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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師姐走後,我爬回床上躺下,将小被子蒙在臉上,閉目思索半晌,又輾轉反側幾番,不多時便聽到窗外晨鳥鳴啾,只得一把掀開被子,重重嘆口氣,頂着一雙睡眼慢騰騰爬起來。
打開房門,清涼的晨風鑽入襟懷,令混沌了一整晚的腦子略略清醒幾分,算了算日子,不知不覺間,竟已是過了立秋了。
我索性将椅子搬到門前放好,正對着院門,而後蜷在椅子裏閉目養神,想着索性今日是瞌睡的一日,能養一點是一點兒。直到聽見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也懶得睜眼。
腳步聲在院門前略作猶豫,繼而有清冷嗓音響起:“花花姑娘?”
我閉着眼,有氣無力地“嗯”一聲,問:“是要吃早飯了嗎?”
那聲音卻未作回答,我睜開眼,看到索爾靜立在我面前,晨風吹動她的衣帶,撲撲地打在身後的山石上。一兩片枯葉不知從哪裏搖曳落下,擦過她的肩頭落在地上。我愣愣看着,興許是缺乏睡眠導致反應遲鈍,眼前情景仿佛變得極慢極慢,令我感覺這姑娘可真是美,那是一種殘缺又肅殺的美。
我猛地拍一把椅子扶手。
他娘的江胡那個大老粗哪裏配得上人家!
許是瞧見我睜了眼,索爾方才施施然道:“姑娘昨晚睡得可好?”
我回想這跌宕起伏的一夜,糾結一番,支吾道:“還,還行……”
索爾淡淡道:“我家公子聽聞府上昨夜似闖入了不明宵小,憂心擾了姑娘休息,特地派我來問一聲。”
“你家公子?”我眼睛一亮,湊近她小聲道,“是蘇煜嗎?”
索爾不動聲色地瞧着我,半晌,答道:“是。”
我嘿嘿笑了兩聲,擺手道:“沒有,沒有擾到我,我最多就是有些水土不服吧……”
“如此便好,”索爾點點頭,“請姑娘随我來吧。”
我“哦”一聲,見她幹脆地轉身欲走,急忙叫住她,猶豫道:“那什麽,你能幫我個忙嗎?”
索爾回頭疑惑地望着我。
我擡手指了指樹下的六角椅:“你能幫忙給搬回屋裏面麽?我可能搬不動。”
索爾看着我,不說話。良久,微眯了眼睛,冷冷道:“搬不動?”
我不知她想到了什麽,竟忽然迸發出一絲殺氣,讓我好一個驚吓,不覺後退兩步,然而我說的确是實話,此刻渾身發軟提不起勁兒,興許走路都成問題,于是硬着頭皮讪讪道:“嗯……”
索爾瞧着我,驀地牽動嘴角,綻出一個笑來。我尚被她稍縱即逝的笑容吸引了目光,等聽見耳畔猛然一聲炸響,驚得後跳三丈遠,定睛再看,那把好好的六角椅已給劈成了一堆廢柴。
我深吸一口氣,感覺那堆廢柴原本該是我的下場,半晌,顫顫擠出一句:“好、好內力……”
索爾瞥我一眼,道:“姑娘随我來吧。”
我亦步亦趨跟着她,在蘇府彎彎繞繞的回廊裏拐來拐去,心有餘悸之餘,怯怯瞪一眼前方背影,委屈地想:不就是讓幫忙搬一下椅子嘛,不幫就不幫嘛,有話不能好好說嘛……
又想到離開雲麓這麽久,許是上天為彌補我前十五年不曾交予異性友人的遺憾,導致我遇見的皆是男子,還都不怎麽正常,好不容易遇見個女子,結果也都不怎麽正常,甚至比男子還要兇殘。
我真是好生惆悵。
此時未曾料想到,很快我便會認識一個正正經經的閨門女子,論其出身,是比君卿還要尊貴幾分的。
大廳裏一幹人似已等候多時,沒有見到蘇疊,倒是瞧見江胡眼底發青,精神萎靡,想來昨夜怕也是惆悵難眠,只是見到索爾進門時,卻是目中一亮,猛地站起身,嘴唇翕動像是要說些什麽,可不等他磕磕絆絆地開口,索爾已徑自對君先生躬身道:“今日便勞煩先生了。”說完看也未看我們一眼,又倏忽消失在了門外。
我瞧着江胡如霜打了的茄子般頹唐坐下,拿筷子夾了一塊肉餅放在碗裏,戳一戳身旁的君卿,小聲道:“你覺不覺得,這姑娘很是特別?”
君卿迷惑道:“哪個姑娘?”
我道:“剛剛那個索爾姑娘啊。”
君卿愣了愣,道:“誰?”
我默默看着他,半晌,咬牙:“你眼裏是不是就只有你的蘇三少?”
君卿側頭飛快瞟我一眼,再低頭便紅了臉:“你胡說什麽。”
我不禁同情地為君先生夾了一筷子青菜,躊躇了一會兒,道:“您老要不要考慮續個弦?”
君先生瞪眼:“你這丫頭再胡說八道我縫了你的嘴!”
我悻悻低頭,拿筷子戳碗中的餅:“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吃過早飯,君先生要去給蘇家家主試藥,我們三人都積極表示随行。君卿是因為惦記着蘇疊,江胡是因為惦記着索爾,而我則純屬好奇,畢竟至今未曾目睹過傳言中那位真正的蘇家家主,蘇劍知,而聽聞蘇大少蘇煜近日時常陪侍在他爹身側,便也可順道見一見這位差點要了我和君卿小命的人。
顯然君先生對蘇府已是熟門熟路,沒有仆人丫鬟指引,他也十分娴熟地帶領我們沿回廊前行,一路上步履消遣。
廊外晨光鋪在碧綠的荷塘上,波光粼粼,煞是動人,只是原本該秀麗清逸的美景,生生被火紅的蓮吞去幾分靈氣。傳言中紅蓮業火,可消去三生罪孽,因而無論怎麽看,這一池碧潭紅蓮,都難以令人産生美好之感,倒顯出幾分陰森鬼魅來。
索爾說這是蘇家大夫人種的,我不禁問道:“蘇家的大夫人,是什麽人?”
