍拔弩張的往事，仿佛在這一天被所有人默契地擱置，大家聚在一起，真的只是為了吃一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