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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腳下不由自主後退一步,背後便是池邊的雕花圍欄,圍欄後是茫茫碧波芙蓉。我飛快在心中推測正常情況下大白天裏被這兩人搞死的可能性,然而思來想去覺得簡直是白費力氣,因眼前的兩人本就不是正常的,怎麽能用正常的思維去揣度呢? 還不如琢磨身後的水池究竟深幾許,被扔下去還沒有生還的可能之類……

在雲麓山上時我尚是只旱鴨子,被帶到雪域山莊後,由于常常同小白在魚塘裏撲騰,倒是不知不覺學會了凫水,眼前這池塘瞧着與小白那片魚塘無甚差別,應當不至于淹死人,不過裏面有沒有養什麽兇惡的魚啊什麽的就無從知曉了。

就在我略略走神的當口,忽地聽到了木頭輪子碾過石板地面的聲響,打眼一望,果然看見兩個人正轉過盡頭回廊向這邊走來,是蘇疊和他的小黑侍衛。

我不由露出一個詫異表情,疑惑地“啊”了一聲,等定睛确認一番,再次“啊”一聲。

蘇煜和索爾不約而同看我,又雙雙望向坐在輪椅上的蘇疊,而後又再度回頭端詳我。

我忙擺手道:“沒什麽沒什麽。”

蘇煜挑眉道:“花花為何這般驚訝?”

我道:“也沒什麽,就是有點兒沒想到。”

我這樣欲言又止,令蘇煜十分困惑,目光反複在我與蘇疊之間游離打量,最後終于忍不住,試探道:“可是我三弟的傷勢不妥?”

我愣了一愣,反應過來他這個“三弟”指的是蘇疊,想他問到這個問題也不奇怪,約莫是想确認一下吹 簫的傷勢如何,好決定下一步是等他弟弟自然死掉還是再重新補上一刀。

昨日我們回府的時候,他派索爾來接應,怕也是抱着刺探虛實的心思。

然而蘇疊的傷已經成為我兩的秘密,這便令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我思索片刻,咳了咳,道:“三少的傷啊,确實有些玄妙,是不是一眼瞧過去似乎無甚大礙?其實不然,一招不慎也可能終生不愈的,不過雖然兇險嘛,也并非是無藥可醫,但是能不能醫好,倒也未可知。”

我一番話雲裏霧裏,實則什麽也沒說。

蘇煜許是被我繞得憋氣,只見他眯起眼睛道:“姑娘這是何意?可是須得什麽珍稀難求的藥材?”

我語氣輕松道:“那倒不用,沒有這麽複雜。”

蘇煜看看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忽地笑道:“不久前江湖傳言藥聖前輩收了一名關門女弟子,同他的孫兒同席授學,一視同仁,方才花花只消一眼便看出三弟病症所在,可見傳言非虛。”

聞言,我朝他投去驚訝的目光,不明白我怎麽就被傳言成君先生的關門弟子了,想到江胡常因接到一些造謠的生意而被正主追着打,可算體會到了謠言可畏,又忍不住想,怎麽就沒人懷疑我是被君先生擄上山給他孫子做媳婦兒的呢? 可見君卿天生就長了一張沒有媳婦兒的臉。

我嘆口氣,解釋道:“傳言真的是虛的,我不是君先生的弟子,雖然他老人家指點過我一些藥理,但也絕沒有厲害到看一眼便識出病症的本事。”

蘇煜淡淡一挑眉道:“哦?花花方才難道不是看穿了三弟的傷勢才這般驚訝嗎?”

我這才明白他在疑惑些什麽,只覺得這人不愧是鑽營計謀的,同師姐一樣,普遍想得太多。

此時蘇疊和小黑已走到了近前,我擡手指了指,對蘇煜解釋道:“我不是在看你弟弟,我是在看他後面那個,就那個推輪椅的。”

蘇煜和索爾又不約而同地望過去,神色狐疑。

索爾道:“花花姑娘可是覺得這個人有問題?”

得,又是一個想太多的。

“唉,”我擺擺手,十分無奈,“他沒什麽問題,就是我本來以為他穿着黑衣服,應該是個暗衛吧,只有晚上才出去幹活,一下子在大白天看見,覺得有些驚奇而已。”

說完看看他們,希望他們不要再多想了,若這個都要再想多,那這兩人平日得多麽殚精竭慮啊,得早死多少年啊。

蘇煜面無表情看着我,半晌,他唇邊突地浮起笑意,面容清俊如清風朗月:“這些時日總聽君前輩說起花花,今日一見,果真與衆不同。”

我思索這話究竟是不是個好話,思索到一半反應過來我幹嘛要想這麽多?

