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死了
第55章 死了
“祠堂在修呢。大伯每天都去看,他們不敢放水的。”
秦父混沌的眼望着天花板,手卻緊緊抓着秦歡:
“不把祠堂建好,我死了都不會瞑目。”
“我明白,爸爸,你先休息,我會回去看的。”
病房裏的秦家人似乎說累了,姑姑嘆氣,道:“你們真定下來的話,找個日子,讓你父母和我二哥見一面,商量一下婚事。”
譚其遠點頭:“我父母就在芝林,不過,老師現在太忙太累了,結婚的事……”
“姑姑,”秦歡說:“我們兩個還沒有商量好,談結婚太早。他這回也是抽空過來的,沒法久待。”
姑姑獨斷道:“有什麽可早的,你都三十了,月月像你那麽大孩子都會跑了。你這麽晚結婚,別給小雨小茂開了個壞頭,都跟着你學不結婚了!”
饒是秦歡一再好脾氣,這會兒臉色也沉了下來。
“姑姑,你比我們更了解我們嗎?我們家現在這個情況,你跟人家說結婚,難道不是道德綁架嗎?你不覺得你很自私嗎?”
姑姑瞬間氣紅了眼,“我辛辛苦苦幫你照顧二哥,我都是為了你好,你這麽跟我說話!”
“你要真那麽誠心,就不要說是為了誰。這都是你自願的。”
長輩們開始勸架,但一個兩個都是指責她目無尊長的。
“秦歡,怎麽跟你姑姑說話的?”
“你姑姑擔心你,你怎麽不識好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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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歡再也聽不下去了,拉着譚其遠就往外走。
醫院草坪裏,她點了根煙,神情平靜而漠然,仿佛與這世界的一切,都隔着遙遠的距離。
良久以後,秦歡淡淡開口:
“譚其遠,我家就這情況。你別被他們說的同情心泛濫,一時頭腦發熱就答應了什麽不該答應的。”
“沒有什麽不該答應的。”譚其遠沉默幾秒,小心翼翼問:“老師,你在家一直都這樣嗎?”
“什麽樣?”
“比如,一不如長輩們意,就會被群起而攻之。”
秦歡搖頭苦笑:“一言難盡。”
“老師,關于結婚的事,我沒有異議,我是認真的。”
秦歡扭頭,認真地看着他,看了許久。
她笑了一下:“你那麽年輕,又有錢又好看,這個年紀的人不可能收心的。別逗我了。”
“怎麽不可能,”譚其遠握着她的手,慢慢扣緊:“我不是為了誰收心,我确定,我只是想和你好好過一輩子。”
這樣堅定的話,從沒有人對秦歡說過。
心髒在胸腔裏跳的厲害,不知為何,眼睛也有點發酸。
她擡頭看着星空,将那點酸意逼回眼眶。
“譚其遠,不行,我沒玩夠。”
抽完了煙,她拍拍手,開始趕人:“你走吧,我們家人多,你也幫不上什麽忙。別耽誤了你的工作。你在這裏,我跟我姑姑他們又得吵起來。”
後來秦歡仔細回想這晚她趕譚其遠走時,是因為說出口的理由,還是因為不想被他看見自己家人咄咄逼人的面孔,以及自己被壓迫而無力反抗的人生?
她始終沒有弄明白。
生活太累了,她沒有那麽多精力想其他的。
秦父的身體在經過兩次化療以後愈發糟糕,他自己十分抗拒化療,執意要老家靜養。
秦歡只能将他帶回老家,讓長輩們一起勸勸他。
回到老家,秦父屁股還沒坐熱便要去祠堂,看到村民們正在動工,才松了口氣。
轉頭問大伯:“月娥的名字在上面吧?”
月娥是養母的名字,他們二人感情很好,養母去世以後,秦父一直沒有再娶。
大伯說:“那肯定在的,我一個名字都沒有漏!”
修建祠堂秦歡出了大半的錢,但她從沒有參與其中出謀劃策。
老一輩的思想仍然是男人當家做主,盡管出錢的是女人。
随着秦父回家靜養,秦歡那邊的工作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被雪藏的項目在電影學院找了個合适的新人,海選那天秦歡看了直播,選出了三個進行了二輪海選,最終确定了一位大三的男生。
她聯系了項目導演和之前的劇組人員,陸陸續續确認好檔期,定了個補拍的日子。
與此同時,王文光導演剪出了第一版成片,發給了秦歡看。
秦歡認真看完,提出幾點意見,最後對王導說:“你是專業的,我提出的是我的意見。我相信你,還是以你的想法為準。”
王文光不算特別偏執的人,第二版的成片裏采用了秦歡的意見,他對秦歡說:“這個結局太open,在市場上反響不一定好。”
秦歡卻持有不一樣的觀點:“其實對現在的人來說,愛情、婚姻并不是必需品。愛情固然美t好,但自己才最重要。男女主沒有在一起,未必不是一個好結局。畢竟,他們都有各自的追求。”
這個結局或許正與當前年輕人的思想不謀而合,電影在電影節上雖沒有取得最佳影片的大獎,卻拿到了最佳編劇和最佳導演的獎項。
看過點映的觀衆也對此片贊不絕口,特別是對結局的誇贊。
觀衆認為結局不落俗套,這是這個時代屬于男女主最好的結局。
愛情重要,我自己更重要。
電影定好了在國慶檔上映,影院的排片也不錯。
秦歡的事業有了上升的苗頭,與之相對的,是秦父越來越糟糕的身體。
他在老家沒待多久,痛的整晚睡不着,不久後又送回了醫院。
病的意識模糊之際,他神志不清地念叨着什麽,秦歡聽不清,湊近他嘴邊。
“祠堂要修好,月娥在等我。”
秦歡的鼻尖驟然一酸,苦澀蔓延四肢百骸。
老家有個說法,上了祠堂的人,死了在地下便有了歸處。
秦歡忍住淚說:“爸爸,快建好了,等建好,我帶您回家。”
八月初的某個早晨,秦歡從上海開完會回到醫院,帶秦父返回老家。
祠堂建好了,秦母的排位擺在那裏,秦父幹枯的手指輕撫着。
“我下來陪你了。”
當晚他在房中吐了血,整個人陷入昏迷中,秦歡将他送去醫院,人已經不行了。
黎明的第一縷陽光落在她臉上,她看着呼吸機上的折線逐漸平緩,姑姑等人的哭泣驟然爆發。
那個她又怕又敬的男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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