君先生愣了愣,皺眉做回憶狀,倒是江胡不愧是資深情報分子,不假思索道:“要說這位夫人本身,倒沒什麽特別的,唯一特別的,大約是她早年的身份。”
我擡頭看他,問:“什麽身份?”
“這位夫人早年是跟着蘇家唯一的小姐,也就是蘇劍知的妹妹,蘇夜來,她是蘇夜來的貼身侍女,二人雖是主仆,其實情同姐妹,蘇劍知大約是為了緬懷妹妹,便娶了她為妻,還給了正夫人的位子。”
我更加疑惑了:“蘇夜來,又是誰?”只怪當初從君卿那裏打聽蘇家時,他眼中的蘇家只有蘇疊,至于其他人,只當沒有。
這時,君先生大約被蘇夜來這個名字觸動了回憶,對我們娓娓道來:“你們這些小娃娃怕是不知曉的,當年江湖上出過兩個人中之龍,一個是傾城門少門主慕星樓,另一個便是如今的家主蘇劍知,更為難得的是,這二人是自幼相識,及至少年各承家業,情意可是比知己好友還要深上幾分的,因而世人提到慕星樓,便不會落下蘇劍知,” 君先生說到這裏,卻忽地頓住,搖頭嘆一口氣,“只可惜……”
只可惜慕星樓英年早逝,人中雙龍只留下這一個,還生出了一窩不正常的兒子。我在心裏默默道。
正想不耐煩地打斷他,好問問蘇夜來是什麽人,卻忽地想起,在桃花林時,君先生講到華夫人的故事,說華夫人被白道圍剿蝴蝶谷之後,慕星樓接手傾城門,而後娶了一名蘇家的女子。
我不由頓住腳步,愣了愣,脫口道:“蘇夜來,是那個最後嫁給了慕星樓的女子?”我喃喃道,“原來她是蘇劍知的妹妹啊……”
君先生捋着胡須道:“不錯,要說慕星樓和蘇劍知年紀輕輕便聲名在外,自小跟在他們身後的蘇夜來,江湖上也極少有不曾耳聞的……她可是當年聞名天下的江湖第一美人。”
話音剛落,我和江胡同時眼前一亮,激動道:“江湖第一美人?”換來君卿鄙夷的目光。
我轉頭看向江胡,疑惑道:“怎麽,你竟然不知道?”
江胡讪笑兩聲:“只聽說蘇夜來是蘇家唯一的小姐,蘇老爺子和蘇劍知把她當明珠一般寵着,倒是這美人的稱號,未曾耳聞。”
“那是自然,”君先生老神在在,“閨閣小姐深居淺出,江湖上的草莽自然無緣得見,老夫當年有幸見過一次,還是在揚州城的一場燈會上,蘇夜來随兄長一道觀燈,不小心被路人碰掉了幂,引得衆人駐足矚目,将街巷堵了個水洩不通,此後,便極少有人見過她的真面貌了。”
我和江胡不約而同合上張大的嘴,隐約還聽見彼此吸溜口水的聲音。我問君先生:“這個第一美人,當真很美麽?”
君先生捋一把胡須,眯眼望着天邊浮雲,緩緩道:“燦如春華,皎如秋月。”
我和江胡相顧無言,大有不能目睹這人間絕色的遺憾。
“真可惜……”我嘆口氣,“如此說來,蘇夜來和慕星樓也算是青梅竹馬的天作之合,要是他不閑得慌去招惹華夫人的話,這無辜的美人也不會被他牽連,香消玉殒了。”
聞言江胡卻詫異道:“你怎麽能這麽說呢?難道不是雪域山莊那個女魔頭陰狠毒辣,若說是找慕星樓一人算賬也罷了,她卻出手就滅了人家滿門,何其狠毒!”
我被指摘地噎住,脫口反駁道:“分明是慕星樓心懷叵測地接近華夫人,誰知道他是不是想從雪域山莊偷那什麽奇門秘術,怎得到頭來卻是華夫人之過了?有人要偷你的東西,還要害你性命,難不成,是怪你長得太短命嗎?”
江胡瞪眼指着我:“你你你……”
然而你了半天也說不出所以然,我輕蔑地瞥他一眼,笑嘻嘻對君先生道:“先生我說得對麽?”
君先生沉吟片刻,捋着胡須道:“也不能算全對……”
“華夫人濫殺無辜,這确是她的罪過,”我搶先道,“可是若不是慕星樓先去招惹她,她也不會将仇恨都宣洩在傾城門頭上,這世上有正便有惡,有好人便有壞人,有善良之輩,便有陰狠之徒,我的意思是,萬事皆有因,因既起,便總要生一個果,在這件事上,慕星樓便是那個因,華夫人不過是因果輪回中的一環,所以若要說真正的罪魁禍首麽,自然是慕星樓。”
說完我看看君先生,又看看江胡,問道:“聽懂了麽?”
江胡迷茫地搖搖頭,君先生卻是不語,一副沉吟模樣。倒是一直沉默的君卿突然開口,贊許道:“花花說得沒錯。”
我激動地摸摸他的腦袋,謙虛道:“是你教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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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三次元太忙,能抽出時間的話就會寫,就…盡量多寫一點……給大家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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