木頭輪子咯吱咯吱,蘇疊被小黑推着走過來,在同我們擦肩的一刻,小黑突然停住,垂首施了個禮:“見過大公子。”

蘇煜淡淡道:“可是要去請藥聖前輩為三弟看傷?”

小黑垂首道:“是。”

我瞪大眼睛,瞧瞧蘇疊,又看看蘇煜,想見識一下這兩個親兄弟真仇人相見會有什麽反應,然而兩人看上去十足正常,蘇疊由于不能開口說話,甚至表現出了以往從未表現過的淡然神情,打眼一看倒真有了幾分世家少爺的優雅矜貴。

只見兩人淡然對視,淡然颔首算是打招呼,随即淡然擦肩而過。

令我好不失望。

只是擦肩的一刻,蘇疊忽然遞來輕飄飄一眼,似是某種暗示。我忙幾步追上去,大聲說道:“正巧,我也要去找君先生,便同三少一起走吧。”

話落便聽見身後蘇煜淡笑:“怎麽,花花不留下同我再賞賞花麽?”

我背着他狠狠一龇牙,誰他娘要同你賞花?是嫌命太長嗎?

然而還是端着笑轉身,客氣道:“多謝大公子好意,只是再耽擱些時辰就得挨君先生叱責了,他最煩我莽撞亂跑,尤其是在別人家裏頭。”

蘇煜笑道:“這倒是我的不是,讓花花聽了一通胡話,還請不要見怪。”

“哪裏哪裏,不見怪不見怪。”我一邊搭腔一邊擠到小黑身邊,将輪椅大力推了一把,示意蘇疊趕緊走。

身後沒有再傳來蘇煜的聲音。

直到拐過兩個藤木繞檐的回廊,我才重重松了口氣,感慨道:“和有些人光是說兩句話都像是爬了兩個大山頭。”

蘇疊聞聲發出一聲嗤笑。

我繞到輪椅前頭,一巴掌拍在他肩上,震得他眉心一跳。

我小聲道:“你來得真是時候,方才我都以為要被索爾丢進芙蓉池裏當花肥了。”

蘇疊再次嗤笑:“這裏是蘇府,我大哥就是要将你當花肥,也不會選自家的園子。”

我想了想:“萬一他就是變态到想要肥水不流外人田呢?”

蘇疊瞥我一眼:“就算他變态到想要肥水不流外人田,也得掂量掂量你的身份。”

我聞言一喜:“是因為我被傳言成君先生的弟子麽?提醒了他不看僧面看佛面?”

蘇疊第三次發出嗤笑:“這個佛可不是你的君先生。”

我愣了一愣:“不是君先生,那是誰?”想了想訝異道,“難道是掌門師父?沒聽說過掌門師父這麽厲害的啊。”

蘇疊發出最後一聲嗤笑,轉過頭不再睬我,身旁小黑停住腳步,這才發現我們已來到一個月洞門前,芙蓉花香由濃轉淡,我在淡雅的馨香中聞見了一絲藥香。

山石鋪就的蜿蜒小徑沿石門伸向對岸,兩側流水潺潺,垂柳如幕随風而動,确是實難得見的清雅詩意的江南園林,這便是我在雪域山莊的石頭洞裏神往希冀的美景。不過事後得知,這樣的園林在江南随處可見,然而像蘇府這樣一園一景、大動土木引活水修橋廊,致使來客迷路指數大大提升的實屬少見,因為修建費用太貴,從側面反映出蘇家真的很有錢。

我踏上青石小徑,聽見對岸隐約傳來幾聲低語,隐在水流與枝葉窸窣聲之中,是君先生念叨藥材的聲音。石徑路面高低不平,要過輪椅必是十分艱難。走了幾步回頭看,正看到小黑兩手托起輪椅,像捧着一個龐大的四角椅,以一種古怪又別無他法的姿勢騰身而起,在空中悠悠飛過,再穩穩落地。只是一瞬,這二人就到了對岸。

我蹬蹬跑過去,不住打量小黑:“看不出來啊,輕功這麽厲害。”

小黑道:“姑娘過獎了。”

我道:“說起來,你居然不是個暗衛麽?方才瞧見你我還吃了一驚,”我打量他的臉,“而且你們男人怎的一個個皮膚這麽白的?果真是江南水土養人麽?”

沒有聽見回答,主仆二人加快腳步走到前頭去了,我只得小跑跟在後面,追着問:“對了吹簫的,你還沒有回答我,到底誰是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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