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39.隐秘
第40章 39.隐秘
他們聽陳致這樣說, 也沒有勉強。
旁邊的人開始挨個倒酒,問許年要不要,她擺手, “不了,我, 我酒量不好。”
有人問陳致:“你公司是做什麽的?”
“新能源車零部件。”
“要不怎麽說聰明的人到哪兒都吃香呢,這幾年新能源車行業正在新風口,發展快,潛力大, 又有政策支持, 你們估計賺很多吧。”
“運氣好, 趕上了好時候。”
“哎呀,你也太謙虛了,怕我們惦記你怎麽着。”
陳致笑笑, “勉強養家糊口而已, 能怕你們惦記什麽。”
“陳總結婚了?”他們驚訝,“沒聽說一點風聲啊。”
“一人吃飽, 全家不餓麽。”
“那你們是不是跟那些大廠有合作?還是做出口貿易?”
“國內、日本都有。”
許年默默夾着涼菜吃,沒有參與進去。
自他回陽溪, 她第一次聽他聊工作方面的事。
無論過去還是現在,他對外表現出來的,都是不驕不躁,萬事不挂心頭的姿态。雲淡風輕得就好似,成與敗,于他而言, 皆不過爾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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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不了解他的人總會覺得, 他是盡得上天偏寵的天之驕子。
如果許年不曾和他有過那樣一段,大概也是如此以為。
他們的确是一類人,所有的不甘、脆弱、憂憤,都藏在面皮之下。
社交場上,陳致依舊秉持那個風格。
不冷場,也絕不熱絡。旁人問什麽,他看似答了,卻句句是擦邊球,無一直中要害。
聊着聊着,話題還是繞不開當年唯一和他走得近的異性——
“記得一開始你轉來的時候,你跟許希坐一塊兒吧,你倆現在還有聯系嗎?”
趕在陳致接話前,許年搶白:“沒了。”
他淡淡瞥向她,眼中包含什麽意味她沒管,又補充說:“我,我跟陳致同學也是,很多年不,不見了。”
“是嗎?前幾個月,陳致你是不是還跟我問許希來着?”
這是說她嫁人的那個。
他到底向多少人打聽她的下落?
陳致說:“後來偶然聯系上了,畢竟以前跟許希同學同桌一場,想找機會敘敘舊。”
這是順着她的話說的。
只有彼此知道,敘的什麽舊。
普通同桌會接吻嗎?
普通同學會同住一個屋檐下嗎?
但表面上,他們就是相識而不相熟的狀态。
秦伊今天也來了。
蔡心怡給很多留在陽溪的同學發了邀請,她是其中之一。原本她是不想來的,昨兒聽說,蔡心怡還叫了陳致,臨時決定過來。
她是好面子的人,不可能對曾經拒絕過自己的人念念不忘,就是想來親眼看看,他現在過得如何。
以前陳致就是班裏最引人矚目的那個:高而帥,成績優異,家裏有錢。
物是人非,以為他潦倒沒落了,結果今日一見,他反而愈發的耀眼。
更沒想到的是,許希也在。
秦伊當初不喜歡她,但說不上讨厭。現如今,她像變了個人似的,漂亮得,讓人有點妒忌。
不單是外貌,變化最大的是氣質。
她雖不大出聲,雖仍然結巴,但就是,脫胎換骨般的不一樣了。
她脫了外套挂在椅背上,身上是一件白色高領打底針織衫,身段窈窕,而非幹瘦。袖子向上撸,露出的一截細腕輕搭在桌沿,手裏執着筷子,慢慢地吃東西,間或喝口茶。
偶爾有人話茬裏提起她,她會擡頭,淺淡一笑,再無半分自卑怯弱的模樣。
不過……
秦伊眼尖地注意到,她拿錯杯子了,右手邊的是陳致的。
桌上小菜口味略重,鹹,辣,當他口渴,想喝茶時,發現杯中已空。他略挑起眉梢,側眸看她,像無聲“質問”。
許年臉色一窘,想給他再倒一杯,手剛伸出,陳致左手拿走她的,一口飲盡,又去和旁人說話了。
兩個空杯子放在一處,不分彼此。
她只得重新倒滿,拿走自己的那杯。
從頭到尾,他們沒有任何語言交流,甚至連眼神交彙也短得難以捕捉。
桌上聊天氣氛正酣,除了秦伊,沒有誰關注到他倆這段。
這像沒有聯系的樣子嗎?
秦伊沒有貿然出聲點破,欲再繼續觀察。
她看不見的是,桌布遮掩之下,藏着一段隐秘——
許年掐了下陳致的大腿,示意他別太過分。
他肌肉緊實,她那點雞啄的力,掐不痛。他伸手抓住她的,臉還朝着別人,笑容恰當得宜,叫人看不出半分端倪。
他顯然是存心逗她,料到她不敢鬧出大動作。
十指交握,格外緊。
許年不習慣左手用筷,進退兩難間,把手機拿到桌下,打字。
陳致放在桌面上的手機進來一條新消息。
之橙烘焙:快放開我。
她餘光瞥到他給她的備注。
X?XYZ?
陳致拿起手機,回:誰叫你來招我的。
她左手單手打字慢,過了會兒,他才收到新的。
之橙烘焙:之前你不是答應我,猜到你微信名,就答應我一個條件嗎?還算數嗎?
XYZ:當然,我從不诓你。
之橙烘焙:希與致,是不是?
XYZ:是。
之橙烘焙:快放開我。
一言既出驷馬難追,陳致松了手,低聲說:“仗着我對你好,濫用獎勵啊?”
許年不予理會,手都被他攥痛了。
沒過多久,開始陸續上菜。
穿馬甲的服務員推着餐車過來,說:“先生,麻煩讓一下。”
陳致搬椅子挪了點位置,旁邊留出一個缺口,方便上菜。
這樣一來,他就和許年挨得更近了,她夾菜時,胳膊難免撞上他的。
但左邊的男同學她又不熟,避無可避,于是小聲跟陳致說:“你,你碰到我了。”
陳致無辜:“我又沒動。”
許年喉頭一梗,她不是這個意思,她是叫他把胳膊往裏收一收。
他笑了下,抽開手,讓她安心吃東西。
不管是什麽聚會,許年都是話最少的那個。但她和陳致坐一起,沒法做到存在感最低。
她夾在兩個侃侃而談的男人中間,顯得格格不入。
為了避免起身,她幹脆只夾外沿的菜。
陳致發現了,并且還能在聊天中,分得出神問她:“同桌,你想夾什麽,我幫你。魚不錯,沒什麽刺。”
一副熱心腸的口吻。
好幾個人都聽到了,她不理就太拂他面子了。
許年靜了靜,不得已,說:“謝,謝謝陳致同學。”
他抽了張紙擦了擦手,用公筷夾了一塊魚腹處的肉,蘸了蘸汁,放到她碗裏。
她吃魚最喜歡那兒,因為脂肪厚,肉質最嫩,但一般大家都是默認先從脊背處下筷。
以前吃飯,他總是先把魚翻個身,把那塊讓給她。
離她遠的菜,陳致各夾了一點,不多不少,夠她嘗個鮮,不至于膩,又問:“還要什麽嗎?”
“不,不用了,謝謝。”
“不客氣。”
努力地扮作不熟,但不知是他演技太爛,還是壓根沒想好好演,很快露餡。
蔡心怡和她丈夫來招呼他們。
因為她懷孕了,不能喝酒,杯中盛的是牛奶。
“我們班同學好久沒有聚得這麽齊了,許希和陳致第一次跟咱們聚,先敬他們一個吧。”
陳致遙遙一敬,微笑道:“客氣了。”
有人問:“蔡心怡,你預産期多久啊?”
“四月中旬。”她笑吟吟地說,“到時候請你們吃我兒子滿月酒啊。”
“你怎麽知道是兒子,查過了?”
蔡心怡笑而不語,默認了。
“好家夥,我記得上次吃你女兒滿月酒,也就前年年底吧,這才多久,送你多少份子錢了都。”
“等你結婚,我肯定包個大的。”
“你女兒呢?”
蔡心怡擡手喚道:“媽,抱悅悅過來,讓她叫叔叔阿姨。”
她才一歲多,說話口齒不清,看着倒是可愛,穿着粉棉襖,肉嘟嘟的粉團子似的。
他們逗了一番,哪料小孩子怕生,一下子哭出來,被她外婆抱走哄去了。
“你女兒才這麽點大,就着急生二胎啊,帶着不累嗎?”
“嗐,她奶奶想抱孫子,趁年輕,身體好恢複,就要了嘛。”
蔡心怡丈夫暗地裏拍了拍她,她說:“那你們吃好喝好啊,我們去下一桌了。”
許年一時心裏五味雜陳,坐下悶着頭吃菜。
陳致對她情緒變化很敏感,湊近了些,低聲問:“怎麽了?不舒服嗎?”
她搖頭,“沒。”
她左手邊那位男同學正要點煙,陳致朝他說:“有女生在場,換個地方吧。”
用女生當幌子,實則指的就是許希一人吧。
男同學兩指夾着煙,晃了晃打火機,調侃道:“畢業多長時間了啊,還這麽關心同桌。”
後來數次調換位置,陳致都是和楊靖宇那些男生坐,直男之間沒什麽好八卦的,獨獨他和許希的同桌關系非比尋常。
同學相見,免不了挖舊料。
“沒有同桌的滴水之恩,約莫也沒有現在的我,湧泉相報還來不及,小小關心罷了。”
陳致答得滴水不漏。他成績在許希輔導下有了卓越進步,是全班有目共睹的。
話落,他起身,“一起?”
“帶我一個,我也想去抽一根。”
有女生玩笑地輕嗤:“你們男人什麽毛病,抽煙還要勾肩搭背地紮堆。”
說要同行的人嬉笑着回敬道:“不就跟你們女人喜歡一起上廁所一樣咯。”
兩側陡然空了,許年有點不自在,過了會兒,幹脆也離座,去洗手間。
出來時遇到秦伊。
她一貫愛打扮,頭發燙染過,金堆玉砌的,妝容精致,香水濃郁。
她開門見山:“許希,你跟陳致有一腿吧?”
這話說得不好聽,許年皺眉,正要開口,又聽她說:“沒別的意思,我又不喜歡他了,就是想不通他怎麽會喜歡你。”
秦伊對鏡補妝,“你倆高中就暗度陳倉了吧。”
許年淡聲道:“我,我知道看不上我,但你沒,沒必要一副我配,配不上他的語氣。”
“許希,你真是變了。”秦伊毫不介意地一笑,“剛剛過來,我聽到男生也在讨論你們,你猜他們怎麽說的?”
“與我無關,也,也與你無關。”
“哎呀,八卦嘛,嫉妒是有點,但我什麽時候害過你?”
這倒是。
秦伊自視清高,看不上這,瞧不起那,卻沒掩飾的意思,從來都表露在臉上,也不屑于使陰招。
“他們說,陳致暗戀你,但是你一門心思只有學習,把他拒了,現在還是他眼巴巴地來舔你,多掉價呀。”
許年沉默幾秒,說:“誰編的,不去當編劇可,可惜了。”
“依我看,确實是他主動更多沒錯呀。”秦伊若有所思,“現在回想起來,高三心願牆上那句話,應該是他寫的咯。”
許年心頭一跳,“什麽?”
“‘許希得償所願’,感覺你不是這種性子,就只能是他了。”秦伊越說越覺有跡可循,“你們照片不是一起上過榜嗎,剛貼出來的時候,他站前面看了好久,楊靖宇還笑他自戀,其實是看你呢吧。”
她頓了頓,又想起什麽,“我有幾次看見他給別人錢,買一堆零食,但從沒看他吃過,給你買的?”
他不是說別人送的嗎?
看她表情,秦伊就知八九不離十了,“啧啧,看不出來,陳致是大情種啊。”
心跳的節奏像搖滾樂。
很奇妙的感覺——從旁人口裏聽到鮮為人知的,久遠的,他喜歡自己的種種細節。
許年說:“謝謝你告,告訴我。”
“我又不是來當紅娘的,謝我什麽。”秦伊輕哼一聲,“你們要是終成眷屬,婚禮千萬別叫我,我可不想看你們恩恩愛愛的樣子。”
許年笑笑,沒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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